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们的面什么时候好,”在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简陋的面摊里,一个彪形大汉,正敲着桌子,不耐烦的问道。
“来了来了,客官您稍等面马上就来了!”老板面前摆了十几个调好料汁的碗,他拿着两根长筷快速的把面捞起来,均匀的放在每个碗里,麻利的端了两碗面,哐当一下放在了彪形大汉和周时面前,周时往后一靠,避开了溅起的汤汁,李金刚却没能幸免,望着今早才换上的官服上溅到的汤汁,正欲发怒,周时道,“赶紧吃,别惹事,还要办差。”李金刚哼了一声,低头吃面。
宋进远远望见面摊里两个对比悬殊的身形,便知是周时他们,就往过走。
两年前的那次埋伏之后,周时宋进两人彻底撕破脸,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青年人中逐渐形成以两人为首的两股势力,宋进是宋家庶子,亲卫队里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或者依附于世家的都以他为首,那些看不惯宋进以及出身不好的人就跟着周时,可能是上级刻意制衡,两派势力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旭光中周时正在吃面,周身笼了一层金色的晨光,她低垂着眉眼,敛了往日眉眼带来的犀利,脸庞竟然意外的柔和,周围纷繁嘈杂,周时就坐在那里,仿佛游离于万千红尘之外,宋进望着这一幕,竟然一时失了神。
周时正吃着,突然抬头朝远处看了一眼,两人目光交接,宋进先是一愣,转头对着老板喊道,“老板,来两碗面。”说完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周时眉头微蹙几口吃完了面,结了账便要走,今天义父放假,她想早点回去给义父做饭,不想生事!!
宋进随行的李元见周时起身,立刻站了起来档在周时面前,“啊呦,这不是周大人吗?同僚一场,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一声,真叫兄弟寒心呐!”
周时面无表情的看了李元一眼,李金刚突然起身,蛮横的将李元顶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周时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过去。李元脸色一变,“刷”的一下,拔出剑直指李金刚,“骂谁是狗呢,天天跟着个女人混,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还是说她给你睡了,把你伺候爽了,不过这女人虽然凶,但是瞧着却有几分姿色,不知道在床上是个什么风光.....”
“你他妈的说什么,”李金刚怒道,“想打架是不是,来啊!”拔剑就要动手,一个拳头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李元脸上,打得他踉跄后退几步。
李金刚的剑拔了一半,诧异的看着宋进,“坐下,吃饭,”宋进拉了张椅子,给李元踢了过去,李元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宋进,又狠狠瞪了一眼李金刚,咬牙坐了下来。
周时颇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宋进,宋进迎着她的目光缓缓道,“周大人,既然遇见了,就顺便知会您一声,上面派了任务,要咱们护送新科状元回乡探亲,就咱们两!”
周时的目光没有移开。
“您的面来了,” 老板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宋进面前,宋进拿了筷子拨弄着面。
“也难怪周总旗不知,这进士是三年一考,毕竟周总旗才来两年,咱们朝自从靖元帝开始,对参加殿试的前十名进士,会有专门的人护送他们回乡探亲,一来是保护他们安全,二来就是做背调,品行家世,样样都要弄清楚,这份差事便是咱们亲卫队在做。”
“哦,”周时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宋进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渐渐深沉,手中的筷子无声地停顿下来,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
亲卫所内,催明浩拿着调令对周宋二人道,“这次的差事可是个美差,干好了,前途无量,虽说这状元三年就有,但是连中三甲的状元百年一遇,陛下十分看重咱们这位新科状元,你们此番护送定要尽心尽力,事无巨细,连他上了几次茅厕都得给我记录的清楚明白,明白了没有?”
“明白,”周宋二人齐声答道。
“平日里你们怎么闹都是关起门的事,在外边若是闹出了事,”催明浩撇了二人一眼压了嗓音道,“你们身后的人也救不了你们。”
周宋二人忙应道,“属下定当恪尽职守,保证完成任务。”
新科状元未上任,未有官职,自然也没有府邸。天微亮,周宋二人,就到了张慕景下榻的客栈,两人牵着马,或站,或靠,在客栈门口等着。
当第一缕晨光落在客栈门口时,张慕景正好从客栈出来,他迎着光步屡轻快的朝着两人走过来,容仪俊爽,竟是个如瑶林玉树的美男子。周时盯着那挺拔的身形一时间有些恍惚,宋进用手肘碰了碰周时,“看傻了?!”
周时回过神,瞪了一眼宋进,“关你何事?”
“咱两出任务,你要是犯了痴病,这任务不就落在我一个人头上了?再有万一你徇私舞弊,坏了咱们亲卫队的名声怎么办?”
“那不正好,少了个敌人岂不更自在?”说完周时挤了个笑容走上前去,张慕景已经过来了。
“张状元郎好,”宋进更快一步将牌子递过去道,“在下宋进,亲卫队总旗,这位是此番与我一同护送您归乡的周总旗。”周时将自己牌子也递了过去。
张慕景看了一眼牌子,又看了看两人,目光在周时脸上停了片刻,将牌子递了回去,拱手道,“此番路途遥远,有劳二位大人受累送我。”
“状元郎您客气了,都是分内之事,”周时指着身后一辆马车道,“这是送您的马车,你若是有行李,我们可以帮您放上去。”
“多谢二位好意,我的马车在后院,书童去收拾了,我知道今早二位大人要来,便先来出来。”
几人客套了几句,出发时太阳已经全部漏了出来,红红的,像一个毛茸茸的新生儿。
长夏已过,初秋将临,城里被藏起来的四季,出了城立马就鲜活了,满山的苍翠生机勃勃,清脆悠扬的啼鸣不绝于耳,金黄的麦田随风起伏,延绵不绝。
出了盛阳地界,再往北走,景色逐渐衰落,张慕景看着窗外陷入沉思。车轮碾过一块石头,马车晃了几晃,将张慕景从深思中拉了回来,他正欲放下帘子,却意外发现天空红了一片,他微微侧头看向周时,周时策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的老长。
李府的院子刚泼了水,水汽带走了些许余热,张慕景从学堂出来,深吸了一口,通体舒坦了不少。
“公子咱们走吧,”张苑背着收拾好的书包跟了出来,一出门,他便惊呼道,“公子,你看,火烧云,”张慕景闻声抬头,天边果然一片金红,云霞像是着了火般,绚丽夺目,张慕景不禁想到,城头日落胭脂色,山顶烟霞红袖织。
“哥哥,”突然一个奶生奶气的声音传来,张慕景回头一看,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
张慕景瞬间就想起了她是谁,之前的家宴上见过,是周知府家的小姑娘,他家里母亲没有小妹妹,他其实一直很想要一个。初见她时便想去找她玩,只是她当时正在母亲怀里打瞌睡,可能怀里睡的不踏实,扭来扭去时还打翻了一个茶杯。
那软糯的小粉包颠颠跑到他跟前道,“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以后能跟我一起玩吗?”
张慕景看着那一团忍着想捏她脸的冲动咳嗽了一声,道, “哥哥要上学,恐怕不能总是陪你玩。”
“我也在上学,今天刚来的,就在帘子后面,我一来就瞧见你了,想等你一起放学,可是你被先生叫去了,我都等了你好久了。”小女孩眨巴这一双大眼睛,一脸恳切的看着他。
张慕景被这眼睛盯着瞬间就破了功,笑着道,“你也在上学呀,那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咱们可以一起上学。”
“嗯嗯,那咱们可以一起回家吗?”小女孩眨着眼睛继续问道。
“可以,我送你回去,”张慕景趁机戳了一下她的脸,小女孩似乎没感觉到,听他说愿意和自己玩兴奋的直接跳了起来,差点碰到了张慕景的鼻子,张慕景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手一把被小女孩抓住,拉着人就往出走。
路上小姑娘一直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张慕景看着小嘴一张一闭,觉得可爱极了,又怕她说话太多,给她喝好几次水。
临分别时小姑娘突然道,“哥哥,以后咱们都一起回家好吗?”
张慕景看着她,终于伸出双手,把她浑圆的脸蛋捏扁,然后在小女孩一脸无辜疑惑的表情中点头道,“好呀!”
“张郎君,”宋进策马走到马车旁道,“前面就是云州,咱们走快点,天黑之前到的话,还能吃上顿热乎饭。”
“依宋总旗所言,咱们加速,”张慕景道。
夕阳下,马车在山路上疾驰,略过路边的小草,扬起一阵尘土。
驿站内,管事收起周时递过去的公文,迎了出来,将几人安置妥当。
二日一早,几人收拾好行囊,刚出驿站大门,就被一群人堵住!!
是当地官员豪绅,说是在杏花楼给状元郎摆了接风宴,邀请几人过去,张慕景虽然不情愿去,却实在架不住这些人的盛情,只好跟着去了。
这杏花楼竟然没有在闹市,反而位置僻静,临水而建,半掩在一片翠竹之后,推门而入院,清澈悠扬的丝竹之声便隐隐入耳,处处皆是绿竹流水,亭台小榭,内院更是雅致,从湖里引来的活水,引道修的弯弯绕绕,每个拐弯处置了一块形态各异的石头,上面放了些精致菜肴,颇有古人的流觞取水之风,宴席就摆在这里!!
几人到时,众人皆已落座!
周时一进院子,整个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了,她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盯着那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