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宋进疑惑的问道。
周时勉强将自己目光移开,转到宋进脸上,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一时有些发呆!!走吧!”
周时迈着僵硬的步伐,她仿佛又回那个弱小的躯体里,耳边是呼啸的疾风,刮得人生疼,她倒在苍茫的雪地里,眼睁睁的看着鲜红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汇成一团,疼痛逐渐变为麻木,她浸泡在血泊里,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冻的她心肺都要碎了!
“周总旗,周总旗,”张慕景轻声叫到。
周时茫然抬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怎么就坐在了张慕景身旁。
张慕景见她环抱着胳膊问道,“你冷吗?”
周时突然惊醒,拿过身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冷,女子的一些私事,郎君见笑了。”
张慕景一愣,想转过头,似乎有觉得不妥,“咳,宴会一时半会应该结束不了,你不舒服的话就先去休息一会。”
周时垂下眼眸,似乎很不好意思道,“好,”说完便起身,脚下一软,周时急忙稳住自己,却将座前的小餐盘带到了地上,“咣当”一声,瓷盘碎了一地,饭菜溅了张慕景一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周时忙将帕子递了过去,“实在抱歉,弄脏您衣服,我回去再去给您取一件。”
“不是什么大事,”张慕景笑着接过帕子道,“张盈回去取就好,你去休息一会。”小馆闻声赶来,将两人带到了茶室。
宴会结束,已临近黄昏!
张慕景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宋进和周时两人将他扶上马车,“走吧,”宋进在马车内喊道。
“等一下,”周时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我有东西落下了,你们先回,”
周时回到驿站时,月亮已经落在了树梢上,她去厨房要了一碗醒酒汤,送到张慕景房间,张盈正欲接过,周时道,“我来吧,今日弄脏你家公子衣物,还害你跑一趟,你去休息,我来照顾你家公子,就当做赔罪。”
“周总旗客气了,都是我该干的事情,您去休息还是我来吧。”张盈道。
“你家公子平时不常饮酒,这次突然饮这么多,宿醉容易头疼,我略懂一些医术,等他醒来可稍作处理,我在这里没必要再浪费一个人,你好生休息去,咱们明日还得赶路。”周时说的合情合理,张盈也知道她的任务就是护送公子,周时虽然平日冷淡了些,但他瞧着周时很是亲切,也乐的偷闲,叮嘱了几句就回房了。
夜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激的张慕景一个寒战,他猛然睁眼,呆了一会,扯过被子,准备再睡,却赫然发现房间竟然还有一人,忙坐起来。
周时双手抱剑,头靠在剑柄上微垂着,似乎睡着了,垂落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随着烛光摇晃,张慕景发现她的脸庞其实很柔和,甚至有种熟悉感,他微微皱了眉,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影,身影逐渐变得清晰,竟然是低垂着眉眼哄孩子的周夫人!!他心中一惊。
周时突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张慕景一愣,随即笑道,“周总旗见笑了,张某酒量浅,给两位总旗添了麻烦,实在抱歉。”
“张郎君可要用宵夜?”周时道,“有些饿了,”经她这么一提醒,张慕景的肚子很愉快的给出了回应。
张慕景“....”
周时道,“郎君是要在房间里用饭,还是去院子里。”
“去院里罢,”张慕景道。
周时去了厨房要了饭菜,刚摆上,张慕景就下来了。
张慕景给两人添了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周总旗是那里人?”。
“不记得了,”周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知谁家的小猫,闻见饭香,便跑了过来,“喵喵”叫个不停,周时挑了一块肉递了过去,“我是义父捡回去的,记得的事情就跟着义父走南闯北。”小猫试探的咬了几口,叼起来就跑。
“敢问周总旗义父是?”张慕景问道。
“亲卫所雷一鸣。”周时拿过帕子擦手。
张慕景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周时,周时迎着他的目光,张慕景拱手道,“原来周总旗是女承父业,可敬可敬。”小猫吃完了肉,又跑了过来,绕着周时的脚“喵喵”叫。周时又拿了一块肉给它,抬头看着夜空,“今晚夜色不错,”她抬起下巴的动作,使得她一截脖颈露出了来,宛如一块温润的美玉,在皎洁的月光下发着莹莹的光。
“郎君要一起走走么?”周时突然低头看着张慕景问道。
张慕景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眼月亮,“如此良辰美景确实不能辜负了!”
两人起身出了驿站大门,朝着旁边的一汪湖泊走去。
周时走的很慢,张慕景为了等她也刻意放慢了步伐。
“郎君家是哪里的?,”周时问道。
“定西,”张慕景道。
周时似乎很是诧异,“那地方竟然出了张郎君这般人才,可惊可叹,”
“周总旗去过定西?”张慕景微微侧头看向周时。
“昌平十三年,定西大旱,据说饿死了好多人,甚至还出了反民,灾情伊始,朝廷就拨了赈灾粮,决计到不了出反民的程度。皇上震怒,派了人去查,这一查便查出了惊天大案,当时的定西知府周云竟然与胡人勾结,贪污赈灾粮,逼反百姓,打算趁着镇压反民之际,再与胡人里应外合,从定西打开缺口。当时的钦差大人得知此事后赶忙去潭州借兵,去捉拿周云,结果赶到的时候周家火光冲天,那周云竟然自焚了,而那笔赈灾银至今下落不明。”
张慕景目光微沉, “那时候,我年岁尚轻,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并不如周总旗知道的这般详细。”
周时笑了笑道,“我以为这件事在定西是家喻户晓呢?”
张慕景深吸了口气,看着周时道,“周总旗对此事知晓如此详细,是否知道周大人的妻女如何?”
周时看着张慕景道,“他家都烧了,怎么妻女没死在一起吗?”
张慕景心下一沉,脚下一顿,“郎君小心,”周时这句话喊出来时,张慕景的身体已经倾了出去,稳稳当当落在湖里,溅了周时一身水花。
眼见张慕景在水里扑腾了几个来回也没浮起来,周时无奈脱了衣服鞋袜,纵身一跃,将人捞起来。
在水里挣扎时,肺里呛进不少水,张慕景半跪在岸上,躬着身体,剧烈的咳嗽着,“咳,咳,多谢,咳,咳,多谢周总旗的救命之恩。”
周时蹲下身不轻不重的拍着张慕景的背,直到他将肺里的水都咳出来,又帮他把外衣脱下,拧干递了过去,“咱们快些回去吧,夜风大,容易着凉。”
宋进无奈的看着卷成卷的周时,“你两昨晚干啥了,能掉到湖里,人状元郎,身娇体弱可以理解,你一个亲卫队的,掉水里竟然染了风寒,你是纸糊的?!”
周时,“啊啾,啊...啾!!”
宋进皱着眉头,伸手擦了擦溅脸上的唾沫,气急败坏道,“你是故意的吧!”
突然,院子传来一阵吵闹,两人对视一眼,忙爬到窗户上去,原是云州同知陈进忠携了妻女前来,言下之义是状元郎和周总旗在自己辖区染了病,知州大人现下又去了盛阳,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做事不管,要将两人接回府里养病,若是两人执意不去,自己就让妻女过来照拂。张慕景抱着病躯,再三推脱不过,也为了不给驿站添麻烦,一行人便去了陈府。
陈进忠将三人安置在了潇湘苑,这处小院有一排翠竹,东南角还有一处鱼塘,倒是风雅十足,连宋进进了院子也不住的感慨了一番。
陈进忠有一女儿,叫陈敏,年方十五,待嫁闺中,花容月貌不在话下,性格更是温和谦虚。因与周时都是女孩,年纪相差不大,又得了陈进忠的嘱咐,几乎整日都在潇湘苑里呆着。
周时隔了两日就好了,只是张慕景总不见好,陈敏每日都去看上三回,张慕景长的极好,性格又温润,少女的心思日渐炽热,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慕景每见她一次便心焦一次。
“这院子赏月倒是极好,”宋进推开周时的门,人还没进去,抬手就接了一个枕头,“周总旗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还朝人扔枕头。”说完摸了摸鼻子又道,“跟个小女人似的。”
“进屋你不会敲门吗?”周时冷声道。
“你不觉的咱们状元郎这病蹊跷吗?”宋进将枕头丢了过去,自顾自的给自己添了杯茶,一个年轻体壮的男人,掉到湖里,染了风寒,五六天了不见好,莫不是被那个鬼啊仙的看上了,缠了身。”
“宋总旗这是羡慕上了,赶明你也往湖里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狐仙水鬼跟着你来,缠着你身。”周时道。
宋进喝了一口茶道,“啧啧,周总旗这嘴,莫不是淬了毒。”
“咳,咳,”两人闻声朝门口看去。
“两位总旗都在,”张慕景伸手掩了口,又咳嗽了几声。
“张郎君快请坐,”周时忙起身道。
“周总旗莫要招呼我,是我连累了总旗,”张慕景道,“咳,我来想问问周总旗身体如何了?”
“已无大碍,”周时道。
“既然如此,咱们明日便出发吧。”张慕景道。
“郎君身体不是没好么,”宋进问道。
“不碍事,”张慕景道,“总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进看了眼周时,见她没任何表示,只得道,“依郎君所言,咱们明日出发。”
“嗯,两位总旗忙,我先回去了,咳,”说完张慕景便出门离开,宋进又坐下继续喝茶。
“你房间没茶么?”见宋进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周时道。
“你这人,我冒着染风寒的风险,在这里陪你解闷,你竟然还嫌我喝你的茶。”宋进颇有些无语道。
“咱们两的,”周是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门口有一人,“敏敏?”来人正是陈敏,只见她双眼通红,似乎是刚才哭过!
“怎么了?”周时忙将人拉进屋,扶着她坐下。
陈敏看着周时,一言不发,周时转过头撇了眼宋进,宋进心领神会,忙道,“你们聊,你们聊,”边说边起身离开。
“我,我,你们要走了吗?”陈敏哽咽的问道。
“是,明天就走,”周时抚着她的背道。
陈敏脸色变了几遍,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都怪我,都怪我,”
“敏敏,”周时抬起陈敏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不管你遇见什么事情,哭是没有用的,你可以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周时的眼睛似乎有魔力,陈敏看着那双眼睛,很快冷静下来。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周时侧脸上,隐约照出她侧脸的轮廓,精致好看,她双眼微闭,似乎是睡着了。
“咣咣,咣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谁啊,”宋进不耐烦的叫着,“这大半夜的,”门一开,一个人直接倒了过来,他急忙接住,“状元郎?您这是?”触手可及是一片滚烫,他赶紧把张慕景拖进房间,放到床上,“张郎君?张郎君,”张慕景此刻浑身滚烫,呼吸急促,脸颊通红,宋进皱了皱眉,正欲去叫大夫,张慕景却突然朝他扑来过来,宋进一个闪身,张慕景没扑上,眼见就要倒地,宋进又拦腰将他扶起。张慕景全身燥热,猛地碰到这冰凉,不多想,便一把抱住。
宋进,“.....”。龌龊事他见得多了,竟然有人直接对状元郎下手,这胆也是够肥。宋进三五下给张慕景脱了个精光,月光下,张慕景唇红齿白,乌发散落一身,黑白分明,触手肌肤更是细腻如玉,人还极其不安分,一个劲往宋进怀里钻,宋进不自主的咽了口唾沫,操,突然一个手刀将人打昏了过去。
张慕景伸了伸被压麻的胳膊,缓缓睁开双眼,刚一动头,脖颈后面就传来一阵剧痛,“嘶,”他不自觉的叫了一声。听见动静,宋进睁开眼,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看了片刻,宋进一下子从床上弹起,张慕景伸手将衣服摸了过来,一边穿一边道,“昨,昨天给送总旗添麻烦了,想必总旗照顾我,一夜未眠,按理应该让总旗多休息会,只是这里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劳烦宋总旗在车上略睡一会,咱们现在就走!!”
宋进忙道,“我这就去通知周总旗!”
收拾好东西,几人就在前厅等着,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陈进忠才由下人扶着进来,精神恍惚,似乎突然老了十岁。
三人面面相觑,张慕景原有火,见陈进忠如此模样,便压下问到,“陈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进忠扯了一个笑容道,“内宅家室耽误了时间,让诸位久等,实在抱歉,这几日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见谅,他日再来云州,我一定当好生招待!!”
张慕景闻言,再看陈进忠如此模样,心中预感不好,“可是,小姐出了什么事?”
陈进忠一愣,陈礼呜咽着嗓子道,“是小姐,今天早上仆人去打水,捞起来一个人,竟然,竟然是小姐,捞起来的时候人都硬了。”
张慕景宛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艰难的看向陈进忠,陈进忠闭上眼表情十分悲痛,深吸一口气后呵斥道,“当着客人的面胡说些什么,滚回去。”
张慕景心中已然明了,愧疚之情将他几欲击碎,冷静片刻后道,“陈大人,我想与私下您说些事情,”又转过身多周宋二人道,“周总旗,宋总旗,今日咱们先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