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弛这段时间一直在数着日子，手边的项目要收尾，还有之前的项目，谢暄反正是推了，而新人选至今悬而未决，这让他有点担心。
这天，他又被请去喝茶。
这次是真的喝茶。
看着对面难得一见的好脸色，斟茶倒水，陈亦弛知道，自己飞走的熟鸭子要飞回自己碗里了，也不紧张了，也翘起来二郎腿了。
汤主管气势瞬间弱了一截，但他能混到今天，总有一技之长，狭路相逢，有求于人，该低头就低头。
“我在来之前，就听程主管提起过你，夸你是公司的骨干员工，年轻，又是名校，而且学东西非常快，又有拼劲，程主管当时宁愿顶着压力也要提拔你，就是看中你的潜力，相信你可以带好团队。之前呢，是我对你有些误解，也是怕你资历浅不服众，但是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才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现在我是绝对相信你可以完成这项工作……”
哟哟哟，这嘴脸变得真快。
不过陈亦弛心里虽然吐槽，但确实爱听这些话。
“之前闪魔那个项目，是你们组一直在跟进的，现在还是让你们来做，咱们两个是有点小矛盾，但现在也算是一笑泯恩仇，是不是？当然，这也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考虑，公司发展得好，员工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陈亦弛早就等着他说这话了，但偏要做出为难的样子，“这个嘛……”
陈亦弛惜字如金，转着杯子，却迟迟不表态，简直是搞人心态。
汤主管毕竟混迹职场很多年了，听出有可商量的余地，立马摆着胸脯保证，说，“你放心，工作上有什么需要的，我跟下面人说，肯定让他们全力配合，就是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们，能者多劳嘛。”
陈亦弛故作艰难地开口，“这个加班费……”
他非常识趣地表示，“双倍。”
陈亦弛微微摇头，看来是不太能打动他。
“还有这个奖金……”轮到他扬眉吐气了，陈亦弛很难不笑得小人得志，解释说，“你之前那么做，搞得我很难带团队的。”
陈亦弛支着胳膊，做了个手势，“不多，三成。”
三……
汤主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这是明目张胆地敲竹杠啊！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咬紧牙关，商量说，“两成行不行？”
眼看着新官上任就要把一个大项目丢了，他本想露脸，结果快要变成现眼了。
“成交。”陈亦弛想都没想，一口答应，怕他反悔，连忙递上文书，“来，您签这儿。”
好家伙，这是有备而来啊。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他大手一挥，签完字后，好不容易把气理顺了，又说，“对了，你们组人手够吗？我给你们加个帮手怎么样？”
陈亦弛满载而归，一边乐呵呵地收好文件一边问，“谁？”
他敲敲桌子，“进来吧！”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生推门而入，抱着一摞蓝色文件夹，神情怯生生的。
“他之前也是三组的，叫边岭，很优秀，是理工大毕业的，之前在那边也参与这个项目，我看过他的工作进度，很合适继续做下去。”
这介绍，这样子，不用猜就是个新人，或者实习生也未必。
陈亦弛不想要。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差点就丢老脸了怎么还在作妖？而且这明明是个麻烦，好像自己受了他多大恩惠一样，陈亦弛一眼没看他，回绝，“这么个新人，不碍事就不错了，能帮什么忙？”
要是平时，帮忙带新人也就算了，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这么个节骨眼，非要给他捣乱，陈亦弛高兴不起来。
“哎，不能这么说嘛，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而且他也是高材生，成长起来很快的，以后肯定是个帮手。”
陈亦弛懒得较劲，勉为其难地应下了，“行吧，那我就帮着带了。”
事已谈完，茶也不必喝了。
陈亦弛抱着自己的胜利果实，走出门老远才发现那个男生没跟过来，现在怎么说也算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他只好又回去找，结果一开门，两个人正好对上眼。
他尴尬地解释，“你刚才没叫我……”
我……
人被气到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陈亦弛现在就是这状态，手指抬了又抬，只是扶额发笑，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男生可能意识到自己犯错误了，抿紧了唇，马上低下头接受批评，“对不起组长……”
算了算了。
陈亦弛这次一字一顿地说，“跟我走。这次听懂了吗？”
“是。”
陈亦弛抱着文件回到自己的办公区，敲了敲临近一张办公桌，“猴子，通知一下，会议室开会。”
“好。”
陈亦弛抱起自己的电脑，刚迈出一步，又才想起来，跟身边跟着的这个小尾巴嘱咐，“你也来。别再说我没喊你。”
“好的。”
这话简直让他羞愧到无地自容，巴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去会议室的路上，路过隔壁组，一个小姑娘抱着高高一摞文件，一时不稳，哗啦啦撒了一地，边岭又蹲下帮忙捡。
“哎哎！”陈亦弛勾着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拉走。
边岭一脸茫然。
陈亦弛叹了口气，耐心解释说，“热心是好事，但要分清轻重缓急，难道让所有人等你一个吗？”
“好的。”他知错了。
陈亦弛关上会议室的门，“都到齐了？”
“齐了。”
“好，那我来说一下咱们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工作变动。除了我们手头的项目之外，还有之前闪魔的项目，我知道，时间有点紧，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地对待。接下来是人员安排，桃子，你的工作不变，继续收尾，这周五之前发给我。小胡，你去跟那边公司对接，我估计谢暄那边之前什么都没做，你整理一份最新的工作要求，不要含糊其辞，明天早上我就要看到，猴子，你来做技术工作……”
“啊？这么赶……”
“未来半个月都要加班了……”
陈亦弛还没说完，就已经有此起彼伏的抱怨，他一个眼神扫过去，瞬间噤若寒蝉。
他继续开口，“当然，大家的努力也不是没有回报的，这段时间加班费双倍，之前那个项目我承诺的奖金照给，这个项目奖金……”
陈亦弛比了个剪刀手。
会议室里呼吸一滞，下一秒，瞬间群情激奋，拍桌子的拍桌子，吆喝的吆喝。
“老大你早说嘛！”
“我最喜欢加班了！反正回家也没事，就爱待公司……”
陈亦弛一开始随着他们闹，但后面叫得太欢，他担心被投诉扰民，才连忙叫停了。
“还有，我介绍一下咱们组的新成员，呃……”陈亦弛指着坐在最后的那个新人，说，“那个谁，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陈亦弛本来想自己介绍的，但话到嘴边，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他的名字，只好点他起来自己讲。
“大家好……组长好。我叫边岭。是新来的实习生。我之前是在谢暄组长那边，很高兴加入大家，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他话音刚落，猴子就忍不住问，“哎，你是不是就是跟那边那个什么关系？亲戚？”
桃子没听懂他的话，问，“什么？”
猴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是老汤招进来的那个，走后门的，亲戚。”
这个陈亦弛倒是不知道，“是吗？”
这话问得也太尴尬了，边岭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不过陈亦弛也没要为难他的意思，自顾自说，“被分到我组里，看来你这关系不够硬。”
他跟汤志根本不对付，陈亦弛对此还是心知肚明的。
猴子话又多，刨根问底，“真的假的？那你们是？”
“呃……”他说，“汤主管是我姐夫的二叔的儿媳家的儿子。”
这关系，陈亦弛就算在超市门口摇晕了也摇不明白。
猴子琢磨了半天都没捋顺，他又嘴碎，“你这……诛九族都轮不着第一天上刑场啊。”
边岭有点尴尬，其他人倒是笑了，还替他说话，“哎，差不多得了……”
陈亦弛要讲的话都说完了，“行了，散会，去工作吧。”
“对了，猴子，你跟他换个工位。”
“啊？”猴子一脸茫然，“老大，你亲自带他啊？”
“不然你来？”陈亦弛当然乐得偷闲。
“别别别，我这已经够忙的了，还是您来……”
陈亦弛说，“这会儿就换吧。”
“好。”
前后不超过十分钟，边岭就被安排好了，临走的时候猴子还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咱们老大挺随和的，别搞事，好好工作，就没问题。”
他当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陈亦弛接下来的半个月都很忙，跟着他们一起在办公室加班，即使偶尔早点回家，也要忙着工作，何沈言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整天忙得天昏地暗，陈亦弛终于体会到那种整个人就像被吸干了精气，回到家连饭都不想吃，只想躺在床上睡死过去的疲惫，但第二天还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工作，每天重复这样的生活，感觉整个人生都没有盼头了。
还好还好，这段时间并不是白费功夫。这段时间的工作落下帷幕时，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终于取得最终胜利。
陈亦弛决定今天允许全组人早退，该出去约会约会，该回家休息休息。
汤志似乎听见了闹腾的声音，端着杯子出来瞧是怎么回事。
下班这种事，即使你是按时按点，领导都会有一千一万个不满意，恨不得你吃住都在公司像个老黄牛一样贡献劳动力。
何况提前，还这么高兴。
气氛有一瞬间降到冰点。
“项目做完，我让他们今天提早下班了。”陈亦弛说。
在陈亦弛的印象里，他估计会阴阳怪气地讲两句难听话，不是求人的时候了，腰板自然挺得直。
陈亦弛已经做好了跟他对骂的准备，不过他似乎感知到了杀气，点点头，没说什么，转着又回了自己办公室。
其他人还有点不敢动。
陈亦弛觉得好笑，“等什么？舍不得走？”
——绝无可能！
他话音刚落，这些人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一边喊着老大再见一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陈亦弛走出办公楼的时候，还未到日落时分，天色仍是明快的，但午间的暑热已经散去，半下午的习习微风，吹得人身心舒畅。
他给何沈言发消息，“几点结束？”
“大概比平时早一点。”
“去接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