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沈言在坐着跟奶奶说话,安慰她,陈亦弛来了先打招呼,又问何沈言,“检查做了吗?”
“嗯,”何沈言说,“待会儿去跟主治医生聊一聊。”
“我跟你一起去。我找了护工,待会儿就到,很有经验的,你放心。让她跟护士询问一下注意事项,下午就能替你了,回去睡一会儿吧,昨天就没休息好。”
奶奶生怕耽误他学业,连忙说,“对啊,我没事了,这里有医生,不会有事的,你回去休息,你还要忙毕业的事情呢。”
“我知道了,奶奶。”何沈言说,“先去跟医生聊聊吧。”
医生是何沈言熟悉的那位,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给他看了片子和化验报告,说,“可能要再次手术切除病变组织。”
何沈言不由得担心,“情况很严重吗?”
“如果手术的话,这次只需要切除一小部分肝脏组织。之前的情况是因为造成了内出血,这个你了解过了吧?病变部位比较敏感,所以关于手术的风险,我也是需要向你说明的,而且老人家年纪大了,短时间内进行两次大手术,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这是一个大问题。”
“不能像之前一样,保守治疗吗?”
医生沉默地摇了摇头,“这次的情况不一样,如果病灶破裂,一个是大出血休克,还有可能发生癌细胞的转移,到时……”
“好了,”陈亦弛打断他,没让他说出下面的话,他说,“做,我们做。”
他说的不算,医生又去询问何沈言的意见,他说,“我来签字,请尽快安排。”
“好。”
“还有就是关于费用的问题……”这是他的病人,家庭情况,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
“我们会去解决好的,您尽管准备手术就行。”
出了门,陈亦弛问他,“要多少?”
“预缴费,大概需要二十万。”何沈言小心地拉住他的袖子,却没有说话。
很久很久的沉默过后,他低着头,躲着陈亦弛的视线,眼睛干到发涩,一字一句,仿佛咬紧牙关一样,说,“你……能借我点钱吗?”
何沈言最不想在陈亦弛面前露怯,最不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但现在,说真的,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他了。
陈亦弛本来就没想让他去做这些,握住他的手传递他安心的力量,“我去准备,你不用担心。”
“去跟奶奶打个招呼,然后回家,我点了外卖,吃完下午好好休息,等我回去,知道吗?”
何沈言点点头。
陈亦弛送走了他,思索着先给季君珩打了个电话,他手里有他妈妈的遗产,包括公司的部分股份,肯定比自己宽裕。
“要多少?”言简意赅。
陈亦弛试探地说,“二十万?”
“卡号发我。”
爽快地不像话。
陈亦弛是个月光人,从没赚过这么多钱呢,不由得担心,他问,“等等,如果我还不上呢?”
“收你利息,割心剜肾,卖血卖身。真墨迹。”季君珩问,“你要不要?”
“算了。”他还是跟爸妈要吧。
挂了电话,他准备先回家一趟。如果要坦白用途的话,跟妈妈开口比较容易,他准备瞒着陈茂典,结果一只脚刚进门,熟悉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哟,这是谁啊?稀客。”
这下没办法躲了。
陈亦弛只好破罐破摔,直接开口,“爸,借我点钱。”
他补充说,“我可以给你写借条,不过还完需要时间。”
陈茂典很奇怪,“你的卡超支了吗?”
他就一个孩子,从小宝贝到大,才舍不得怎么着他,什么断水断饭都是说说而已。
而陈亦弛,每次收工资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可牛逼了,从此自给自足再没用过他给的卡,一瞬间还真没想起来。
“你要买什么?”
曲橖看得很透,点破说,“他要买东西,哪里会用得着‘借’这个字?”
陈亦弛才坦白了来龙去脉。
陈茂典听明白了,看来陈亦弛是铁了心要跟他一起,作为父亲,对此心情十分复杂,他草草翻了两页报纸,叹了口气,喊,“我就是欠你的。周姐,把我房间里……”
“给。”
曲橖早早写好了支票,就等着他点头才递过来,陈茂典一愣,还是接过去交给陈亦弛。
“自己填吧。”
说完还酸溜溜地补充,“你说你跟着他有什么好的?爸爸妈妈从来没让你做过这种低声下气的事……”
陈亦弛不听这些,大声说,“谢谢爸,谢谢妈!”
陈茂典知道自己多话让他不高兴了,闭了嘴,曲橖站起来,说,“对了,先别走,我让周姐给你留的螃蟹,带着。今年的螃蟹特别肥美,挑过了,都是母蟹。”
陈亦弛跟着去拿,曲橖怕他心里有气,在厨房安抚他,“你爸爸也是为你好,别生他的气。”
陈亦弛没那么小性。
他下午没课,于是先回家,开门后,何沈言从沙发上坐起来。
“怎么睡沙发?”陈亦弛放下东西,问,“我吵醒你了?”
“没。”何沈言拿出一个信封,“刚收了个快件,给你的。”
陈亦弛不记得自己有东西要签收,拿过来一看,季君珩。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张卡,还有半张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字条,上面惜字如金,“五十万,密码我生日。”
陈亦弛拿着这小破字条,眼睛有一瞬间的湿意,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过了很久,选择倔强地表示,“哦,还考验起我来了。”
“你跟他借的?”
“嗯,开了个口,又觉得欠朋友钱的感觉很不好,才回家了一趟。”陈亦弛扬了扬手里的卡,“刚兑完。”
“那这个……”
“下次见了再还他,你不用担心。”陈亦弛开了个玩笑,“还是借爸妈的钱合算,不用付利息。”
何沈言笑过之后,心里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认真地说,“我会还给你的。”
“不至于这样……”陈亦弛有点开心不起来,说,“这么……见外。”
他们的感情,难道还要说这些吗?
何沈言笑笑,“必须要还的。”
“对。”
陈亦弛刚才有点想生气,脑筋却转得快,“当然要还,我们一起还给他们。”
“我可是抵押担保人,”陈亦弛靠在他身上,看着他说,“你要为你男朋友的人身自由而努力了。”
陈亦弛整个人神采飞扬,装可怜一点也不像,何沈言知道,他希望自己能放松一些。他也不舍地辜负这一番美意。
“好。”
手术时间很快就安排好了,陈亦弛找的护工很得力,替他负担了很多,在照顾奶奶的事情上,陈亦弛也替他分担了不少,让他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手术这天,送奶奶去手术室的时候,何沈言还能笑着安慰她,等一行人人渐渐隐匿于门后,他却紧紧抱住陈亦弛,控制不住地泣不成声。
陈亦弛轻声安抚他,两个人坐在医院走廊长长的椅子上,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被窗隔一挡,一面光一面影,仿佛生与死的界限,也在这一线之间。
何沈言有些撑不住,靠在他肩头,陈亦弛环住他的肩膀。
手术室的显示灯熄灭的时候,有人正要推门出来,何沈言几乎是一瞬间弹起来冲过去,但全世界仿佛都失声了一样,他只看见医生的嘴唇动了动,迷惑地转头,看见陈亦弛脸上的表情,五感才回归。
“……病人一会儿就会出来,麻醉时间还没过,家属不要着急,后续会有护士来交代一些术后要注意的问题,老人年纪大了可能会有一些后续症状,都是正常的,只要积极配合治疗,都会好起来的。”
“好,谢谢您,辛苦了。”
陈亦弛抱住他,安抚地抚摸后背,“好啦,很成功,你可以放心了,待会儿就可以见到奶奶了。”
在他怀抱里,何沈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小声说,“谢谢你。”
陈亦弛放松下来,也能开玩笑了,“嗯嗯,不客气。”
不同于医生的顾虑,奶奶术后恢复得很好,没多久就可以出院了。前车之鉴,何沈言不敢让她回去,陈亦弛就把她接来跟两个人一起住。
“这样你能放心一点,我把那个护工请来照顾她日常,这样你就可以专心忙毕业的事情了。”
陈亦弛说完,又补充说,“我解释过了,之所以住在一起,是因为你要专心忙毕设,我爸妈又不放心我自己住,平时你照顾我多一点,就当抵房租了。”
“不过,那你是不是不能继续跟我睡一起了?”陈亦弛想想就觉得不习惯。
“也……可以。”
何沈言卖了个关子。
陈亦弛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告诉她了,我们的事。”何沈言说,“这段时间,她也察觉到了什么,我就说了。”
“她没生气吗?”
何沈言摇头,“她说你很好,你对我们很好。”
简直是意外之喜。
陈亦弛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了?”
何沈言笑着点头,“嗯。”
事情解决,陈亦弛还得回趟家谢谢爸妈,一家人好好吃了顿饭。
临近一学期末,陈亦弛忙着那个比赛的事,学姐很大方地分享了很多经验给他,同时,辅导的学生毕业,暂时不用去那边兼职,只是少了一笔收入,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他这一年赶完了很多课程,认识一个学长教他怎么接单赚外快,只是偶尔要加班加点,不过收入还不错。
陈亦弛最喜欢一天下班的时候,有时是黄昏时分,玫瑰色的晚霞风光旖旎,或者夜幕降临,这座城市霓虹璀璨车水马龙,他吹着晚风,不用走很久,就可以回到家。
那里有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