线索

    孟旸这个书吏不是白做的,他很快就将所有杀手的讲述整理出来呈给林琮。

    根据这些陈述,这个被称□□杀手蔑称为“隐狗”的人几年来分别在开封、原武、汲县、胙城和酸枣犯下凶案,单个地看,这些案件并无关联,如果不是这些杀手掌握的消息,根本无从得知其实是一人所为。

    夜很深了,林琮和小棠还在辨明堂分析案情,白天早些时候,已经有几队人马被派往几个凶案发生地去调取案件的卷宗,动作快的话,后天应该都能回来。

    “这些只是杀手们道听途说之言,咱们依据这些做出的判断能可靠吗?”小棠望着林琮画的图,疑惑地问。

    林琮举着油灯,正在想着某一关窍,听她这么问,少不得停下,笑说:“这你就不明白了,他们这些人就靠各路消息活着,他们掌握的消息是最准的,比衙门还可靠,咱们先推测着,等他们回来稍微一对就可以了。”

    小棠了然,她因为各种心绪交织在一起,忘记了破案本就是要从各种可能性里推敲出最有可能的那个,她接过他手里的油灯,让他好腾出手来做记号,她看字比较慢,所以就由他去整理,没过多久,一副完整的关联图就呈现出来。

    “五年,五个地方,一年一个人,四男一女,最先是原武,接着是汲县、胙城、开封,现在是酸枣……”林琮一边说,一边将提到的地名圈起来,又说,“小棠,你看这图,觉得他最有可能是哪里人?”

    小棠凑到图前,这幅图的基础是京畿外加附近几个州府的地图,她看看那几个醒目的朱红色的圆圈,心里突然有了点看法:“他从南城门出去,难道……他来自阳武?”

    林琮敲击着图:“我也这么想,见过他的士兵说他很年轻,那他应该就是从五年前开始做杀手,他行为怪异,也许是酬金不菲,所以接活不多。你看从开封向西北这一片的几个县城,只有在阳武他没有犯过案,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有,他动作缓慢,要在短时间内作案并离开案发地,那他的家离案发地一定不能远,阳武距离这些案发的地方都不超过一百里地,两日内必能到达,此其二。”

    小棠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并不百分百确定,忍不住打断道:“要说距离,这几个县之间都相距不远啊……”

    林琮点头说:“是,但是你去过阳武,你觉得那里什么最多?”

    小棠回忆起那次并不愉快的差事,突然眼睛一亮:“镖局?”她在阳武街上看到最多的就是来来往往的车队,几乎每条街都有几家镖局。

    林琮说:“阳武可以说是京畿西北一带的车马集散地,人多、物多,消息就多……凶手既然是一个杀手,那么他一定有接活的渠道,而且应该不是他自己直接出面,因为如果是他自己出面,那他的身份在第一次接活的时候就会被□□上知道,不会至今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你怀疑他和阳武的某个镖局有关联?”

    “嗯。”

    “你说他的酬金这么高,能请得起的也是很有实力的人吧。”

    “自然,所以我让去各地的人一定要查清楚死者都是些什么人,除了表面的身份,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关联。”

    小棠摸着下巴,还蹙眉想着什么,林琮轻抚上她的眉头,无奈地说:“不早了,先歇息吧,最迟后天他们也就都回来了。”

    肩负责任的人不能先垮掉。

    小棠闻言,想起四娘,鼻尖又是一酸。

    第二日,小棠在四娘的房里将她生前最喜欢但是最舍不得穿的一套衣衫拿出来,深紫色的褙子,她说这颜色太华贵了,她一个厨娘穿着太过招摇,所以很少穿。小棠带着这套衣服去了殓房,先是好好替她擦拭身体,然后穿好衣服,最后在系衣带的时候轻声说:“四娘,你是最要体面的人,等凶手找到了,我好好安葬你。”

    四娘毫无反应,她的眼睛依旧没有完全闭上,才被害的时候她的眼睛还微微睁着,怎么都合不上,赵惠人验尸的时候用热布巾敷了许久,才勉强成现在这样。

    出了殓房,小棠又回了四娘的卧房,替她整理遗物,迄今为止,小棠都还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除了知道她是滁州人氏,在京城待过很多年,其余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在老家还有没有记挂的人,好决定她这些遗物的去处。

    四娘和小棠不一样,她喜欢好好打扮自己,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瞧着就很有精气神,打扮不是为了给谁看,就图自己开心,见小棠整日里灰头土脸的,自然看不下去,总要数落几句。

    小棠将四娘的首饰归拢起来放进衣箱里,这个箱子里的衣服显然都很旧了,也从未见她穿过,式样也和时下流行的有所不同,想来已有多年不穿了。她的手往下探了探,发现衣服的最下面有两串挂件,她将挂件拿出来,才发现是一个手串和一条项链,风格同她其他饰品的风格大不相同,倒有些异域风情,手串和项链都是褐色的细皮绳,上面串着几颗形态各异的珠子,辨不出材质。

    小棠心中起疑,忙将林琮叫来。他只略看了一眼,便警觉地说:“这是西北边地才有的,尤以羌人戴得多,四娘怎么有?”

    小棠摇头,又将一件旧衣服展开,问:“我来这里之后就没见过这式样的衣服,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时兴的?”

    林琮皱眉,因为他不知道,他长时间在府州,府州离这里很远了,女子的穿着打扮和京城周围又有很大区别了。但他能确定这不是他在翰林院时期的风格。

    恰孟旸过来找林琮说事,小棠一把拽住他,他倒是不负所望,挠着头说:“这式样少说也有十年了吧,那时候我还小呢……”

    这样说来,这一箱子东西是四娘在京城那户人家做工时候留下的。她独留这箱子东西做什么?这两串饰品又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小棠觉得待在衙门里很是沉闷,便去了自己的宅子里窝了半日,然后去铺子里瞧瞧,妙婵还算是新媳妇,成了亲之后来得少,林音音倒是住在后院,因为杜义江去了京城,她自己月份大了,家离铺子不近,所以先住在这里。小棠盯着林音音浑圆的肚子,忍不住摸了摸,望着林音音冲她笑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孙忆,那个温柔善良的孙忆,最好的孙忆。

    小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于是随口问:“你猜是个女孩还是男孩?”

    “这哪里说得准!不过我希望是个女孩子。”林音音轻轻捶着腰,笑道。

    “为什么?”

    林音音又捏了捏浮肿的腿,她弯腰困难,小棠便替她轻轻捏着,只听她说:“说实话,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也希望是个男孩子,不是说生了女孩子我就不会喜欢她、对她好,你也知道我们这里都这样,谁不想多生男丁?所以两者相比较起来,我也隐隐希望第一胎是个男孩,可是自从认识你了,我就不这样想了,女孩子是这个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每一个女孩子都值得被好好珍爱,想想我自己,小时候从没有被认真对待过,自会走路就要学着干活,照顾弟妹,学的都是将来如何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不容易磕磕绊绊长大了,就急匆匆地被许了人,我是运气好,官人品性纯良,可是小棠,我现在心里总是隐隐地觉得后怕,如果他运气没那么好,腿一直不好,就那样一蹶不振,会怎么样呢?我是真不敢想……所以我现在真心希望这是个女孩儿,我会好好教养她,把她当成小时候的我自己,教她读书识字、自立自强,教她学得能够独自谋生的本领,将来可以面对一切生活的变故……”

    “说得真好!”小棠说,转而又皱起了眉,“现在就这么肿了,后面怎么办呢?”

    林音音将手伸出来,叹气道:“你看,连手都肿了,我的鞋子都不能穿了,夜里起身也困难,好在意和、意可陪着我。”

    小棠望着她比先前圆了几圈的脸,心疼极了,就对着她的肚子说道:“小家伙,你千万要乖一点啊,别让你娘这么辛苦。”

    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冲散了小棠心里的阴霾,生生死死、来来去去,这是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的现实。

    如果一直缅怀,那逝去的人就会像从未离开。

    京城,南斜街,陈宅。

    夜深了,偌大的宅院里静悄悄一片,唯有主屋旁边书房里灯还亮着,火苗时而急促时而平缓,映在门上,时而黯淡时而柔和的光影。

    书房里立着三个人,正在踱步的是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此人腰背微佝,个子不高,细眼疏眉,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精明世故,皮肤泛出不正常的红色,正是兵部侍郎陈承礼,他神情紧绷,面上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

    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人倒是气定神闲,时不时趁人不在意的时候朝陈承礼投去轻蔑的一瞥,还有一人恭敬地忐忑地站着,丝毫不敢抬头,只等着主子发落。

    “要不……小的派人去将那几个……”顾管家小心观察着陈承礼的神色。

    话未说完,陈承礼就气愤地将手里一沓纸摔在顾管家的脸上,斥道:“你还嫌事情不够乱?你当那林琮是什么人?那可是林甫的儿子!他后面可是府州!你现在胆子也大了,居然敢动他林琮的人!”

    顾管家战战兢兢不敢吱声,童锐却站出来说:“大人,这倒不怪顾管家,命令是我下的。”

    陈承礼惊异地望着他,不过火气被压下了许多:“为什么?那夏侯谆已经和林琮决裂,京城里不会再有帮他做事的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他曾经答应过他已过世的母亲,不会再去追究那个厨娘。

    童锐双手交叉在面前,正色道:“大人,你方才也说了,那林琮可不是普通人,你以为除了夏侯谆,他就毫无施展的余地?大人以为那韩黎为什么要弹劾林琮?”

    陈承礼霍然变色:“你是说……”

    童锐点头:“除了他还有别人,李牧他们的事情只是表面上结束了而已,那林琮可从未放弃调查。我听说那厨娘和林琮关系匪浅,她若是知道他已经将矛头对准了你,迟早要说出当年的事来。”

    提到李牧,陈承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踹了顾管事一脚:“都是你!引荐的都是些什么蠢物!”

    顾管事捂住腹部,额上沁出汗,却不敢发出声音。

    童锐冷眼瞧着这主仆二人,假意上前拦道:“大人息怒,再怎么追悔也是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对策。”

    陈承礼这才平息下来,想了一下说:“林琮派入京里的人万万不能再动,你们盯着就够了,有异动再说。”

    童锐面露不悦,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躬身道:“都听大人的。”

    两人刚要退出,就听陈承礼仍旧不放心地问:“杀那厨娘的事办得可妥当?万不能再被查出来……”

    童锐向顾管事使了个眼色,让他抓住机会,顾管事会意,忙忍住痛说:“大人放心,这次准保万无一失!”

    陈承礼不说话,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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