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昭音没想到自己会穿越。
在“成为”解家四小姐之前,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女生。
喜欢喝奶茶,喜欢逛街,喜欢追星,看起来跟正常年龄段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不过她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她每年都会做到一个梦。
梦中,落雪纷飞,苍涯寂静,唯有飞鸟归林时才会发出一点声响。
玄衣男子背对着她,长袖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青鸟图案,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而飞,长叹一声,对她说着:
“昭昭,来找我。”
天地之间,万簌无声,霜雪飘摇,飞鸟徘徊。
唯有二人立于雪上。
你是谁?
每当解昭音要发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梦境轰然坍塌,银铃的声音响起,久经岁月而来,荡在她的心间。
他到底是谁?
为了找出这个人的身份,解昭音曾日夜不休地研究史书,企图从历代传载的千载山河中找出那个玄衣男子的踪迹。
雅言,玄衣,青鸟图案,银铃。
凭着这些线索,解昭音反复浸泡在书籍里。
一次次的推测,又一次次的推翻自己的研究,当解昭音要放弃的时候,她在家中翻到了一本无名古籍,从中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书中记载:
元光三十一年,奉远侯起兵于雾川,召军十万,攻破新安,生擒怀帝,吊于城门前暴晒至死,后改朝另立,怀国灭亡,允国建立,迁都至怀乡,另起年号为丰正。
丰正四年,新帝霍赋与其后大婚,天下大赦,帝后二人,皆是明人,知世事难理,自是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与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黜陟杀生,决于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
霍帝善杀,厌污秽沾衣,常着玄衣见人,喜青鸟纹样,举国盛行。
丰正八年,后自溢于湖中,帝恸哭,遂不复立后,丰正十三年病逝。
书中关于霍帝的描写都被解昭音挑选了出来,从特征上来辨认,基本上可以确定梦中人就是起兵造反的霍赋。
不过令解昭音疑惑的是,这本古籍记载非常混乱,有些言语甚至都不通俗,读起来生涩异常,甚至出现了其他古籍的原文,不像是古代人描写的。
以及,解昭音翻遍了全书,大大小小的人物她都知道名字,可唯独,那个与霍帝登上至高之位的皇后,却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她的名字。
真奇怪。解昭音心想道,史书虽然大多有残缺,但是鲜少出现没有皇后的例子,据她所知的历史中,一个指头都能数清没被记载的。
难道,我是那个人吗?她想到梦中男子的身影,不觉红了红脸。
想什么呢?这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古籍,怎么可能与自己扯上关联。
解昭音本想把书扔了,却又想到梦中的场景,越想越怪。
自己的小名虽然很好猜,但是也不常见啊,总不可能大街上随便揪个人就叫昭昭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书留下了。
第二天,她去学校找了杨老师。
杨老师是自己的读研的学术老师,今年已经60多岁了,在古籍研究方面很有成就,解昭音决定找她问问。
杨老师是个特别精致的小老太,穿着有自己的看法,烫着一头银白小花卷,一身粉色西装连体衣,涂着淡粉色的镶钻指甲,考古系的老年人都很欣赏她的打扮。
她扶了扶自己的金丝链条眼镜,眉头紧皱着,抿着嘴看着手中的古籍不说话。
这表情,难不成这本书里的东西很厉害?
解昭音在旁边紧张地不敢说话。
杨老师终于放下了手,她喝了口花茶润润嗓子,才开口道:
“小解啊,你这书,是从垃圾站淘到的吧?”
“啊?”
“这满口大论的,通通说不通!什么霍帝怀帝,什么并立二圣!要么是自编的,要么就是混杂了别的史书,简直荒谬!”
“要不是我信得过你人,我突然觉得这是你自己写来忽悠我的。”
解昭音嘴角一抽,没说什么。
“这个文笔,要我说,跟你的论文都有的一比。”
解昭音脆弱的羞耻心碎了。
小姑娘脸皮薄,红色从白净的耳根一直蔓延到脸上,她看起来才十七岁的样子,文静又害羞地半捂着脸。
“我不知道这本书是从哪儿来的,我从家里的杂物中翻出它,对书中记载的历史很感兴趣,所以才来请教老师的。”
杨老师没说什么,又翻了翻无名古籍,认真看了几眼,又一脸忍不下去得盖下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名堂,不过我有个熟人,对这方面很有一番研究,可以介绍拿看看。”
老师的熟人,很擅长研究无名的古籍吗?
她接过杨老师递过来的名片,上面写着:
“谋定无忧,贵人点头。今时还是旧时人,人事如今又一新。”
说的倒是挺厉害,解昭音点了点头,反过来一看:
“佛道双修天才,我是陈不良,包算姻缘天命时运,如有所需,扫下面二维码,加我微信私聊哦”
解昭音:……
…………
太平街不言巷。
这里算是苏市环境最差的地方,由于环境的恶劣,留下的只有一些孤寡老人在居住。
解昭音跟着微信上陈道士给出的地址来到了不言巷深处。她走进巷子,发现这里与普通的巷子大不相同。巷子深但道路宽敬,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干扰,黑暗令她非常不安。
地面铺着古老的青石板,每一步都能发出清脆的声响。巷子两侧的房屋紧密相连,窗户紧闭,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解昭音不禁感到一丝紧张,但同时也充满了好奇。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巷子前行,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突然,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飘入鼻中,让人心神一震。顺着香气的方向望去,狭窄的巷子开辟出一块地来。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庙宇出现在眼前。
它的墙壁已经变得斑驳不堪,岁月的痕迹深深烙印在每一块砖石上。庙门紧闭,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透出微弱的烛火灯光。
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响,寺门被打开。
解昭音停下脚步,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你就是解小姐吧?"男子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解昭音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猜测这个男子是否就是陈道士。男子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就是陈不良。”
解昭音心中一惊,不敢相信名片上那般奇怪的人竟是眼前这位俊秀的男子。
陈不良看着年纪不大,他双手合十,面色沉静,与身后的青灯古佛形成了一种宁静的氛围,解昭音暗暗惊叹,果然人不可“网相。
陈不良并没有叫她进寺庙,而是招呼到她寺庙外坐来。
他轻轻用手扫掉石桌上的树叶,“我早早备好了茶等你,奈何时间太长了,也就不等了。”
解昭音感到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回答道:“是大师你来得太早了,我们不是约好下午五点钟见面吗?”
陈不良但笑不语。
“赶不上的茶就赶不上吧,施主此行是有什么难题未解吧。”
“我这些年来,日日都能做同一个梦,百思不得其解,故来请教大师。”
“今世莫问前尘语,孟婆长叹忘不凝。”
他说出此语后,久久不语,看到解昭音困惑的眼神才道:
“姑娘,此事我不能说,你能记住此梦已是侥幸,有东西不想让你记住来,你就别记了,否则,后果可受不住啊!”
“你说的那东西,是什么?”
陈不良伸出手,白净清瘦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他没出声,只是用口语说了两个字,而解昭音竟然听懂了。
天命。
古言天命,众生避谈。仿佛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禁忌,生老病死,他们说是天命,缘起缘灭,他们也说是天命。无论岁月更迭,斗转星移,天命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问题。
解昭音低着头,心中却轩然大波。
“解小姐,若我问你,有一法子可以避开那东西,不过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你愿意吗?”
“什么代价?”
解昭音猛得抬头。
“代价就是……”,陈不良慢悠悠地说。
“从今以后,今世不在,红尘皆散。”
解昭音眼眸突然瞪大,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他的意思难道是……今世死亡吗?
“不过你也不必害怕,我算过你的命,你身上沾了杀神劫,天生孤寡命,往来皆过客,此世红尘也不必惦念。”
“而且,”陈不良望向窄深的巷口,暗处隐隐绰绰有着一道人影。
“那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再放弃的话,以后你也不会因此所恼了。”
解昭音咬了咬唇瓣,她愿意追寻那么久,不是因为困恼,而是每次玄衣男子出现时,她的内心总会颤动许久。
好像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颗心,也在跟着颤动。
“让我再想想吧。”
她垂下眼眸,浅色的瞳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你不必着急,我一直在这,一直都在这。”
陈不良送到她巷子外面,他转了转佛珠,日光照进里面,巷子里顿时光明了许多。
解昭音走了几步后猛的回头,陈不良就站在原地,见她回头便双手合十,微微作鞠。
解昭音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她脸色苍白,将自己浸泡在水中,她抬起手,看着手中的伤疤陷入了沉思。
陈不良说得不错,她确实是孤寡命。
从小便寄宿在别人家中,可惜那户人家并不喜欢她,打骂已是常事,最可怜的是,家中还有一个小妹妹,从小被娇养长大,没吃过半点苦头。
解昭音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夜晚,她那时不过七八岁,在梦中饿醒了,爬起来想找一些吃的却被大人发现了,他们狠狠责打了解昭音,她无助得大哭,大人们并不理睬,直到亲女儿被吵醒,才放下棍子去哄人。
解昭音就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奄奄一息,她太饿太累了,就在地板上睡了一觉,在梦中,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男的。
从此,缘之所起,年年如至。
一道雷声吵醒了她,解昭音猛然惊醒,险些被水呛到。
待她恢复过来,急着去关窗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下雨,刚才那巨大的雷吟声仿佛是错觉而已。
真怪。解昭音心里嘟嚷了一声,开始收拾今晚的晚餐。
她心神不宁,吃完饭早早就睡了,而这次,她又梦到了他。
男人背对着她,静静站在雪崖上。
解昭音拍拍胸,企图压下跳动异常的心,看着男子微微转头,她就有些气馁。
又要说出那句话了吗?我们又要告别了吗?
却不想,没等她心想完,男子就转过头来,他面容极俊,不过才十八九岁的样子,眉长入鬓,眼含温情,一袭玄袍如墨,青鸟昂首高傲,语气不似从前般哀求,而是柔情道,“昭昭,今世无缘无妨,我去阎罗殿前上跪,定让他再给我一世相遇你。”
说完,他便迈步跃下雪崖,日光骤然大变,天雷猛劈了下来。
解昭音呆愣了片刻,随即惊叫出声。
“不!”
她扑向雪崖,却怎么也无法下去,只见得苍苍白雪。
巨大无比的心痛感袭卷了解昭音全身,她趴在崖前,痛哭出声,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打的场景。
她惊醒过来,心脏怦怦直跳,顾不上颜面,穿着睡裙就跑出来了家门。
不言巷离她家有几公里的距离,幸亏她出门前带了手机,叫了嘀嘀。
她坐在后面,神智没完全回过神来,双目呆呆地流下泪水。
到了不言巷后,解昭音连黑都不怕了,她狂奔到寺庙前,却发现烛火徐徐燃着。
陈不良双手合十,一脸漠然,仿佛与身后的佛祖熔为一体,他说:
“你还是来了。”
“我愿意付出代价。”
解昭音流着泪,哽咽道:“只求他安好。”
陈不良这次放解昭音进了庙里,还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听她讲刚才的梦后,竟大笑了起来。
“阿负啊阿负,你果然跟从前一样心急。”
他大笑三声,眼眶却红了。
“解昭音。”陈不良第一次叫她全名,目光深邃而又长远,像是在盯着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的身体去看体内的灵魂。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愿意放弃今世吗?我这里可没有后悔药吃。”
“今世如果没有他,那便没意义了。”
陈不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
“院子里有棵桂花树,你替我摘些花瓣来吧。”
解昭音抹了把脸,低头出去了。
她来到树下,却见栽的不是桂花,而是海棠花,落花如蝶,她一时痴愣,伸手接过飘落的花瓣。
寺庙内,陈不良闭上眼睛,默默诵经。
院外狂风大作,雷鸣四起,一阵金光闪过,解昭音已然消失在原地。
唯有落花无常。
一瓣海棠随着金光消失,在世间飘摇,最终落在一处权贵人家,院内,刚刚落地的女婴哇哇大哭。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