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

    滕郁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微发着颤。

    【我怎么知道,以前久经情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任何人停留?】

    赵斯易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成片,记忆扑面而来,在一瞬间就占据了她的大脑。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那我现在和她谈,你告诉我她人在哪?】

    【我旁边。】

    【为什么你接的电话?】

    【她睡着了。】

    【……】

    赵斯易声音带了点戏谑。

    【你俩睡了啊?】

    “啪嗒”,滕郁挂电话。

    把手机放回文嘉格包里的间隙,她感觉对面有人坐下,再抬头,席锐温已经合上电脑,看向她,问:“忙完了?晚上怎么回。”

    “打个车吧,今天没人接。”

    说着滕郁轻轻晃了下文嘉格,还睡得沉,没有要醒的迹象,呼吸微乱。

    “要是不介意,我把你们送回家。”

    席锐温说完,眼神询问她。

    “不太方便,谢谢。”

    滕郁拒绝,主要确实不合适,这么晚了也不太安全。

    席锐温点头,没多说什么,今天话又莫名的少。

    又待了会,等到文嘉格醒,三个人离开咖啡店。

    刚出校门,就看见赵斯易站在路边,身旁是一辆大G,他刚换的车。

    席锐温和滕郁刚在路上聊竞赛的事,俩人都发表了一番看法,又谈些别的小事,都是围绕着学习。

    滕郁挺喜欢和他聊天的,见识广眼界高,懂很多同龄人这个年纪不懂的道理,又不喜欢喂鸡汤,冷静又理性主义的一个人。

    走到校门口,冷不丁看到路边身形略显孤单的男人,两人很自觉的停下脚步,看向还迷瞪的文嘉格。

    正茫然的时候,赵斯易走过来,眼神和滕郁打个照面,刚刚电话里俩人都藏锋带剑的,文嘉格把他当宝贝,平常惯着哄着不触他逆鳞。滕郁就当足球,逮着机会狠劲踢,讲话很毒,带着本就压制许久的情绪。

    这情绪不从赵斯易身上来,但他也干了件不像人的事。

    赵斯易上来就拉住文嘉格手腕,她后退两步,没挣脱开,滕郁上前一步挡前面。

    【咱俩今晚回去把事捋一遍行不行?】

    【都分手了,还有必要在意这种事吗?】

    文嘉格下意识手伸进裤袋里摸烟,结果没找到,翻出来个打火机。

    她捏在手里一开一合,慢慢玩。

    火光微亮,明明灭灭。

    文嘉格最后还是和赵斯易上车走了,俩人到车上还在吵,谁也不让谁,完全不避着外人,饶是如此,文嘉格坐上副驾驶后赵斯易还是探身过来系安全带。

    无人的街道,黑色车奔驰而去。

    夏风习习,夜空高远。

    滕郁抬头看着缭绕夜空,月色荡然无存,只有一片漆黑。

    后知后觉到凉意,她穿上校服外套。

    这时候已经打开叫车软件,事先没让阿典来接,这个点了再把人叫过来不太好,她还是决定自己回。

    旁边的席锐温没动,而街道的对面停着辆帕加尼,连号港城车牌,正亮双闪,车边上站一位男士,是上次和阿典搭话的那个。

    席锐温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等在滕郁身边。

    滕郁挺了解车,一部分受滕亚希女士的影响,她爱超跑,年轻的时候还是月光族,刚在娱乐圈混赚上钱就一辆接着一辆的买到,到现在为止能停一个私家地库。

    滕郁有时候陪着她去车展,也认识些不常见的牌子,譬如不远处的“风之子”。

    她看一眼过去,收视线,笑着说:“很帅的车。”

    “车叫上了吗?”

    席锐温也跟着看过去一眼,随后视线定在她的手机亮屏上,以滕郁为中心,地图上一个雷达不住的转着圈,到现在都没司机接单。

    “还没有。”滕郁皱眉。

    “真不用我送你?其实挺顺路的。”

    席锐温又问了一次。

    滕郁莫名,转身看着他,正好对上视线。

    月亮从云层里浮出,清澈透亮,一层银霜落在他的发顶。

    “真不用。”

    这句话说完,席锐温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让她路上注意安全。

    发动机轰鸣,帕加尼开的很快,一下子从眼前消失。

    滕郁最后打到一辆出租车,到家的时候已经疲惫的不成样子,感觉很困,但真正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又涌入脑海,伤人的话,刺眼的行为,串成一条线。

    她想起赵斯易在电话里跟她说的,梁从山现在人在德国,进行面试。

    “啪嗒”一声,落地灯暖黄色柔光亮起。

    她翻手机,翻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

    不可避免的看到被拒收的消息,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她的指尖停住,最后翻到一个定位。

    他在德国的家,在他们最爱彼此的时候,毫无保留的开放给她。

    和那张照片一起出现的,是聊天记录。那时候他发的消息比她要多的多,所以第一眼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白色,中间穿着几行绿。

    也还在这个时候,特定的处境,特定的人,她第一回感受到自己的迟钝。

    他这次不是第一回去德国,那边房子开始装修的时候,他去盯了几回,好几次赶上小长假想带上滕郁,她都拒绝。

    太远了,来回浪费掉两天。

    她是这么想的。

    已经凌晨一点,滕郁从联系人里翻到一个不常见面的人,想了半天,还是发了信息,没打电话。

    隔天早上,那人直接回了电话。

    他是梁从山在国内还算亲密的朋友,他在国际部走哪屁股后面都跟着一大堆人,分不清谁真心谁假意,就觉得这个开学他自己主动搭话的男生不错,两个人现在铁的很。

    “滕郁是吧,大半夜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儿?”

    “你方不方便——”

    她一下子就来精神,接着对方就很没礼貌的打断她说话:“你怎么到现在还假惺惺的,我以为这事儿之后你能真实点,别做作,结果还是这幅样子。你是想问姓梁的事吧,要是用这个句式,那我不方便。”

    “冠霜。”

    滕郁直接叫名字,面色不动。

    “说。”

    “你帮我转告一下梁从山,那些情书不是我写的。”

    “我为什么信你,我又为什么要帮你办事?”

    冠霜本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少爷,脾气不好,没耐性,和滕郁这几句说的他想挂电话。

    两个人没见过几次面的原因,很重要一点就是性格严重不和,滕郁假笑女王,对人对事都留几分余地,而冠霜最烦的就是她这种,他喜欢直来直往,坦率的人。

    “就凭你是现在国内唯一一个能联系上他的人。”

    “呦,你被拉黑了啊,真狼狈。”

    “我就这一个诉求,情书不是我写的,我从来都没背叛过他。”

    “你自己跟他说。”冠霜明显刚睡醒,声音懒洋洋的,端着点不正经。

    “非要我亲自去是吧。”

    滕郁放下筷子,加大音量。

    “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说,你在忙考试,在忙保送,或者在忙竞赛?”

    冠霜明目张胆的把不满和瞧不上放在语气里。

    “挂了吧,再见。”

    滕郁挂电话。

    早餐时间,依旧是阿典坐在对面,今天他两都起得早,有闲工夫坐下来认真用餐。而滕老师依旧躺在床上进行深度睡眠。

    他咽下去最后一口三明治,看见滕郁带着一股火把手机撂桌上,小心翼翼问:“和男朋友吵架了?”

    对于滕郁这位从来没在他们面前露过面的男友,阿典的好奇心都快把她烧出个洞来,有空就夹着问两句,还要照片,不是滕郁不想给看,只是翻遍相册,一张正脸都没找到。

    反观校园网,他的照片一抓一大把,全部都是找了角度的精致照片。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不少女生偷拍他打篮球,食堂吃饭,商赛,辩论会,各种场合,意气风发。

    那是个“青春疼痛文学”兴起的时代,十六七岁的少女心事里,他总是出演这场be文学的男主角。

    别人的bad ending,独属于滕郁的happy ending。

    梁从山以前好像说过这句话,模糊的记忆开了条缝,能窥见数不尽的情真意切。

    滕郁这些天,不断的内疚,不断的反思。

    不长不短的时间,足够一个人彻底看清内心。

    后来,滕郁在相册找着了张有他的照片,就是之前撞见祝珩宜和席锐温那次,在走廊看到合照,顺手就保存了下来。

    阿典看了,惊叹声没停。

    “这个吗?我觉得这个最帅,是你喜欢的类型。”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滕郁哑然失笑,伸出食指指在另一头。

    “这个最好看,所以是他。”

    “你纯颜控。”

    “正常。”

    不久后,还是在早晨,还是在纸张餐桌上,气氛冷的可怕。

    “嗯,闹的很难看。”

    “电话里的是?”

    “他朋友。”

    “那你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的话,我还是能站在你这边。”

    阿典喝掉牛奶,奶渍粘上唇,他浑不在意的拿纸巾抹一把。

    滕郁看着窗外明丽的天色,垂下眼睫:“我没干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是我也发现,我以前也没有表现出有多爱他。”

    “您不是不轻言谈爱么?”阿典适时的开个玩笑,想终止越来越悲伤的气氛。

    “不出轨,不拈花惹草,这都是基本准则,我只是做到了是个人就应该做到的事情,却远远达不到作为一个合格恋人的要求。”

    这下,阿典也沉默了。

    就这会功夫,指针过七点。

    “好了好了姑奶奶,咱先不谈了啊,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

    阿典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拎起车钥匙往外奔,滕郁有气无力的跟在后面。

    这件事得做个了断,起码她得拿出态度。

    她明白,梁从山这次这么生气的原因其实不在于那几封情书,他没那么容易相信陈拂那个混蛋说的话,真正刺痛他的一直以来都是滕郁的态度。

    总是止步不前,总是不愿向着他走,总是不能做到唯他主义。

    他不平衡了。

    当天平过分失衡,总有一方率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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