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弛到家的时候,明明有钥匙,却故意敲门,等门从里面打开,何沈言还没说一句欢迎,他就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完了还辩解说,“不能在大人面前亲,显得我不像个正经人。”
现在也不像。何沈言腹诽道。
“今天吃什么?”
陈亦弛边脱外套边问。
“奶奶说要自己做。”何沈言说,“老人家节俭惯了。”
“哦,也好。”陈亦弛问,“做什么?我来帮忙。”
何沈言笑着说,“都做好了,来帮忙端盘子吧。”
“……哦。”
饭桌上,何沈言说,“后天是我们的毕业展,你要来吗?”
陈亦弛想了一下时间,这天可以留出来,点头,“嗯,当然。”
“这个之后是不是就毕业了?”奶奶不太懂这些,但不妨碍她很高兴,“去吧去吧,你们好好玩。”
陈亦弛却说,“奶奶,你也要来。”
何沈言恳切地说,“对啊,奶奶,我毕业你一定要来,而且你还没来过我们学校呢。”
陈亦弛知道她肯定要推辞,但这段时间他也渐渐学会了怎么哄她,“而且所有学生家长都会去的,小言也要有家人在。”
“好,”这招确实管用,她下定了决心,“那我也去,咱们一起去。”
毕业展当天,他们一起去,陈亦弛还带了一个包,鼓鼓囊囊的。
何沈言不解,“你包里是什么?”
“相机。”陈亦弛掏出来,扬了扬手里的物件说,“本来是买给你玩的,没想到还真有用。”
“来,我给你们照一张。”陈亦弛说,“我可是练过的,拍不好不要钱。”
“那先在校门口拍一张,看看水平。”何沈言说,“奶奶,我们在这里照张相。”
奶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理了理新衣服,努力挺了挺背,笑逐颜开。
陈亦弛按下快门,咔嚓咔嚓,拿给何沈言邀功,“怎么样,老板,水平不错吧?”
何沈言看着照片里的人,笑得眉眼弯弯,说了句,“嗯,真好。”
陈亦弛没在看照片,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这么高兴吗?
不过,他也在为何沈言的快乐而快乐。
奶奶转了一会儿,累了,何沈言让她在长椅上休息。
看毕业设计展的时候,陈亦弛眼睛来来回回地找,问,“哪个是你的?”
何沈言卖了个关子,“你猜。”
虽然是高级学府,但泛泛之辈也不在少数,有些设计实在没什么新意,落了下乘,不过能够脱颖而出的也有几份。
“中间那三份吧,我觉得全场就那三份值得看。”
看来陈亦弛确实遗传了他妈妈的审美细胞,眼光非常准,这确实是学院综合评定后最佳的三份。
陈亦弛说,“我喜欢中间那一份,而且绝对是你的。有自己的风格,结构非常和谐,而且看起来很舒服。”
何沈言惊讶地点头,“对……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亦弛随便说说,也不在乎对不对,“第一份,这个人比你有设计天赋,确实新颖,不过怎么说呢,作为建筑学,太天马行空了吧?不过我还挺想见一下这位大神的。而第三份第一眼非常惊艳,可惜不能细看,不然会发现设计者更倾向于元素堆砌,而不是独特的设计思路,这基本就决定了一个作品的上限了,但也不是其他的作品比得上的……”
他话音未落,忽然响起几声掌声,一位老师带着几个学生走过来,“说得不错。”
何沈言似乎跟他关系不错,礼貌地问好,“李教授。”
他却有些面色不自然地颔了颔首。
“小同学,你不是好奇吗?来,”他介绍给他一个矮矮的女生,“支心,就是第一份作品的作者。”
平凡的短袖长裤,黑框眼镜,看起来呆呆的,脑袋里却充满了奇妙的想象,陈亦弛有点惊讶,“你好。”
李教授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有些遗憾地问她,“你确定了?不读书去工作?”
“嗯,”她点头,小声说,“我妈让我当个老师,离家近,稳定。”
“哎,可惜了。”他说,“对了,宋教授在那边,你们先去跟他打个招呼,我跟他们两个聊聊。”
“好。”
他似乎有话要说,又有些顾虑,支开了跟着的同学才开口,他问何沈言,“沈言,你也想好了?虽然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进入工作后,人是会被困住的,为什么不趁着年轻再更进一步呢?就像爬山一样,更往上走,看见的就是全新的不一样的风景。”
何沈言沉默地摇了摇头。
“哎……”
他长叹一声,“你们这些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你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明不明白?”
“教授……”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甩袖就走,何沈言喊了一声,也没回头。
“怎么了?”
何沈言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哎!沈言!”
有人喊他,陈亦弛回头看,有点眼熟,似乎是他的舍友。
“找了你一圈。”吕泽一边扇风一边,看见陈亦弛挂着相机,说,“同学,你是摄影部的吧?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不是,他是……”
有一个舍友认出他来,跟其他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陈亦弛也没听清,不过拍照而已,顺手的事。
“行,在哪儿?”
几个人也不介意,说,“就在那里吧,中心,位置好。”
陈亦弛给他们拍了几组,说,“洗出来让沈言给你们。”
“行。”
他们聊了两句,有人说道,“你们都收到offer了吗?我现在正找工作找到头秃。”
“我也是!那些公司都不是找牛马,简直是买驴!”
“亮哥我太羡慕你了,直接保研,还是本校,玩两个月等开学,多好!”
被提到的人勉强笑笑,也不知道怎么参与这个话题。
何沈言没开口,陈亦弛不由得好奇地问,“那你去哪里读书?”
何沈言竟然被他问得有点心虚,一时答不上来。
他俩之间的气氛有点诡异,像是家长在斥责不上进的孩子,几个人连忙打圆场。
“其实读书也没什么好的,出来不照样打工。”
“对啊,逃避就业嘛!”
“是,人生的路很多的。”
陈亦弛倒不是在跟他生气,只是忽然明白那个教授话里的意思了。
跟舍友分开,两个人又遇见了李教授,他似乎冷静了片刻,态度比刚才好了不少,“老师刚才话重了,只是很可惜你。以后工作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难,老师能帮的,还是欢迎你来找我。”
何沈言对这位老师一直是感激的,但此刻,却多了一份愧疚,“谢谢教授。”
回家的路上,陈亦弛一反常态地沉默,何沈言跟他说话,他也是只言片语了事。这种诡异的气氛,搞得何沈言心里有点慌张。
到了家,何沈言边换鞋边故作轻松地开口,“你要喝东西吗?我给你倒。”
“你倒水吧,给奶奶吃药。”
“……好。”
何沈言等奶奶休息后,去找陈亦弛,发现他抱着那只他最喜欢的猫,坐在阳台的秋千上。
他问,“你在生气吗?”
“对。”陈亦弛回头,郑重点头,“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不是这样的,”何沈言说,“其实是我自己不想读了,早读够了,不如早点去工作,还可以照顾奶奶。”
“这些我都会做的,”陈亦弛有一股闷气憋在心里,“不需要你去牺牲你的梦想。”
“那你呢?你难道没有牺牲吗?我又为什么不可以?”何沈言话里带了点情绪。
“至少我很享受我现在做的事,无论是照顾你们还是我的学习和工作,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但你不是。”
陈亦弛摸着猫的肚皮,心虚地瞥他一眼,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有点难听,“你觉得自己特别成熟特别会做选择,其实只是掩耳盗铃而已。”
“陈亦弛,”他有时候说话太直白了,何沈言说,“你伤到我了。”
“怎么了?”
奶奶听到声音,披上衣服出来看,只见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气氛凝重,她问,“你们在吵架吗?”
“没。”陈亦弛迅速扯了个借口,“我就想在阳台乘凉,他说风大,非要让我进去。”
“哦,”他的反应太自然了,奶奶不疑有他,“夜深露重,披件衣服也好,小心着凉啊。”
“好,我一会儿就进去了,您休息吧。”
哄走了奶奶,陈亦弛那股心虚的劲儿就涌上来了,刚刚话说狠了,现在想和好,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何沈言先平复情绪,开口,“别生气了,我们好好聊一聊,行吗?”
“别来这套,我不吃。”
陈亦弛看得清楚,什么“聊一聊”,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猫被他摸得不堪其烦,叫一声,翻身跑了。
何沈言当然知道他吃哪一套,坐在他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亲昵地在耳边厮磨,“老公,别生气了。”
一道像电流一样的快感顺着他的尾椎骨就往上窜,陈亦弛全身都酥了。
美人计啊美人计!陈亦弛不断给自己洗脑,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才怪。
陈亦弛轻松抱起来往屋里走。
老人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确实有道理,发泄过后,什么气愤郁闷都消解了。
陈亦弛摸摸床头柜,都想来一支事后烟,可惜他不会这个,只好摸摸何沈言靠在他胸膛的脑袋,不扎,只是有点痒,毛茸茸的。
“钱的事情我来解决,继续读书吧,好不好?我希望你做自己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