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弛行动能力够快的,年后,就有意无意地跟季君珩提起这件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在推托,估计又是什么七拐八拐的小心思,陈亦弛真是烦死了他的矫情病,不对,他烦全世界所有的矫情病,总之,人家自己家人都不在意,自己上赶着干什么?他把结果写了一张便签给季君珩,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新年过去没多久,陈亦弛就继续去公司了,一群社畜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积极。
何沈言说奶奶最近有点不舒服,他就在家里多待了几天。
这段时间,陈亦弛还是回他爸妈那里。
这天,他们俩要去参加一个宴会,带着陈亦弛一起,席间遇见季俟先,奇怪,不知道遇到什么事,竟然比老丈人死的时候还憔悴不少。
陈亦弛小声问陈茂典,“怎么,他家里破产了?”
“去,别胡说,”陈茂典小声训了他两句,还是如实相告,“他那个小儿子,说是有点毛病。”
“什么毛病让亲爸这么操心?”陈亦弛没正形地调侃了自己亲爸一句,“他儿子也是同性恋吗?”
陈亦弛这么个孩子,谁生谁遭罪,陈茂典有时候真的会被他气死。
陈亦弛眨眨眼,马上卖乖,“我错了,你说,怎么了?”
“那孩子前段时候过周岁宴,你妈妈还去了,说他动作很迟钝,跟他说话也听不懂的样子,后面去查,说是什么发育迟缓,还有智力障碍……可怜啊,那么小的孩子。”
“不能治吗?”
陈茂典摇摇头,看神色,估计情况不会太好。
陈亦弛问,“那怎么办?”
“都生下来了能怎么办?难道还能不管他吗?只能趁着现在还年轻,多为孩子打算一些。”
陈亦弛有些不平,问,“那沈昭呢?他不就被送走了吗?我以为他们以后会再生一个孩子,把季元熙也送走呢。”
陈茂典呵止他,“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而且人家家里的事,咱们也掺和不了。”
陈亦弛闭了嘴,回头就把这件事透给他们的“家人”了。
季君珩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下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如果不是季君珩提起,他都快忘了那件事。
“去哪里?我翘班要扣钱的。”陈亦弛边系安全带边问,他可是为他请了假,简直是义薄云天。
季君珩递了张便签纸给他,陈亦弛一看,这不是好久之前自己写给他的吗?
陈亦弛调侃他,“要把他接回来?”
季君珩视线落在前方,“只是去看看。”
“切,”陈亦弛才不信,自说自话刺激他,“我还许诺过要送他小猫呢,偏偏挑我奋斗初期,看来这钱是省不下了,对了,猫粮钱你出,没问题吧?”
“开你的车。”
陈亦弛开着车载音响放摇滚乐,心情好到飞起,中间几次还以为季君珩会斥责他关掉,结果他只是闭目养神。
这所学校在另一个市,小地方,陈亦弛怀疑也谈不上正规。
他们走进的时候,也看见了很多“孩子”,有的年纪甚至能当他们爷爷,但连穿衣吃饭都需要人帮助,他们的性格像是两个极端,要么很亢奋,要么很木讷,一举一动,比起人,陈亦弛觉得他们更像是一些小动物。
一对比之下,沈昭会说话,会做饭,还会解一元二次方程,简直不能再正常了。
负责人在很简单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陈亦弛替季君珩说明了来意。
“你把编号告诉我,我查一下。”
陈亦弛说完,季君珩又问,“我能先去见见他吗?”
“呃,这个……”校长看到屏幕上的资料,支支吾吾起来,“我能问一下,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陈亦弛看了眼季君珩,他说,“哥,我是他哥。”
“这个……”校长让秘书去倒了两杯茶,默默关上了门,似乎有私密事情要谈。
两人心里默默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个孩子,他已经不在我们这里了。”校长说,“他之前跑过两次,第二次,我们联系警察找到他后,逃跑意愿依然非常强烈,还有自残倾向,联系你们家属,结果没有回音,我们只好转交他去市里更高级别的保健院……”
季君珩冷冷地问,“然后呢?”
“几个月前,我们的一笔款项被打了回来,询问之后才知道……”
季君珩心头火起,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只需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这……”
季君珩嗤笑出声,“所以你现在是要告诉我,我们把人送到这里,你们给弄丢了?”
“这……你们家属也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啊,只付了款项,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把孩子丢到这里不管不顾,到底谁才是父母啊?!”
这一番推脱责任的话,直接把季君珩惹恼了,他一下子扯住他的领口就要动手,陈亦弛连忙拦了下来,“先别冲动……”
他又问,“你们没找过吗?警察呢?”
校长涨红了脸,说,“我把当时负责的警察的联系方式给你们吧。”
出了校门,陈亦弛拨通了那个电话,说明了来意,季君珩着急地问,“你们没有查到他去哪里了吗?”
警察一愣,“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我当时联系了你们妈妈,她含混其词,追问之下,她才说是去了父亲那里。”
“父亲?”陈亦弛做了个口型,“他父亲是谁?”
季君珩也不知道。
看来,只好去问万绮云了。
回去的路上,陈亦弛安慰他,“没事,好歹是亲爸,总不至于比你爹还混账。”
季君珩沉默不语。
到了市里,才发话,“送我回那边。”
“那边”是他对季俟先的那个家的称呼。
陈亦弛皱眉,“这你车,你回家,我怎么办?”
真是的,喊人出来陪他,还得当司机,还得照顾他情绪,还得适时滚蛋。
“你开回家,我自己去。”
没多久,季君珩下车,到了这个他自那之后再未涉足的地方。
万绮云坐在婴儿房的地毯上,穿着真丝的睡裙,拿着玩具逗季元熙,可那个孩子,就像看不见她的存在一样,眼睛都不转一下,像一只了无生意的木偶。
万绮云看见他回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只是并不怎么真心,“君珩回来了?”
“我去了那所学校,”他问,“我很好奇,你那个滥赌,死了这么多年的前夫,怎么突然活过来了,还能养孩子?”
万绮云神情微微一动,装不下去岁月静好,放下手里的玩具,缓缓起身,言谈之中针锋相对,“你讨厌他,为什么?因为他太像我吗?那现在呢?又来做什么?”
“我早就说了,你这种性格,容易伤人伤己。”
季君珩反问,“你十几岁,书也不读了出来混社会,还生了孩子,为什么?那个男人□□你?”
她的眼神一瞬间迷离了,似乎坠入了一场隔世旧梦,“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天真地以为世界只有两个人那么大,但现实并非如此,为钱奔波的日子会把一切爱意都消磨殆尽的……”
季君珩不耐烦地打断她,“这些话你别跟我说,季俟先会很吃你这一套。”
万绮云敛了笑意,背对着他,不愿再说,只顾着逗季元熙,“宝宝,看看妈妈,妈妈手里拿着什么……”
季君珩怒气渐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临走时,还不忘冷嘲热讽,“名片留给你吧,他以后还用的着。”
万绮云身体一怔,咬紧嘴唇,强忍着却没有说一个字。
季君珩没问出个结果,这件事暂且搁置,陈亦弛来问他,直言不讳,“他去哪里了?一个人怎么生活呢?或者是死是活,总有个说法吧?”
季君珩答不上来。
陈亦弛知道他也不容易,语气松动了些,“有点过分了吧?他那个样子,什么都不懂,大人有恩怨,最后什么结果也不该牵扯孩子,你俩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季君珩冷言冷语打断他,“你是来当正义使者的?不觉得晚了点吗?”
陈亦弛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闭了嘴。
其实他最近还算顺利。
他们公司有一个组长是他同校的师姐,两人之前因为办活动的事情见过一次,平时也算能搭上话。
她有一次跟陈亦弛聊了两句,问,“最近在公司待得怎么样?我看他们有时候会把工作丢给你做,是有点过分了。”
陈亦弛觉得还好,“说明我做得好,而且,无聊的工作我也会拒绝的,没被欺负。”
“可是功劳都让他们拿走,有点委屈你了,”她说,“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这边?我们组的成员都很友善的,而且我们这边的项目绝对不无聊,如果做得好还可以直接转正,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陈亦弛一秒都不想假装犹豫,立刻点头。
何沈言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实习的工作在收尾,毕业设计也要及时交,否则要牵扯到延毕,这天,陈亦弛回到家,发现他在拿着手机算着什么,他凑上去一看,“在记账?”
“准确点来说,是“算”账。”何沈言叹了口气,“之前欠的助学贷款,还有奶奶之前手术的钱也要还,实习工资很低,都不够生活。”
陈亦弛不解地问,“境况这么差吗?”
何沈言笑着说,“其实之前做兼职还可以努力填一点空子,实习之后就完全寅吃卯粮……好想早点工作啊,那时候会轻松很多。”
“我看看,能帮你一些……”
陈亦弛的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他的记账本,就被他按住。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何沈言说,“家里的开销我一点都没有付出,这些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陈亦弛直觉这样不对,但又想不通哪里有问题,稀里糊涂地被他哄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