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客厅的挂钟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林念赤脚站在客房中央,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蓝色的光带。她盯着那道光线看了许久,仿佛能从中读出某种启示。
楼下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林念的手指停在行李箱的拉链上,呼吸一滞。她知道是谁——陈应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独处时给她空间,在她可能需要的时刻准时出现。
行李箱里已经整齐地放好了她在这个世界积攒的所有物品:王五送她的生日围巾,张三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赵二推荐的那本已经翻旧的小说,还有厚厚一叠与陈应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最上面放着一本墨绿色封皮的笔记本,那是她准备留给陈应的。
楼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林念深吸一口气,拉好行李箱,轻声说:"进来吧。"
门开了,陈应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昨晚聚会时的黑色毛衣,领口有些歪。他手里拿着两杯茶,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色的雾。
"睡不着?"他问,声音因为熬夜而略显沙哑。
林念接过茶杯,指尖碰到他的手,温度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嗯。"她只应了一声,因为再多说一个字都可能让已经筑好的防线崩塌。
陈应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房间,最后落在那个墨绿色笔记本上。"都记好了?"他问,语气平常得就像在问她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嗯。"林念又应了一声,抿了一口茶。是菊花茶,加了一点点蜂蜜,正是她喜欢的口味。陈应总是记得这些细节。
他们沉默地喝完茶,陈应突然说:"厨房还有几个碗没洗。"
林念抬头看他,在他眼里找到一丝几不可见的请求。她点点头:"我去洗。"
厨房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水槽里堆着昨晚聚会用过的杯盘。林念卷起袖子,陈应站在她旁边负责擦干。他们配合默契,就像过去半年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水流声、碗碟相碰的轻响、毛巾擦拭的沙沙声,这些日常的声音在今夜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音符都被无限放大。
"张三还是不会用开瓶器,"林念拿起一个沾着红酒渍的杯子,"看,又把软木塞弄碎了。"
陈应接过杯子,手指在她掌心短暂停留。"王五画了新画,"他说,"就放在门厅,忘记给你看了。"
林念的手在水流下微微发抖。"是什么主题?"
"星空。"陈应擦着盘子,动作很慢,像是在拖延时间,"她说灵感来自你讲的那个星座故事。"
林念关掉水龙头,厨房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她转身面对陈应,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深沉如海。他们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却又像隔着一整个世界那么远。
"我去拿笔记本。"林念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回到客厅,她从行李箱里取出那本墨绿色笔记本,又拿出一封单独的信封,上面只简单地写着"陈应"两个字。
"这个给你,"她把笔记本和信封递给他,"里面记了所有重要的事情。张三对花生过敏但总是忘记;王五每个月15号会情绪低落,需要有人陪她吃火锅;赵二..."
陈应接过笔记本,手指紧紧扣住封面,指节泛白。"我知道。"他打断她。
林念咬住下唇,点点头。是的,他都知道。这半年来,她刻意让他参与每一次朋友聚会,让他记住每个人的习惯和喜好,就像在交接一份无形的责任。
"信封里..."林念刚开口,陈应就轻轻摇头。
"我会在你走后再看。"他说。
窗外,夜色开始变淡,远处的天际线泛起一丝灰白。林念突然感到一阵恐慌——时间所剩无几了。
"陈应,"她抓住他的手腕,皮肤下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答应我一件事。"
陈应没有挣脱,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雕塑。"你说。"
"不要忘记我,"林念的声音破碎成气音,"但也...不要等我。"
陈应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然后他做了一个从昨晚聚会开始就一直想做的动作——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眼下并不存在的泪水。
"我答应你。"他说,每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晨光渐亮,屋内的轮廓逐渐清晰。林念后退一步,陈应的手从她脸上滑落,最后轻轻勾了一下她的指尖,然后彻底分开。
"我该走了。"林念说,声音恢复了平静。
陈应点点头,帮她拎起行李箱。他们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避开地上熟睡的张三维形——他昨晚信誓旦旦要守岁,结果第一个睡着。
门厅里果然放着王五的新画,一幅深蓝色的星空图,角落里用银色颜料画着一颗小小的流星。林念驻足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
陈应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的外套。林念走过去,转身让他帮自己穿上。这个动作他们做过无数次,但今天陈应的手在帮她整理领子时多停留了几秒,指背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后颈。
"好了。"他说,声音低沉。
林念转身面对他,晨光从门缝透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她突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见到陈应时,他也是这样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让她看不清表情。
"陈应。"她叫他的名字,像在确认一个奇迹。
"嗯。"他应道,像在回应一个祈祷。
林念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短暂得如同蝴蝶掠过花瓣。"我走了。"她说。
陈应的手在半空中抬起又放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门开了又关,林念的身影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陈应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本墨绿色笔记本和信封。客厅里,张三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楼上,王五的闹钟响了第一声;厨房里,林念没喝完的菊花茶还冒着最后一丝热气。
陈应缓缓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林念熟悉的字迹:
"在所有可能的世界里,我都会认出你的眼睛。"
窗外,新的一天正式开始,阳光照在那幅星空画上,那颗银色流星闪闪发亮,就像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