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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陈亦弛答应了季君珩的邀约,简单备了点礼物,就带着何沈言一起去。

    一进门,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

    季君珩不在,客厅坐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身浅色套装,大牌的,妆容精致,姿态从容,倒不像是来做客的。

    她见有人来,起身迎了过来,“你好。啊,你是陈亦弛吧?君珩跟我说过的,欢迎。”

    陈亦弛佯装镇定地跟她握了手,却转头看向何沈言,眼睛一眨一眨传递着自己的疑惑。

    怎么回事?

    “先坐一会儿吧,小昭有点闹别扭了,君珩在哄他。”她说,配合着温婉的笑容,“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窈,这位……”

    “何沈言。”

    “你好。”

    舒窈陪着他们坐下,又喊来家里的阿姨,“倒茶——碧螺春怎么样?今年的新茶。”

    “都可以。”

    陈亦弛悄悄向何沈言发出了求救的眼神,认识季君珩这么久,第一次在他家感觉到了拘束。

    何沈言看陈亦弛好像被盘问的小朋友,掩不住的笑意。

    “我偶尔过来帮他打理一下家里,所以这些都熟悉。”她像房子的主人一样解释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陈亦弛露出了笑容,“对了,我大概认识你,你爸爸跟我父亲有生意往来。”

    “是吗?”陈亦弛倒不记得她。

    “好像是一条领带吧?陈叔叔到处炫耀是儿子送给他的。”

    陈亦弛对这个倒是有印象,不禁有点腼腆,“他也太夸张了。”

    “父亲是这样的,他其实非常以你为傲。”

    看到两个人谈笑风生,何沈言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默默垂下眸子,却也惊叹,这个女孩子寥寥几句话,就轻轻松松跟陈亦弛握手言欢。

    “不好意思,来迟了。”

    两个人还要说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打断,季君珩带着沈昭下楼,后者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紧抿着双唇,看得出来非常不情愿,季君珩只好抓着他的胳膊,用不可回拒的力量,带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

    “开饭吧,饿了。”

    阿姨知道今天会有客人来,早就布置好了菜色,只差几道热炒,几分钟就好,几人先行落座。

    舒窈去了一趟,回来就带了瓶红酒,问季君珩,“白马庄园怎么样?”

    季君珩点头,“好。”

    两个人两只高脚杯,盛的是红色的酒液,剩下三人都不喝酒,杯中是色彩缤纷的果汁,像簇拥着喜笺的礼花。

    季君珩还未动筷子,提前开口说,“今天这顿饭,其实是有件事情要宣布。”

    季君珩说着,牵起了舒窈的手,“我们的婚礼,订在明年七月份。”

    舒窈此时眼睛里只有季君珩,冲他温婉地笑,季君珩回以温文尔雅的笑意,两个人看上去,宛如一对璧人。

    啊……

    啊?!

    陈亦弛筷子还拿在手上,脑子已经不转了,他刚才说什么?结婚?

    他用眼神向何沈言确认,“结婚?他说的是结婚吗?”

    “对,结婚。”季君珩说。

    ——陈亦弛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那……”

    陈亦弛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好像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已经翻天覆地了一样。

    “这……还挺般配……哎——”

    陈亦弛作为朋友,总不能说丧气话,强打笑意夸了两句,沈昭就丢下筷子,飞快地跑出去了。

    何沈言有点担心,放下餐巾说,“我去看看吧。”

    那两个人稳坐高台,陈亦弛也不擅长安慰人什么的,确实,这里没人比何沈言更合适了。

    “好。”

    何沈言追出去,没找到人,四顾之下,才发现一颗树下有个毛茸茸的脑袋。

    好在是冬天,花木都枝条萧索,不然还真找不到他。

    何沈言还以为他在躲起来偷偷哭,走过去,才发现他是在低头挖一个小土坑。

    “你在做什么?”

    何沈言还以为能够很轻松地劝他回去,走过去和颜悦色地问,可等沈昭闻声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满脸的泪水。

    “我讨厌她。”

    “谁?”何沈言随即明白过来,“讨厌她?舒窈吗?”

    何沈言倒是谈不上讨厌,只是那个女孩子的出现,勾起了他心底的不安,像手边的玻璃杯忽然坠地破碎,像没由来的心头一紧,仿佛是一种不好的征兆降临己身,让他惶恐。

    沈昭点点头,哽咽着说,“我不喜欢她来。我希望她以后都不要来,她来了,哥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何沈言大概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昭忽然愤恨地用手刨土,但挖一会儿又放慢了速度摸索,似乎在找什么。

    “埋了什么?”

    沈昭终于找到,捧在手心,像一件珍宝一样展示给他看。

    一只雏鸟,身上混着泥土,血迹和脱落的羽毛,肉身几近干朽,只见白骨嶙峋。

    “它从树上掉下来,死了,它的家人都飞到暖和的地方过冬了,没有人记得它……”

    沈昭抚摸着它那只小小的身体,不舍地眷恋地,但也无能为力,即使不愿埋葬,也不过是在空中风化。

    “是啊,不过,明年春天,等叶子重新浓绿的时候,它们又会回来,在这棵树上唱歌了。”

    舒窈不知什么时候,披着外套,出现在何沈言身后,她蹲在他们面前,言笑晏晏,“你知道吗?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有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即使现在过得不那么好,也总有一条出路,往下堕落或在原地自怨自艾,我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沈昭不愿意见她,也不愿意听她说的话,撇过脸去,拒绝沟通。

    她毫不介意,拍了拍沈昭的肩膀,姿态游刃有余,“那,爱是可以让人变得勇敢的东西,对吧?”

    “爱也是,可以让人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东西。”

    何沈言整个人像被击中了一样,惊愕地看向她。

    他忽然就懂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好聪明好伶俐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抓到了沈昭的命门,何沈言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足够的与季君珩相称。

    只是,只是……

    “你决定了?”

    陈亦弛嫌屋里热,带着季君珩到外面吹吹冷风。

    季君珩点了一支烟,略一点头,“对。”

    “为什么?我……我以为……”陈亦弛有点语无伦次,“太突然了。”

    “你喜欢她吗?”陈亦弛问。

    “喜欢。”季君珩回答,语气不温不火,“她很聪明,很漂亮,有修养,有家世,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妻子和母亲。”

    陈亦弛定定看着他,半晌,目光落在远空,大失所望地摇头,“我忽然觉得,我其实也并没有很了解你。”

    “那别人呢?”陈亦弛又问。

    季君珩转过脸去,所有神情隐匿在光的暗面,“因为曾经相互陪伴着度过坎坷,那一刻好像真的如同伴侣一样,但当风浪平息之后,才发觉也许只是为了不那么孤独而已……”

    陈亦弛按耐不住,义愤填膺,“你太混蛋了。”

    季君珩垂眸,说,“我承认,我也许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袒露我的内心,即使是舒窈。”

    陈亦弛抓住机会问,“为什么不努力一点,也许可以得到爱呢?”

    也许是一个,曾触摸过你心底伤痕的,见过你孤独流泪,陪你欢笑替你痛的人……

    也许呢?

    季君珩重重地阖上眼睛,再睁开,却是疲倦但决绝的语气,“太累了。如果我变得特立独行,我的感情、未来、事业家庭还有一些不能违背的东西,绞在一起像一团……乱麻一样。我没有力气去弄清这些。如果有份幸福触手可得,就让我幸福吧。”

    陈亦弛哑然,愤恨地踢了一脚庭前的围栏,“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

    “你当然不懂,”季君珩连刚才这一点不大不小的声响都觉得吵,他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笑,仿佛太累了,连这一点客套的力气都需要偷工减料,“你累吗?这几年要被剧烈拉扯着去适应社会的规则,要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季君珩笑了一下,却有点想哭,“我有点累。真的。我第一个打倒的人是我的父亲。就……这一年两年,仿佛把别人的前半辈子都过完了。”

    陈亦弛原本还有些不忿,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对他有点心疼。

    “我还有点羡慕你。出生好,人生一帆风顺,努力读书就会有好成绩,认真工作就可以被认可,坚持下去就收获爱情,想要的一切尽如人意,还能云淡风轻地点评别人…”

    季君珩轻声说着,没有羡慕没有嫉妒,宛如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平淡。

    “挺好的。你会很好。但是我,却像揠苗助长的树木,枝叶再繁茂,中心都是空的……”

    陈亦弛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淹没,他这话仿佛在说,“你怎么能了解我?你怎么能明白我?我们明明大相径庭。”

    他从未想过:两个人,那么小就认识,他翻遍脑海,甚至找不到任何一段记忆是认识对方之前的。那么好的朋友,没有争吵,没有背叛,没有利益纠葛,找不到任何可疑的龃龉,任何崩塌的前兆,任何可以责怪的人或事,就这么直白的,恍如身处两个世界了。

    同挚友决裂的悲伤,绝不亚于爱侣分手。

    陈亦弛干巴巴地动动嘴唇,只说出一句没有什么力度的——“为什么这样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季君珩摇摇头,笑着,却默默地红了眼眶,飞快地眨眨眼睛,才把这股涩意压下去,“你只是,不能理解我的痛苦。”

    陈亦弛还在坚持,像落幕后依然不愿离场的看客,“但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那种也许在你看来,太过刺眼的幸福。”

    这话说出口,陈亦弛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指导不了别人如何度过无憾人生,甚至有时,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天高地迥,他只是振翅的蜉蝣,他人能感受到的,不是风暴,只是一粒空中落下的尘埃而已。

    “我知道。”他看向陈亦弛,神情里没有迟疑不下的决心,只是平静地开口,“所以不要劝我,祝福我吧。”

    陈亦弛定定地注视他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嗫嚅着,内心不断挣扎,过了好久,才艰难开口,“那……祝你幸福。”

    “谢谢。”他说,“有点冷,回去吧。”

    季君珩转身往房子里走去,陈亦弛还没反应过来,四肢像是冻僵了,又像刚刚解冻一般,麻木地不堪听用,他活动了几下,才有些僵硬地走回去。

    厅中遇见舒窈和何沈言,没有沈昭。

    舒窈看出了陈亦弛眼中的疑惑,贴心地回答,“他回房间了,也许需要时间消化。”

    陈亦弛又看向何沈言,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明白了。

    陈亦弛都不禁想要鼓掌了,多么般配的合衬的配合默契的一对,简直……真的有几分势均力敌珠联璧合的样子,让人心有不甘,又不得不心甘。

    回家的路上,陈亦弛和何沈言相对无言,心怀各异。

    陈亦弛心里有气,也有怨,不断反复责问自己,像在水汽弥漫的房间揽镜自照,一遍遍拭去白雾,但镜中人依旧面目模糊。

    他忽然觉得需要跟季君珩道个歉。他也许见识太浅,总觉得既然走出来了,为何不走得更远一点,殊不知每个人生命的负重不同,也许走出这一步,就已经花光了别人全部的力气。

    至于其他,既然他做了选择,陈亦弛只好祝福他,但依然有点忧虑,他是不是不准备跟自己好了?不会吧?这么多年兄弟呢……

    陈亦弛心里有点委屈。

    “陈亦弛。”何沈言却忽然开口,语气是他久违的正式和严肃,“我们回家之后,要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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