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的铁锈味浸透了十五岁的张发每一个毛孔。他蹲在废弃冰箱后面,小心翼翼地拆解着里面的铜管,汗水和尘土在他脸上混合成一道道灰色的痕迹。九月的阳光毒辣地照在背上,校服外套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蓝色——反正他也不去学校了,自从父母车祸去世后,那地方对他来说只是个充满嘲笑的牢笼。
"喂,这个给你。"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张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女孩站在垃圾堆上方,逆光中只能看清她伸过来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不要。"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手上的扳手握得更紧了。上次有人这样"好心"给他东西,转头就喊来保安说他偷东西。
女孩没有离开,反而蹲了下来,这下张发看清了她的脸——圆眼睛,鼻尖上有几颗雀斑,嘴角天然上扬像是随时准备微笑。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但身上有种他说不清的气质,像是从未被生活欺负过的样子。
"我叫林念。"女孩拧开瓶盖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重新递过来,"放心,没下毒。"
张发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住口渴的煎熬,一把抓过水瓶灌了大半瓶。水流过喉咙的感觉让他想起以前的日子——妈妈做的冰镇酸梅汤,爸爸下班带回来的西瓜...
"你叫什么名字?"林念问。
"张发。"他闷声回答,继续拆解冰箱。发,发财的发,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时一定没想到他们会走得那么早,留下他和奶奶靠捡废品过日子。
"张发..."林念念了一遍,突然笑了,"这名字太严肃了,我叫你张三好不好?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张三丰,多酷。"
张发停下手中的活,瞪大眼睛看着她。从来没有人觉得他的名字可以"酷",在学校里大家都叫他"垃圾张"。
"你不去上学吗?"林念又问。
"关你什么事?"张发把拆下来的铜管扔进麻袋,发出哐当一声响。
林念没有被他恶劣的态度吓跑,反而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饭团:"给你,我多买了一个。"
张发盯着那个包装精美的饭团,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已经两天没吃正经东西了,昨天奶奶生病,他把最后一点钱买了药。
"拿着啊,"林念把饭团塞进他手里,"我又不会因为一个饭团就让你报答我。"
饭团还是温的,张发咬了一口,海苔和芝麻的香气在口腔里炸开,他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他急忙低下头,假装被灰尘迷了眼。
"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来,"林念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给你带物理笔记,你不是初三了吗?"
张发愣住了,他没想到林念会知道他的年级。等他回过神想拒绝时,那个女孩已经走远了,阳光下她的马尾辫像一面旗帜,晃得他眼睛发疼。
第二天,张发鬼使神差地又在同一时间来到垃圾场。林念果然在那里,不仅带了笔记,还有一套干净的校服。
"我弟弟的,他穿不下了。"她这样说,但张发知道她没有弟弟。
一周后,当张发的奶奶因肺炎住院时,是林念不知从哪里找来医生;一个月后,当张发重新回到学校时,是林念每天放学后陪他补习落下的功课;三个月后,当奶奶终于康复出院时,林念带着一个房产证来到他们家破旧的出租屋——她买下了隔壁的小院子,邀请他们一起住。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林念满不在乎地说,"而且我需要有人帮我照顾花园。"
张发站在新房间的窗前,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在床上,那是他父母去世后第一次允许自己流泪。林念在门外哼着歌浇花,假装没听见他压抑的抽泣。
从那天起,张发成了"张三",因为林念说这样好记。他不再去垃圾场,而是每天按时上学,周末在林念开的小咖啡馆里帮忙。有时候半夜醒来,他会轻手轻脚地走到林念房门外,听着里面平稳的呼吸声,确认这一切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