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回到家,疲惫得连开灯的力气都散尽了,好在楼梯的感应灯已经开始工作。

    家里的花都枯了,可能是因为夏天的炎热,也可能是因为花期已过。窗台上,只有几盆多肉在安静生长,书架上的书还在离开时的那一页。

    冰箱里的速冻食品过期了,罐头也过期了。

    “我们谈谈吧。”杰西卡的短信跳了出来。

    Vivian不想理。她想聊什么?解释什么?想让她违心祝福,好让那场职场算计显得更加体面?

    她没回,只是泡了杯咖啡,缩进沙发,热气袅袅升起,电视里放着《飞越比弗利》。

    窗外,几个醉醺醺的留学生高声朗诵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曼哈顿的夜晚从不寂静,楼的隔音也不算好,窗外的灯火明明灭灭。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夏天,真的要过去了吗?

    她是否也该感谢这个即将消逝的夏天?

    诞生了遗憾,也带走了爱。

    她没法再回头看。

    爱德华的短信和邮件堆满信箱,她一条都没看。男人的话不能信,尤其是曼哈顿的男人,你以为和他在谈情,实际他只会盯着你的胸口。

    “我一定是爱你的,是我做错了。”

    男人的这种话不要信。

    “对不起,回到我的身边,对不起,我爱你。”

    这种也不要信。

    她就是觉得,只有耐得住寂寞,才会爱上她的灵魂。但是爱德华肯定不行。

    临近三十,社会规训完了我们对情感的控制,不会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无止尽的宣泄。

    出轨很正常,有对象了再和其他人约会也正常。

    后来,他寄回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衣服、香水、化妆品,以及那些所有有她气息、痕迹的琐碎物品。

    那天晚上她大哭了一场。

    再后来,报纸上登了他和新欢的照片,在那棵熟悉的树下,挽肩搂手,很亲昵。

    甚至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要开心。

    亲眼见到的那一刻居然没有愤怒,甚至都算不上心痛,平平静静的情绪裹起她的心脏,跳动像在按马杀鸡。

    就是又一次死心了。

    他离开以后,好像过上了特别幸福的生活了啊。这点是能让她直接掉出眼泪的,倒不是因为嫉妒,就是觉得,原来他们真的算不上好的缘分,她的“遗憾”也看起来好多余,早知道会这样,就该早点干脆、利落,断得更彻底。

    不要再相信灰姑娘童话,不要停留在过去,不要陷在回忆里,不要想起从前,不要再怀念。

    因为这样,才会记得下一次要勇敢,以后不会犹豫。

    九月、十月都无风无浪,在静谧中消磨殆尽。

    曼哈顿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停滞,应该是因为秋日带来的温柔的气息,这座城市少了往日的喧哗,没有多余的躁动,也没有值得铭记的大事件。

    一切都在和煦的秋风里,缓慢流动。

    乔治娅卡着十月底的航班出发。

    她走的第二天,Vivian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也是来自纽约总部,但这次是全公司可见。

    “ Vivian将接替乔治娅的位置,出任今年CK的品牌总监一职。”

    一分钟后,无数封“恭喜”涌进她的邮箱。

    这一刻她倒是想哭了,眼泪里有错怪的自责,可能再也见不到的酸楚,还有喜极而泣。

    乔治娅的推波助澜,可能是弥补,也可能是认可和欣赏,没关系,这一次她不想再去思考。

    她尊重自己的幸运。

    她想起1990年初,她搬到了上东区的约克维尔,一套战前公寓,在东61街,带电梯,一室一厅,靠近中央公园。

    租金是之前的三倍,但她明白,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这也能够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现在她果然住在更好的房子里,离公司只有十分钟车程。

    然后还会有一天,她会搬进第五大道,会搬进更好的房子,拥有更大的办公室,还会靠自己成为纽约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宇宙再大,我们能抓住的,能看到的,不过也就眼前的几尺之地。

    即便过去觉得人生虚妄,但好在依旧在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新世界,在某个角落,某个光亮处,为你运作。

    那些邮件里,有一封来自杰西卡,她说,如果这次她不能去纽约,就会听从家里的安排,和一个完全不认识,但是对她的家族有帮助的贵族结婚。

    比起这件事情,她更愿意在Vivian面前做一个恶人,去巴黎确实花费了一些手段,但只要可以飞出去,那就是好的。

    “可是你比我幸运,你留在这里,也有翅膀。”

    对于职场,没有岗前培训,经验是需要拿青春和时间兑换。

    她们都换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是爱德华的生日。日历提醒无声地跳出来,像一道小小的,还未愈合的伤口。她在想需不需要发一句简单的生日祝福,不带任何情绪,仅仅出于一种习惯性的体面。

    手指悬在键盘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犹豫着,直到他们的共同好友简发来消息,她是爱德华的助理,她们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即使和他分开了也会联系:“昨晚爱德华带新女友回家吃饭了,他家人好像还挺满意的。”

    她还是熄灭了屏幕。

    女人的注意力在男人身上,男人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

    窗外,十一月的风碾过枯叶,伴着细碎的声响。曼哈顿的冬天来了,快得像种诀别的审判。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怎么还敢犹豫要不要送祝福。那些深夜的短信,未读的邮件,还有他寄回来的旧物,不是早就给了答案了吗?

    古典神话没有说错,凡人与神之间的恋爱,能有幸福的结局的,寥寥无几。

    她删掉了日历提醒。

    圣诞前夕,第五大道的橱窗开始亮起奢华的灯光,各家商店也都开始播放圣诞单曲。

    升职后,她的生活被工作填满。现在她也可以坐在秀场的前排了,轻松地看着模特们走来走去。

    这种松弛感带给她无限的安全,觉得,不是因为服装本身漂亮,而是因为它们出现在了这个舞台上,所以才有了时代的意义。

    1993年的最后一天,550号大楼灯火通明,顶层的会议室里,高层们在烟雾缭绕间争论新季度的营销预算,编辑们正在为即将投放的广告写完最后一行文案。模特们的高跟鞋在后台踱步,屋里堆满了布料、设计图纸和裁剪后的衣片,裁缝咬着别针半蹲着调整衣服的裙摆,板师的熨斗在晾衣间吐出蒸汽。

    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多天,街头充满了潮湿的寒意,每次出门都需要过上呢大衣。

    午夜的钟声敲响,烟火升空,她打开办公室的窗户,香烟在指尖快燃烧殆尽了,冷风割上她的脸颊。

    空中有飞机划过,屋内传来各种语言的倒数声,大家都笑着、吵着,迎接新一年的到来,也有人在大喊:“明年不要再加班。”

    倒计时的钟声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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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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