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冷气不断往外吹，穿过百叶扇式风口，将凉气送入办公室内。
滕郁是在当天下午被一辆黑色商务车送过来的，她被徐一凡强行拐过来，摁坐在沙发上。
徐一凡是个经纪人，是娱乐圈里顶有名的大牛经济，纪宁娱乐股东。
他当时就坐在副驾驶，听见后座车门开的响动，墨镜微微拉下来点，仔仔细细将坐在后面的姑娘瞅个遍。
从头到脚，哪都不放过，身子忽然前倾靠近她，趁人不防备的时候使了点力道碰她鼻梁。
“嚯，真的。”
坐滕郁旁边的工作人员嗤笑一声把他手拍开：“人家小姑娘才十七岁，这个岁数还能整容不成，你悠着点，别把我这好不容易找见的艺术品给弄坏了。”
工作人员是个女生，看起来和徐一凡关系不错，能随便开玩笑的程度，两个人又不看对方的脸吵了几句嘴，话题最终落回到滕郁这。
“那我问你，人家答应你了吗？”
“这不是还没谈呢吗，你着什么急。”刘韵视线落到滕郁身上，换了副语气，温温柔柔的说：“小郁啊，还没正式介绍过，我是纪宁娱乐的杂志主编，我叫刘韵，你叫我刘主编就行，我同时负责《恒星》这个板块的时尚工作。”
滕郁头靠着座椅，懒洋洋的，安静到淡漠，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窗外飞驰的街景。
越来越繁华，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来到了这座城市醉金迷城市的腹地。
首都的名号不是闹着玩，到了CBD这一片，高楼林立，金融中心，国际先锋。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刘韵正专心致志的欣赏滕郁，身子朝她那边靠。
冷白的皮肤，混血特征显著，眉骨和鼻梁都高，薄唇，头骨完美。她天生一头浅棕色发，在夜色里看着比平常颜色要深，饶是如此，但面部还是保留了东方人种的特点，整体气质大气不落俗。
她是温和，又孤立冷淡的调调。
这种女孩，迷死人。
刘韵手肘撑住扶手，快要练成微笑唇，默默在心里想。
车子停在地库，滕郁戴上一副黑口罩，跟着两人进办公室。
杂志主编的办公室在偏高些的楼层，纪宁娱乐是国内名号响当当的大公司，一整栋写字楼都是他们的。一路上，不少职员侧目来看，噼里啪啦摁着键盘的手没停，眼睛却离开了电脑屏幕，快要粘在滕郁身上。
她置若罔闻，捏了下口罩上的金属丝。
玻璃门关上，灯光自动亮起，徐一凡开门见山。
“半个月之前我联系过你，但你没有给我回信，我看到你已读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垃圾短信，清理掉了。”
她当时确实以为是搞诈骗的，草草看过消息后就将邮件给丢到了垃圾箱里，之后就没管过，没想到这个人锲而不舍的又发了好几回，滕郁直接拉黑了该账号。
徐一凡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喝了口茶，从办公桌上翻出个文件放她眼前。
“行，那我重新说一遍。我们杂志部最近有一个新主题，恒星系列七月刊，目前还在征集阶段，你是刘主编亲自挑中的人。”
说到这，徐一凡忽然来了兴致，饶有趣味的说：“你猜猜，她是怎么挑中你的。”
“后备素材库里的，加上来面试的和上头塞进来的，少说都一百多号人，她怎么就眼光犀利的挑中了你呢？”
滕郁没抬头，正看那份文件。
“是因为你们学校的公众号。”
前段时间京大附中拍了个校园宣传片，每五年就更新一次，今年正好是第五年，学校开始广泛拍摄。
轮到滕郁他们班拍摄的那一天，教室后面站满了宣传片导演和工作人员，黑相机黑支架黑包，一股脑堆在后面地上，滕郁因为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当时正好在拍小组交流的画面，镜头一过来，就定在她身上了。
脸就是魔咒。
后来宣传片发出去，在校园内部反响挺大。京大附中校园科技化程度高，每个班门口都装备着面部识别智能系统，过了早中晚三个时间点之后就开始自动播放宣传片。
镜头扫到教室后排，四人围成一个小组，对着课本上的数学题探讨，滕郁没说太多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其他组员讲，然后应和，解不出来的她才出手。
她成绩不错。
宣传片是以视频截图形式发送到徐一凡手机上的，就截了滕郁出现的画面，几张照片，来自刘韵。
刘韵一眼就捕捉到她，然后火速行动。
“恒星系列是我们公司自己负责的一版杂志，很少请模特或者艺人，大多围绕众生百态，七月刊正好是校园主题。”
“这种主题挺难选人的。”徐一凡靠着椅背，喝了口茶，补充道。
谈话的时段，滕郁已经大致看过那份文件，关于八月刊的拍摄要求。
“小姑娘这么漂亮，适合当明星，保准你能火。”
滕郁淡笑了下，轻轻摇头，合上文件：“我不适合从事这份职业，我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
可能还有点镜头恐惧症。
“没关系，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如果你可以拍摄的话，报酬会很丰厚。”
“全天拍摄内页和封面，大概在三小时，五千，这个价格你满意么？”
“薪酬多少无所谓，我不是冲着这个来的。”滕郁直言：“刘主编，我妈妈应该跟您说过我的要求。”
刘韵笑：“小郁啊，其实你那个朋友，我是了解过的，本来就有要签她的打算，不过肯定不会在我手底下。”
滕郁眼中浮出一丝疑惑，这和昨天滕亚希跟她说的情况不一样。
“形象佳气质独特，这样的女孩我们当然不会放弃，现在占市场正在上头的时候，我们再疯狂，也不可能只因为你就把不负责公司标准的人签下呢。”
滕郁抬眼：“也就是说，她是你们本来就会签的人，我来不来不会干涉你们的进程对吗？”
“是。”徐一凡坦然点头。
刘韵适时换了一个话题，笑着打圆场：“话说也真巧，我一直没想到我当初亲自挑中的人竟然是亚希的女儿，我说当初看见你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长得挺像的吧，但是气质不一样呢。”徐一凡靠在躺椅上看手机，坐起身子拿一个蓝色文件夹。
刘韵满面春光的笑，立刻去让人准备合同，徐一凡也挺高兴，但忽然想到什么，脸又垮下来。
“封面是双人的，全女，我还真不知道得找个什么样的女生能不被你给压住。”
空调温度调的太低，滕郁吸了下鼻子，感觉吸进去的空气是凉的。
“反正我的工作完成了，把她定下是我的使命，剩下的交给你。”
刘韵朝着滕郁抛了个媚眼就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出去，徒留徐一凡在原地发愁，他甚至打开手机通讯录，翻找着人。
“行了，那今儿就先这样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这个点有点晚，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回我不放心。”
“谢谢，但是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那你自己注意点安全，到家了给刘韵发个信息。”
滕郁点头，背上书包往外走，这个时候只剩几个零星的职员坐在工位上加班，大楼的灯灭了几个，一楼前厅昏暗。
走出阴影，外面夜风浮在身上，浑含着夏日的暖，她一眼看到那个坐在路边石墩子上的男生。
脚步停下，目光对过去。
男生弓着脊背坐，指尖还夹着根刚点燃的烟。他穿京大国际部制服，外套敞开，领结从脖颈上垂下来，四周无人，只有呼啸的风声，一遍遍打在他身上，吹乱了发丝。
这个时候，他有所感应的抬眼，顺势站起来，朝着滕郁走过去。
她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淡漠。
两人只有一步之遥的那一刻，男生脚步停下，眉头还微皱着，烦乱的捋头发。
“滕郁。”
他叫她名字。
“嗯。”
“我下午给你发的消息，你到现在都没回。”
滕郁这个时候才掏出手机，解除了静音，有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几乎一大半都是他发的。
从下午在学校吵架之后到现在，梁从山就没有去学校了，陈拂那边没有从轻处理的意思，总之就是要他付出代价。
这和滕郁预想的一样。
“你今天下午问我，是不是所有人的事情都比你重要，我想过了。”
滕郁握住他的手，言语间带着安抚的意思。
“我得为我这个人在感情上的不成熟道歉，很多时候我确实会忽略掉你的感受。”
梁从山仰头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不去国外上学的真实原因，真的是因为我吗？”
风一阵阵的吹，夜风冰凉，一遍遍拍在身上，皮肤一阵战栗。
“因为你让我太没安全感了，我还在国内你都是这幅样子，那我走了呢，你还和我谈吗滕郁？”
他一瞬间从石墩子上起来，站直，一米八五往上走的身高，一点腰都不弯的时候压迫感强。
路灯光晕下，两人的影子重叠。
“我什么样子？你又莫名其妙的，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你告诉我昨天出事的时候是谁给你解了围。”
梁从山不看滕郁，盯着路边疾驰而过的车流。
“席锐温。”
滕郁火气从身体里冒出来，一点点往上烧。
“梁从山，你要是气这个事就不是敏感没安全感这几个词能开脱得了的。”
滕郁没办法看他这样，一次两次她忍下来，结果又因为昨天这件小事触到他敏感点。
“咱们俩不谈这件事了行吗？”
“是不谈这件事了还是不想和我谈了？”梁从山反问，视线终于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抽离，冷淡看她一眼，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能别这么轴吗，明明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你都能在这和我吵半天。”滕郁来脾气，但还压着火，只求梁从山别继续这个话题。
“我和你吵架不是因为席锐温，他威胁不到我。”梁从山一头棕发在昏黄的路灯下散出光晕，他低着头，神色浅淡。
“那是为什么？”滕郁也回盯他。
“不聊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还是会继续出国读我的大学，咱俩缘分就到这，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最后，梁从山轻飘飘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滕郁看着他的身影逐渐从自己身前退开，冷脸吸一口气。
数不清是第几次的分手威胁。
“呦，小年轻吵架了。”徐一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滕郁身后，猛的一声，滕郁吓了一跳。
她回头，对上一张“看好戏”的脸。
徐一凡掐灭夹在指尖的烟，一只手插在兜里，朝着梁从山离开的方向抬下巴。
“我就猜你有男朋友，看来我猜对了。”
滕郁面无表情：“你不是都听见了，他都说缘分就到这了，那就没有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掺了几分真，又有多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