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Vivian一直觉得,不管这一路走得有多么艰辛,她都一定会得到一个最好的结局。
爱德华的出现,只是让这个信念变得更加确凿。
和他在一起之后的日子确实翻天覆地的,大家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和奇怪,不过更多的是观察及审判。
她偶尔可以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她大概可以想象是什么样的声音,一定藏着“凭什么”三个字。
这很正常,从古至今,出身平凡,但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如果攀上高枝都会被人揣测,跨越阶层的爱情需要自剖来验证真心。
不可否认那些制造金汤匙继承人的阶层骨有些在所难免的傲慢,对于挤进圈子里的外来者会用显微镜打量,她像拍卖会里待被评估的商品,不同目光从不同角度扫射,自动开启检验水晶鞋尺码的程序。
在现实世界里,不是所有女孩都有仙女教母的守护,比起《格林童话》,体验上的更多的是《名利场》的刊物八卦。
午夜钟声敲响,魔法褪去之后,等着她的不是英俊的王子,而是一屋子的后妈。
比如今天的拍摄现场,新晋的爆红女演员churi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操着嘀嗒高跟鞋声进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咖啡的温度。
这种场面也很正常,刚逃离了需要看人眼色的阶段,自然是需要通过别人的阿谀奉承来填补从前的委屈。
迟到了一个小时的她姗姗来迟,出现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咖啡和点心符不符合口味。
“我安排人重新买,稍等一下。”面对客户的要求必须尽全力满足,这是她的职业修养。
“算了,赶紧开始拍吧,”女演员突然开口,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没睡好,早点拍完早点结束。”
走到Vivian身边时她特意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我和爱德华是大学同学你知道吗?”眼线笔晕染的眼角弯出一道甜蜜的弧度,“他带你去过我们校友的狩猎会吗,就是那种…”她故意停顿,“只有被家族确定的结婚对象才会一起出席的场合。”
Vivian停止了调整反光板的手指,动作微微一滞。和他谈恋爱最烦人的地方就是随时需要准备好这些突如其来的考验。几乎每个场合都可能上演这种高情商试炼的对话,字字珠玑,暗藏锋芒或是脚踩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社交深渊。
她确实是有些累了,更厌倦这种无休止的试探。
“是吗?”她抬起眼帘,“我好像没听他提过这个‘狩猎会’,他不太喜欢狩猎啊,连猎枪都不肯碰呢。”听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其实她在唇间转了三圈才敢吐出来。
虽然职场有职场的规矩,但工作归工作。如果有人把挑衅丢到你的脸上,该接的招还是要接,过分的退让只会招来更加凶猛的撕咬。
人类对于软弱有着天然的敏锐嗅觉,过分软弱就像是主动释放血腥味,食肉动物会蜂拥而至,分食你的迟疑。
churi的神色明显一僵,她大概没料到Vivian会顶回来。她在圈子里一直都以好脾气著称,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浸泡时尚圈的这几年周旋于各种场合,扮演着众人默认的“调节天使”。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churi才会以为她好欺负。此时的锋芒毕露,倒有点像突然掀开羊皮的狼。
虽然过了嘴瘾,但感觉今天的工作可能是要完蛋了,不会直接罢拍吧?Vivian瞬间觉得有些后悔,嘴占上风算什么,拍摄才是最要紧的,她不该逞一时之快的。
churi只是拢了拢头发,神态上看不出不快,走进拍摄区后就换上了专业面孔。
不得不说能在好莱坞混出名的女明星业务能力是肯定过关的,不知道熬过了多少籍籍无名的夜晚,才逃开被那些顶级女星压制的阴影,职业素养早就磨成锋利。这次ck愿意重金砸她,不仅是看中了带货能力,也是听说她非常敬业。
十分钟后摄影师就喊了收工,这效率Vivian还是头回见,让她暗暗吃惊。
“再拍几组吧,我觉得自己的状态还没完全打开,还有其他的造型吗可以选择吗?”churi摩挲着裙摆问。
“当然有,这季的新品其实都非常适合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都来一遍。”Vivian立刻示意造型师准备其他的款式。
churi对作品的严苛确实名不虚传,即便达标也要精益求精。
Vivian很庆幸今天让造型师带齐了尺码。
churi点头表示同意。
更衣室里,churi示意她一起留下,“其实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就是纯粹好奇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语气平静,话的分寸又像刀尖。
估计她是觉得,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其他出身豪门的小姐,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一个公关。
“喜欢我很奇怪吗?”Vivian假装整理旁边的衣架,“其实我的桃花运一直都算不错的。”这句话不算夸张,从大学开始她就收到过不少人的青睐,甚至还有女孩子的示好。
“脸蛋当然无可挑剔。”churi任由造型师系紧束腰,“你确实很漂亮。只是我一直听说,他们家对儿媳的要求一向很高,什么名校毕业,从事金融和法律,当然也可以从事艺术,但是名气必须大,担得上艺术家的称号,至少也得在政界添彩助力。”
她顿了顿,突然轻笑:“要不然不太容易松口,我姐姐跟鲍比谈了三年,最后也还是分开了。”
原来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Vivian和爱德华在一起也不过半年,她其实对那个庞大的家族其实并不太感兴趣,爱德华的奶奶、姨妈们简直就是传奇的生育战士,光是记清姑表侄就得写张族谱。
豪门恩怨果然就是齁甜的马卡龙,尝一口就腻得慌。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大概就只是为自己的姐姐感到不平吧。
只是这件事情明明是属于男人的问题,不应该把伤口转嫁给女人。
她帮churi抚平好裙摆的褶皱,“规矩确实是很多的,不过我们才刚开始呢,说到谈婚论嫁的话还是太早了,我只是还没走到你姐姐当初的位置而已。”语气温和,希望自己的话可以安抚好眼前这只受伤的小兽。
她们并不是对手,更像是在命运安排下建立的短暂同盟。
临走前churi向Vivian释放了善意,“祝你好运,我姐姐…大概也会祝福你的。说不定你们以后还会遇上,谁知道呢。”
这句祝福像告别也像一句预示,缘分的奇妙是人为无法准确预测的。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出一个画面,在下一次的家宴上,看到churi的姐姐坐在长桌的另一端。
今天拍摄的插曲似乎在无意间编制关于未来家族相册中的批注,也可能是来日姑嫂茶话会的序章。
“我妈妈回曼哈顿了,等一下陪我去见她吧。”震动的手机传来新的简讯,是爱德华发来的。
她和杰奎琳其实见过一次,就是上次的总统宣誓仪式上。那天他妈妈坐在最显眼的位置,酒红色羊绒大衣,长发盘起,飘雪的氛围里的一抹火焰。即使年过六十,依旧身姿挺拔,优雅到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她实在有些累了,这两天复杂的人际和繁琐的拍摄,确实有点被压的喘不过气。而现在要去见的,是未来可能会决定这段感情命运的女人,万一杰奎琳女士也不喜欢她呢,不会分手吧。
她倒不是没想过分开这件事情,比起这个,没计划过的反而是有一天成为肯尼迪家族的儿媳。豪门深似海,这句话,她早早在母亲身上就见识过了。
妈妈改嫁以后的继父,也算是纽约上流社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从十几岁开始她就看着自己的母亲维系那段婚姻的小心,顶层公寓确实是住进去了,笑得却比家里的佣人还要疲惫。
所以她知道那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和爱德华谈恋爱真的很开心呀,她尝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甜,不只是奢侈品和灯光的包围,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尊重,高高在上的场合里,自由地享受被捧入掌心的温暖。
对于她的事业来说也是一种助力,她最近可以明显感受到社交没以前那么吃力了,她站在那个淌流奶香的位置里,“资源”是顺着风飘过来的。至少她不再需要向别人介绍自己,背后那双隐形的手替她拨动好麂皮高跟鞋的方向。
甜果,还没尝。
爱德华对这段感情确实是上心的,推进得很快,快到让她慌乱。至少她以前谈的男友,不会在半年内就带她去见家人。
这次的见面安排在杰奎琳的纽约公寓。
进门的那一刻,她还是克服不了的紧张。
公寓的规模到没有特别大,陈设的十分得体,比白色墙纸上挂着几幅古典油画,壁炉旁整齐地堆放着经典文学和唱片。整体的格调是老纽约的典雅和保守,透露着来自“旧贵族”的矜持和教养。
杰奎琳已经准备好晚餐了,也是堪比高档餐厅的配置。餐桌是缅甸老柚木打造的,桌角雕刻着洛可可风的图案,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银器餐具闪着柔的光泽,手工陶瓷杯釉色温润,边缘不对称的波纹彰显着独一无二。
烩牛膝、奶油蘑菇汤,柠檬装饰的橄榄油青菜,蛏花香的舒芙蕾。爱德华之前就说他妈妈对美食是颇有研究的,之前和他爸爸在白宫的时候,每日的午餐菜单都会亲自设计。
入口的味道不负盛名,甚至超越了食物本身的颜值,就像杰奎琳本人。如果单说外表的话,其实在上流社会并不稀奇,但那种自信、从容,独具的审美和个人特色混合,无可复制。
其实这个时候的她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这次离开曼哈顿是专门去香港找中医调理。
她没有摆出女主人的姿态和婆婆的威仪,只是微笑着引导Vivian入座。
聊天的内容也很市场,语气端正不咄咄逼人,“菜肴符合口味吗?”“你喜欢看什么样的书籍?”“小时候最想从事的职业是什么?”“最喜欢的城市是什么?”比起考试这些题目倒更像是闲聊的尺度,杰奎琳像一根老练的针,轻巧又精准地刺探着关于性格、教养,童年背景的边界。
Vivian尽可能自然真诚地回应一切,不取悦不讨好,不拒绝也不靠近。
晚餐结束以后杰奎琳亲自送她到门口,进来时因为紧张没注意,走廊的手工地毯上好像喷了香水,空气中混着玫瑰和纸张味道。在玄关处,杰奎琳亲切地给予了一个拥抱。
Vivian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氛围,那个曾经出现在电视上,最年轻议员的妻子,风靡全球的第一夫人,此时此刻就只是一个临近暮年的母亲。
“爱德华的性子和我还有他爸爸都不太像,他不喜欢别人替他安排好一切,也不允许别人替他决定什么,其实有什么我也搞不懂他。”她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希望你们可以互相体谅对方。”
她没有明说什么,也不算承诺,意味深长地拍拍后背以后就松开了。
人的高贵可能是可以被后天训练出来的,不正之风的优雅却是与生俱来的。
Vivian下楼的时候脚步有些飘,赢得好感了吗?
她真的不知道,自从这段关系开始以后,她需要学习如何被人接受,迎来的从不是“欢迎光临”,而是“你先坐一会吧,我们还要再看看”。
控制权,从未放下。
这种束缚感其实不好受,她总觉得不管是做清洁工还是总统,如果一个人想要成功,肯定是得先成为自己。
但是现在这个环境,她确实是无法坚持做自己。
她有点觉得,现在的自己只是换了一群需要服务,看眼色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