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他们不是坏人……我是院长阿姨，不认识院长阿姨了吗？你冷静一下……啊！”
沈昭惊恐地尖叫出声，院长连忙上前去安抚他，他也不听，只是边尖声叫着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乱抓乱踹。
眼看院长按不住他，他们几个连忙上前帮忙，陈亦弛抓住他的腿，过程中还不小心狠狠挨了一下，“沈昭……别叫了!是季君珩，不认识了吗？是你哥……”
那个侦探力气居然不小，钳制住他的手，沈昭见无力反抗，也不敢叫了，紧抿着唇，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季君珩木木地走上前，似乎有些陌生，又像是不敢置信，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发，但还未等落下，沈昭就害怕地闭上双眼，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像是之前被打怕了。
这幅凄惨的样子，看得陈亦弛都于心不忍了，手边一松，就被沈昭抓住机会，一脚踹退他，侦探一个人控制不住他，只能放手，沈昭反抗着，反手一巴掌扇到季君珩脸上。
之后迅速退缩到角落里，警惕地盯着所有人。
季君珩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脑袋都是嗡嗡的。还是脸颊火辣辣的痛感，才把他的意识唤回来。
陈亦弛都顾不上自己的伤了，呆呆地看着季君珩脸上一个鲜明的巴掌印，“你……”
侦探沉默着，这事也不能怪他是吧？虽然雇主受伤了，但自己又不是保镖，打个工而已，拼什么命啊。
几个人里反而季君珩最镇定，抬手想估测一下自己的伤势，没想到一碰到就是一阵灼痛，估计有点严重，他也不敢碰了，说，“算了，我们先出去吧。”
“院长，有冰袋吗？我们聊聊。”
“好。”
院长安排了最常照顾沈昭的护工去安抚他的情绪，在办公室帮他们找了冰袋和伤药，还倒了茶。
季君珩现在脸动一下就疼，一边敷冰袋一边说，“我要带他走。”
“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此外，我很乐意以公司的名义给你们一笔社会捐助用于疗养院的维护与建设。”
院长听到这话，非常不高兴，板着脸，“我们不可能为了钱就把孩子交到陌生人的手里。”
季君珩很不认同她的话，反驳说，“我是他的家人。”
“是吗？”院长不愧是院长，口齿伶俐，“抛弃他的家人，还是这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家人吗？”
“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还处于内心十分封闭的状态，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把孩子交给你们。”
季君珩态度很强硬，大概是跟他爸打擂台锻炼出的杀伐果决，他说，“我准备好了所有证明他身份的文件，还有他亲生母亲的授权书，现在我就是他的法定监护人，就算报警处理，我这也是正当要求。”
这明晃晃的逼迫，院长再也坐不住了，气愤地站起来，言辞激烈，“你们这种家长把孩子当什么？！说要就要！说抛弃就抛弃！孩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心理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你们全都视而不见！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带走，然后呢？如果无法承担责任，再把孩子像垃圾一样丢掉吗？！”
陈亦弛连忙打圆场，“哎哎哎！都是为了他好，别吵别吵。”
“季君珩你先闭嘴，院长你也坐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法律……”
“闭嘴。”
季君珩还要开口，被陈亦弛干脆打断，“你们先出去，我跟院长聊两句。”
“……”
季君珩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选择信任陈亦弛。门一关，他把冰袋丢给侦探，心烦地掏出打火机，点了支烟。
他吐了口烟圈，淡淡的烟草气味弥散在空气中，那种全身肌肉紧绷着的僵硬感才有所缓解。
不到五分钟，门从里面打开了，陈亦弛走了出来，冲他点点头。
院长态度好了不少，说，“一会儿要吃午饭了，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经常相处，关系会缓和的，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在他能够完全接受之前，我是不会把孩子交给你们的。”
只好这样了，季君珩点头，“好。”
院长去食堂打了饭，说，“他一直不太融入这里，一个人躲在房间不出门，每次都是护工给他送饭的。”
他们再次来到那间房间，院长先进去看一下他的情况，“小阳？吃饭了。你今天过得好吗？”
沈昭依旧蜷缩在角落里，迅速出手抢过饭盒，但依旧不敢吃，护在怀里，防备地看着她。
院长微笑着，在他面前蹲下，说，“院长阿姨今天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是之前见过的哦，你不要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沈昭，”季君珩这次站在门外，没有越过雷池一步，“你不认识我了？”
沈昭头也不敢抬，侧过身去避开他，眼睛不敢乱飘，面壁一样，匆匆往嘴里扒着饭。
院长叹了口气，走出房门，让他自己一个人轻松些。
院长说，“你经常来，久了熟悉了，你对他的关心，他都能感受到，就不会害怕了。这是个过程，不能急。”
季君珩只好点头，“好吧。”
陈亦弛送季君珩回去，到家看到何沈言，委屈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
陈亦弛脱了上衣给他看自己腹部的淤伤，“他踹了我一下，可疼了。”
何沈言连忙去拿了医药箱来，边给他擦红花油边听他说来龙去脉。
“……总之，他现在谁也不认识了，比之前还傻……嘶……”何沈言动作有点重，陈亦弛疼得龇牙咧嘴，说，“轻点。”
“那他妈妈呢？不管他吗？”任何人听到这样悲惨的故事都会于心不忍的，何沈言也是。
“你见过亲妈签的授权监护书吗？”陈亦弛啧啧称叹，“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把孩子送人？”
“嗯……用‘卖’这个字更准确一点。”陈亦弛说，“季君珩答应给她一笔钱。”
“他们公司上层之前搞内斗——哦，主要就是季君珩挑起的——就把他爸搞下来了，他爸那边似乎还有几个项目也亏了，最近拆了东墙补西墙，过得挺惨的，自顾不暇。那女的当然要为自己打算了，二婚夫妻，大难来时各自飞嘛。”
这是她的孩子，居然这么心狠吗？何沈言问，“她愿意？”
陈亦弛知道他心软，也不好说得太直白，“她肯定愿意啊，冤大头哪里找？何况她现在也不年轻了，还能甩掉个拖油瓶，一举两得。”
何沈言帮他上完药，默默收拾好药箱，“你下次能带我去看看他吗？虽然我跟他不熟，但是……”
物伤其类。
陈亦弛明白他的心思，答应了。
毕业班的课程安排已经很少了，陈亦弛最近在公司实习的时间多一点。
这天来得早了些，他去停车，一套侧方入库娴熟漂亮，停得标标准准，他自己都不由得欣赏了一会儿，一抬头，才发现跟对面司机的视线对上了。
司机大叔眼神里有故事，可惜陈亦弛没看懂，径直下车，发现那个司机还停在原位。
他上前问，“你怎么不停？”
车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西装革履，他探出头来，瞻前顾后，几次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
陈亦弛疑惑着回头一瞄，恍然大悟，“我占了你要停的位置吗？”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默认了。
“要不我开出来……”
“不用不用，我再找一个吧。”
陈亦弛都走出来这么远了，随便是个人都不好意思让他挪。
男人临走时还表面功夫地称赞了一句，“车不错。”
陈亦弛比较谦虚，“凑合着开。”
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陈亦弛一无所觉，转着钥匙圈就进了办公楼。
这个时间，人来得不多，但陈亦弛刚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经常一起聊天的男同事凑了过来。
“来的时候在车库看见你了，不是，你这才工作多久，买这么好的车？”
陈亦弛趁这个时间找点私活，太急的不要，紧巴；太缓的不要，拖沓；钱多的不要，麻烦；钱少的不要，太抠。终于挑了一个合意的，才抽空回他，“你懂的，父母的思想工作。”
“哦，”他啧了一声，“真羡慕。”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别太招摇，咱们那新领导开的车还不及你一个零头，当心他给你小鞋穿。”
陈亦弛还没见过新领导，听到这话不由得问，“他很难相处吗？”
“呃……”毕竟是在说顶头上司的坏话，男同事压低了声音，“挺‘中年男领导’的，你见了就知道，跟程姐不能比。”
他口中的“程姐”就是陈亦弛那位的师姐，原本是他们组长，后来升了主管，不久前跳槽，才空降了这位新领导，不过临走的时候还把他递上去了，简直是伯乐，陈亦弛也很喜欢跟她做事，虽然不舍，但也为她有更好的发展而高兴。
说曹操曹操到，那位男同事刚要跟他细谈，领导就出现在他的工位前，曲起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你，通知一下，十点会议室开会。”
说完，还似有若无地往这边打量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到了公司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别拿着工资不干事。”
在说谁呢？
陈亦弛抽空抬眼去看热闹，发现这边就他们两个到了，同事一脸无能为力的表情。
在骂自己？那就是个碎嘴子了。
陈亦弛在心里边骂边转头，这才看到新领导的庐山真面目。
正是刚才的司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