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喝满面赤红的文弱书生朝许镜清走来,许镜清见他脖颈青筋肿胀,步履轻浮不稳,甚是厌弃地绕开。
不料那书生却紧随其后跟来,他满身酒气,就要靠上许镜清。
“小美人,跟大爷玩玩呗?”书生吐了许镜清一脸酒气。
许镜清不睬,侧过身走了,书生依旧不依不饶:“哦呦,小美人脾气倒是不小,跟大爷玩玩嘛,大爷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许镜清咬唇,生生把气咽了下去,瞧着那一脸流氓样许镜清就犯恶心。
那书生却不知好歹,身手就要往许镜清身上勾去。
“啊!你要对我小姐做什么!”鸢儿见状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许镜清一脚就往那书生裆部狠狠踹去。
书生顿感下身剧痛,捂着裆部直直倒了下去。
“腌臜之徒,还敢脏老娘的手。”许镜清厌恶道。
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将书生带走,一把竹扇遮住了许镜清的双眼。
“小姐莫要看,别污了你的眼。”温润如玉的嗓音悠悠在许镜清的耳畔响起。
许镜清侧过脸,一袭白衣青衫入了许镜清的眼。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许镜清微微行礼致谢。
那把竹扇又回到其主人身前,微微扇动,执扇人神情舒展开来,其面貌如其所配之玉般精雕细琢,隽爽有风姿:“小事莫要谢,在下段溱,见姑娘面生,也是前来听曲儿的?”
“小女许镜清,来此地所寻一人。”许镜清莞尔一笑。
“哦?恕在下冒犯,敢问姑娘所寻何人,此地我熟,或许能助其一二。”段溱将竹扇合上,在手中轻敲。
“名曰柳段寒,不知公子可曾知晓?”许镜清看着面前的男子,与先前那书生相距甚远,如翠竹般翩翩于世。
“哈哈哈,”段溱爽朗笑道:“看来在下方才猜的不错,姑娘真是第一次来,你所寻之人乃教坊头牌,有人怒掷千金,只求能单独见上一面。可这柳小姐也是有脾性之人,心情不悦时,挂上牌说不见就不见的。”
许镜清怎会不知,只不过她未曾料到柳段寒是如此心性。
“想来姑娘如此急切地寻她也是有急事,姑娘不介意的话,我在此有些许关系,能带你见上那么一面。”段溱笑道。
“不知公子因何助我?”有了那书生的前科,许镜清多了一份戒心。
“我找她不过听曲儿而已,方才见姑娘身手不凡,在下着实欣赏,交个朋友,当个人情便是。”
段溱谈吐谦逊温雅,举止大方得体,又助许镜清摆脱书生之困。
瞧着不像是坏人,许镜清也没别的法子,便跟着段溱去了。
许镜清见段溱对着其刚刚带走书生之人在耳畔交代了些什么,那人点头应下,匆匆走了。
“许姑娘,跟我来便是。”段溱侧头对许镜清笑道。
许镜清迈步跟在段溱身后:“妾身先谢过公子了。”
”能解姑娘之忧便好。”段溱在一阁前站定,旁边的小厮开来阁门,段溱侧身让至一旁,用竹扇轻轻指了指阁内。
“姑娘所寻之人就在这了。”段溱抬手示意许镜清先进。
许镜清见其阁内,有轻纱帘垂下,将阁内与外面分隔,透过纱帘,可见一女子抱阮而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弦中舞动,奏出如珠玉落盘之历历,又有琼瑶佩玉之铮铮。
许镜清抬手抚开纱帘,抱阮之女两指一勾,在重重的铿声中,舍阮而坐。
柳段寒眉头微微蹙,遥遥地看向许镜清。
“柳小姐,久闻其名。”许镜清对着柳段寒说道。
柳段寒贝齿轻咬朱唇,不作言语,面露些许疑惑。
“柳小姐,介绍一下,这位是许姑娘。”段溱从后走来,用竹扇挑开纱帘。
许镜清道:“沾段公子之福,不然我怕是见不到柳小姐了。”
许镜清见柳段寒眉头舒展开来,便也放下心:“妾身许镜清。”
“我见许姑娘似乎有甚急事寻你,便将其带来了,还望柳小姐见谅。”段溱示意许镜清坐下。
“公子言重了。”柳段寒拿起白玉酒壶给段溱,许镜清二人各斟了一杯酒。
“许姑娘,你们所谈论之事是否须在下回避?”段溱将杯中酒轻啜:“恕我冒犯,在下着实好奇。”
“怎有把主人遣出之道理,公子若是赏脸,听着便是。”许镜清命在门外候着的鸢儿将木匣送进。
“此为何物?”段溱询问道。
许镜清将木匣打开,月笼纱所制缎带静静地躺在里面,被烛火照的熠熠流光:“此为家父所制之布料,其名曰月笼纱,此纱可盛月光之莹莹。”
“原来许姑娘的许是城南许氏的许。”段溱目光扫过缎带:“不知此物与柳小姐有何干系?”
“此缎带,是我特意为柳小姐所作,自觉城中唯柳小姐能够将其之美展现淋漓尽致。”许镜清道。
“为妾身所做?”柳段寒道。
“是极,只可惜家中凋敝,月笼纱囤积之多而滞销,如果柳小姐愿着其纱,舞上那么一曲,可解决家中所困。”许镜清将装有月光纱的木匣递给柳段寒。
“舞上一曲,即可解决?”段溱道。
“不全是,能作大用之事,还需看柳小姐是否愿意。”许镜清对上柳段寒之目光。
“姑娘所言为何事?”柳段寒纤手抚过月笼纱,又拿起在眼前细细观摩。
甚是柔软细腻,又缀有莹光。
“不知柳小姐,可否愿意成为吾家之代言人?”许镜清直直地看着柳段寒。
“姑娘所说代言人为何物?”段溱来了兴致,竹扇在他手中打转。
“简而言之,我将绘出柳小姐之舞姿,以传单做媒,在城中宣发,并冠以柳小姐之名。”许镜清把清酒轻啜:”我将出一千两银子作为柳小姐之出场费,并将其所盈之利润抽出一成给予柳小姐。”
“此传单又为何物?”柳段寒不解。
“官府衙门贴其告示而告城中人,我将其‘告示’印出数份于城中发之,令城中人晓,即为‘传单’”许镜清解释其中道理。
“那为何不效官府一般,贴之而告人?”柳段寒质疑而问。
“因为能贴之处甚少,并不像传单那样,可以遍及于城中的各个角落。”
段溱将竹扇打开,在身前摇摇:“依姑娘所言,姑娘是想靠柳小姐的名气,为其拉拢顾客?这法子实在妙极!”
段溱看着许镜清,眼眸中是被揉碎的烛光。
“不知柳小姐可否愿意?”许镜清复而问之。
“这……”柳段寒垂眸思考:“若是能够解决姑娘困扰,妾身愿意一试。”
许镜清心中长呼一口气,与古人打交道实在磨人,不过好歹还是成功了。
“月笼纱能盛月光,当是在外头比较好。”许镜清道:“柳小姐,有劳了。”
“要不,就在秦淮河畔的画舫上吧。”段溱提议。
许镜清命鸢儿取来笔墨,在河畔一亭上作画,而段溱立于一旁观之。
在画舫如游鱼之多的秦淮河,月笼纱飘飘绕于柳段寒之身,月笼纱盛满了泻落的月光,犹如广寒仙子之姿,画舫微动,泛出波光粼粼,银鳞乍跃,跃过柳段寒清艳眉目,睫羽凝着水珠,似春雨润润又似晨露明明。
引得众人纷纷驻足:“我的天!是柳段寒!”
“不知是何人开出天价,竟让她献舞一曲!”
“我看有钱也没用、不会这辈子我能见她的舞姿,值了!”
许镜清停笔,一副仙人戏月图跃然纸上,她拿起所作之画,细细观赏。
看来这强制要求广告生学的美术没白学!许镜清心喜。
“如何?还是柳小姐能配的上此纱,换我我肯定不行。”许镜清将画递给段溱欣赏。
段溱接过画,目光依旧停在许镜清脸上:“姑娘细眉杏目,肤若凝脂,有淡淡红晕于双颊,与柳小姐美的截然不同。”
是真心,也是实意。
许镜清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三日后,我将商铺重新开业,重新上市月笼纱,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段溱伸手欲擦去许镜清脸上的墨渍,那骨节分明的停在半空中,似想起什么,又复得收回。
“姑娘所邀,自然是要去的。”段溱回答:“天色已晚,早些归家,莫让你爹娘担心。”
“临走前,还不知公子是何须人也?”许清清接过段溱递给她的画。
“不过一介闲王罢了。”
许镜清走后,段溱一人望着河面波光荡漾,乐声悠扬,混杂着人群细碎声。
先前那声着侍卫又出现:“王爷,那书生是张氏的人。”
段溱转头看向许镜清的离去的背影:“你说,明明是初见,这女子的一颦一笑却都撩拨着我心。”
回家路上,许镜清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他居然是王爷,那我是不是搅了他的兴致。”
鸢儿也安抚了一路:“不会不会不会,我看着你俩相处的挺好的,他看起来挺开心的。”
“许从!都是你把镜清给惯坏了!她平日在外耍耍也就罢了,她居然去了教坊!她一女子去那作甚?”许夫人的声音从大堂内传来。
堂外,许镜清与鸢面面相觑。
“你告诉我爹娘了?”许镜清冷不丁地问道。
“小姐,我跟你一起的。”鸢儿老实回答。
许镜清二话不说,直冲大堂:“爹!娘!”
“你还知道回来?”许夫人厉声训斥:“你且说说,你一女子去教坊做甚?”
“当然是为广告之事。”许镜清回道。
“广告?好一个广告,广告干教坊何事?”许夫人将家中账簿狠狠地摔在桌上。
方才,她与许从正在清点家中货物,随口问了管家一句许镜清的动向,就被告知许夫人许镜清去了教坊。
许夫人当场气的将管家好一顿骂,遂发现仍不解其气,又开始责怪许从。
许镜清早受不了当代女性的条条框框,又挨了一顿骂:“有什么规定女子不能去教坊?凭什么男子能做之事女子却不可?女子与男子同有双手双足,为何偏就女子须受礼教束缚?”
“你!你!”许夫人气的直指许镜清。
“我且问你,同为世中人,同食其饭,穿其衣,为何女子便沦为只能嫁娶之物?”许镜清说罢,摔门走了。
什么破封建礼教,老娘偏不守其道,我且要让这世间明白,女子亦可撑起家中一片天,亦可同男子般大施才学。许镜清心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许镜清朝天大喊。
她坐于房间案前,从怀间抽出仙人戏月图,许镜清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鸢儿,帮我看看,这幅图,还能添些什么?”许镜清将画递给鸢儿。
鸢儿扶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此画皆为黑墨,而月笼纱为皎白?”
许镜清又作一幅,将画上的月笼纱缎带改成白色。
总觉得还是差点味道。
“镜清?睡了吗?”许从轻叩房门。
“没呢爹爹。”许镜清拿着两幅画对比。
许从拿着一食盒,将食盒放在案上,许镜清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两幅画上:“爹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还差在哪呢?
“你娘托我给你送了些点心,”许从将食盒里所盛的桂花糕拿出摆在案上。
通体圆胖,上面淋了一层甜滋滋的桂花蜜。
“你娘也是为你好,如果你在......”
“爹!月笼纱究竟是用了何物能盛莹莹月光?”许镜清打断许从的话。
“啊?就是用特殊之工艺将珍珠粉与布料融合在一起,就成了。”许从被打断,面露尴尬。
“对!就是珍珠粉!爹爹,库房还有剩的吗?”许镜清激动道,只要将珍珠粉融于白色颜料,就能仿出月笼纱的质感。
于是许镜清在其画上添上“月笼纱”“柳段寒”“凭此传单购月笼纱者可抵消三十两银子”等字眼。
“有是有,不过其造价高昂,所剩不多。”许从刚刚开口,打算将没说完的话说下去:“你要是在外出了个三长两短,或出了什么事遭人非议,作为父母的,都会心疼啊。”
许镜清心里叹了口气,谓然曰:“女儿怎不知,只不过看不惯那些束缚女子的礼教罢了,你跟娘说,镜清知错了,以后会三思而后行的。”
“嗯,这才是我的镜清。”许从颔首:“方才你问珍珠粉作甚?”
“爹爹,你命人将这画雕出,分两版,一版将白色部分舍之,一版只雕白色部分,两版所占之大小须为一致。”许镜清对许从道。
“然后命人一黑墨沾之印之,待墨干后,再以白色颜料添些珍珠粉,在黑色印迹上复印之。”许镜清将传单的制作一一教授给许从。
“这就是所谓之广告?”许从接下画,放入袖间。
“只是其一,此名曰‘传单’,先印八千份,明日就令家中侍从在城内发之,以城中权贵子弟优先。”许镜清对许从交代道。
“月笼纱卖多少两银子?”许镜清问道。
“三百两”许从回答。
“将其拔高三十两,就卖三百三十两。”许镜清说道。
“对了,家中商铺有无权贵光临?诸如官府中的夫人之类?”许镜清问道。
“自然是有的”许从命人将其主顾花名册交给许镜清。
“甚好!”许镜清大喜过望:“爹爹,夜已深,吩咐完家仆后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