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大王，去岁灾民尚未安置，万万不可再兴土木。”
“三闾大夫一片赤心，不可流放啊。”
“良将闲置，真才见弃。”
“说一句不该说的，华阳君怎么偏偏就不是长子。此等贤能之人，若为我楚国君主，何愁大业不兴。”
“快别说了，大王正因为这事，要对华阳君下手呢。”
“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王室讲什么手足情缘。”
且说这楚怀王之子楚襄王之昏聩比起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诸臣都叹为何不是贤能的华阳君继承大统。良将闲置，真才见弃。听信奸佞，流放直言进谏的忠臣屈原。宋玉屡屡劝诫，反遭贬责。气愤不过，来巫山借酒浇愁。
瑶姬也火气上涌，忿忿不平：“我道是谁，原来是故人之子。当年——”见宋玉这个护国忠臣在一旁，便又将话头吞了进去。
宋玉见状心下了然，反压怒火，柔声细语劝解起瑶姬：“阿瑶，不可轻举妄动。你是神女，神女伤生，天道降劫。当年的天女妭就是前车之鉴。”
瑶姬随声附和道：“知道啦知道啦。”心头却上一计。
想起当年斩龙治水，疏通巫峡时作恶多端的十二条蛟龙。当时见其中一条即将产子，便私放其一条生路。蛰居巫山汤池谷。
“小龙——小龙——”
“怎么啦，瑶姐姐。”
“干大事，去不去。”
“小龙先问过娘亲……”
“问问问。”
一番磨牙，成了。
如今小蛟龙得瑶姬真传，早早学会腾飞之技，又兼无人识得这小蛟龙。便决计要以蛟混龙，假造真龙天祥，拥立华阳君为王。
想到宋玉表面上潇洒清逸、玩世不恭，心底里却是个重情重义忠于正统之人。想来若和屈原一样，为气节让自己身陷囹圄，又是棘手的事。便瞒下宋玉，自去行事。散布童谣，入梦劝导，得知楚襄王好色，假借仙人规劝之名叫宋玉做赋劝楚襄王前来巫山，实则散布谣言为他坐实一个□□之罪……瑶姬做完这一系列的工作。
终于，民心所向，文武一心。瑶姬高高地站在宫殿的飞檐翘角，凌风而立。俯瞰正准备联名上奏的大臣们簇拥着华阳君踏上大殿门外的汉白玉地砖。欣慰一笑，正是重立大统的好时机，楚国即将迎来他们最为贤明的君王。
瑶姬立刻呼唤乔装打扮的小蛟龙登场，顿时金色云气盘旋不息，遮蔽天日，一条巨大的金龙盘旋于上空，旋即吐露一颗五色宝珠，宝珠缓缓落于华阳君手中。众人一片沸腾。
“老阳已去，华阳当立！”
“天降祥瑞，此乃真主之召！臣等愿顺天而行，拥华阳君为楚王！”
“华阳君贤名远扬，当配楚国国君！”
“天不亡我大楚啊！天不亡我大楚啊！”
几位老臣老泪纵横，几经哽咽。大臣们簇拥着华阳君步入大殿，直上王座。无禁卫军胆敢阻拦，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只有楚襄王及几个奸佞政党心如死灰、伫立不动。
正当瑶姬功成名不就，准备召回小蛟龙退回巫山之时。
“轰——隆隆！呲——啪！”
一道天雷砸下，瑶姬连带小蛟龙措不及防被劈中，众人大惊，被这巨响吸引前来。
只见天云现日，金龙被劈，掉下地来化为一条碧青的小蛟龙痛苦地挣扎。日光化作箭矢刺来，瑶姬运气阻挡，几番来回。不敌，中了一箭，被打落在地，闭了眼，狠心拔了箭，止不住口吐鲜血。宋玉见状，心下了然，忙冲上前来扶起瑶姬，掏出当日虞余所赠鲛人鳞片磨制而成的粉霜，急敷在瑶姬箭伤之处。
光聚成型，帝俊的幻影出现，掷地有声道：“天行有常，万物有序。巫山神女瑶姬擅离职守，包藏罪犯。私造天象，干涉王朝国运。即刻禁封于巫山之内，戴罪蛟龙及其子统统拿下，押解回天。”
众人皆跪拜不已。
帝俊望向楚襄王，朗声道：“华阳君虽贤能，然非正统。日后当全力辅佐楚王为是。”言毕，在众人朝拜之下挥了挥衣袖，带走瑶姬与蛟龙。
后有姑射山人发现蛟龙母子被困天宫，日夜受刑。天神取其精血研制老君丹。楚襄王重回王位，赐死华阳君。疑宋玉与瑶姬有染，大施刑罚。宋玉郁郁而终，散尽家财于贫困老弱，徒留诗一首：
咏竹
不论台阁与山林，爱尔岂惟姿容情。
未出土时先有节，壮志凌云肝胆心。
葛陂始与龙俱化，嶰谷聊同凤一吟。
月朗风清良夜永，可怜帝子独知音。
宋玉送葬之路，途经巫山，大雾顿起，随后巫山下了三年大雨。
转眼沧海桑田，瑶姬久居巫山，百无聊赖。恰逢姑射山人途径，瑶姬盛情款待。姑射山人虽生性淡泊，冷若冰霜。奈何瑶姬生性风流开朗。巫山闭锁许久不见外人，又兼姑射山人生得肤若冰雪，绰约端雅。瑶姬更是热情异常。俩人谈书论画，品茶斗棋，相处之中渐成挚友。
忽有一日，三青鸟携西王母旨意秘密前来。
“小仙三青鸟，为瑶池西王母侍者。现有西王母秘旨，巫山神女瑶姬请接旨。”
“西王母？就是那位女仙之宗西王母？难不成是来拉帮结派的。”
“仙子接旨便知。”
“好好好，那我接。”
“瑶池西王母真身乃炎帝。本欲自杀之后东山再起，不料如今帝俊势大，四处盘剥女仙势力，香火难夺。如今甚是疼惜长女瑶姬囚禁之苦。不得已前来商议逃离巫山之举。”
瑶姬扔掉修指甲的锉刀，猛一抬头，诧道：“母后没死？”
三青鸟以傀儡般平静的声调继续道：“准确来说，重塑肉身，复成女神。”
瑶姬不可置信地笑道：“好本事啊，肉身成神。慢着，那女娃呢，你们的计划没人告诉她吗，为什么她还去东海寻尸。”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女娃殿下赴海寻尸，更显炎帝陛下已死……”
瑶姬怒目圆瞪，未及说完，冲上前拽起三青鸟的衣领：“一群疯子——女娃她死了！她为了找回母后！赴海寻尸，死了！她从小就怕水……”
三青鸟继续平静地说：“娘娘也深感痛惜，特派后土娘娘救下，只是女娃殿下的尸体被帝俊扣押于海下。尚且不得还魂，暂以幻影之态居于东海。若想救出女娃殿下，还需扳倒天帝帝俊。娘娘现有一法，可助瑶姬殿下逃离巫山。”
“说来说去，竟是拿我妹妹的命谈条件。讲！”
“这是太虚幻境之中的仙酒，名‘千红一窟’，辅以‘万艳同杯’便可裂三魂七魄。以一半精魄作替身留在巫山，另一半便可乔装为新飞升的仙子留在别处。只是这酒，入喉之时叫人顿觉悲伤，让人看见平生最悲之状。之后便有万箭穿心之痛。”
“好，但我还有一个条件，即刻救下身处天宫受刑的蛟龙母子。”
没人知道瑶姬究竟看见了什么平生最悲之状。她从巫山汤谷中走出之后，一言不发。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似有经脉尽断之苦。身上脸上的细小血管因痛苦而纷纷爆裂，遍布密密麻麻细小的血点。嘴唇被咬破，手臂被掐得尽是殷红的月牙印。
以日月精华为灵、山川修竹为体、一半精魂为魄，塑成一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名曰：瑶草。
另一半精魄乔装为新飞升的百花仙子，百花为体，香云绕身。如今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司人间风情月债，掌尘世女怨男痴。名曰：警幻仙姑。
却说自瑶草与警幻诞生后，三人感情甚笃。那瑶草继承瑶姬诗书禀赋，又兼修竹为体，清逸潇洒，气节铮铮，与姑射山人更为亲密异常。念及出身，知自己逃不过替身的宿命，将永留于巫山。不觉命途多舛，孤自叹息，终日落泪。
姑射山人与警幻都不舍瑶草留守巫山，警幻灵机一动：“兵行险招。姑射山人大闹巫山，与瑶姬假意决裂，冰封巫山朝云庙。姑射山人霜雪之力高强异常，结界阵法之术更是数一数二。凡姑射山人结界，炎黄二帝尚不可入，何况帝俊。”
——朝云庙——
“至此，我与狂章驻守在此，假作惨败于姑射山人手下，被石柱封印之状。”
社神往嘴里丢了颗饴糖，边嚼便说：“怪道你们大观司警幻仙姑与瑶姬同样有香术。”
枕霞娇俏地耸耸鼻子，笑道：“好了好了，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有高深莫测的身份。就我，还是个剑都没开刃的普通仙子。”
绛珠与青女对视一眼，叹道：“三妹妹与紫姑靠着瑶姬留下来的卷轴仙术恢复记忆，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青女笑道：“不如去太虚幻境看看，警幻的香术或许可解。”
众仙子连忙召警幻点起群芳髓一同来至放春山潜香洞太虚幻境。且说警幻听闻此言，肃然以眼神示意。原来孟婆受后土所托。前来送汤。如今正在太虚幻境之内。
枕霞一路口渴，随手灌下一盅甘露，不解道：“孟婆汤？太虚幻境要什么孟婆汤？”
警幻摇摇头，道：“西王母要的，后土娘娘事务繁忙，便派孟婆前来送汤，孟婆曾向月老起誓，再不上天界。我这太虚幻境属三界交汇之无量空处，她才肯送到这里。”
鹊仙前去后厅见过孟婆，笑道：“无妨，冥界时候孟婆还帮了我们大忙。我正要问问这孟婆汤如何能洗去记忆呢。”
孟婆答道：“自然是孟婆汤里的忘川水之效。”
孟婆见大观司诸位齐聚一堂，念及自身为后土部下，在此多有不便，正欲离开，反被鹊仙叫住。众仙子也都年轻意气，将所有话都摊开来说了。
正是唏嘘不已。警幻突然一拍脑袋，笑道：“我怎忘了这茬。”说着便取来一卷古旧布帛，“这都是西王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丢弃的老古董，估计就是你们在三神门里见到的卷轴材料。若是瑶姬之前所做，说不定也有焚之恢复记忆的妙用。”
青女与孟婆齐声说道：“西王母得知，怎么得了。”说罢两人都相视一笑。
枕霞抽出一张，指尖生火，歘一声点燃，笑道：“你们两个，就是太瞻头顾尾的了。这有什么，这里怎么着也有两个她西王母的女儿，哦不，是一个。出了事有她们顶着呢。”
绛珠闻言扯了扯枕霞高束的马尾辫。
只见这张卷轴焚烧殆尽，香气却也稀薄，不及当日三神门之浓郁。众人正愁眉不展之际，却见警幻仙姑“诶呀”一声，笑道：“咱们对着风口呢，味都散了。”
众人笑闹一番，寻了闭塞狭小之地，复燃其余卷轴。只见甜香袅袅，酥魂醉骨。青女、绛珠、警幻三人纷纷倒地。鹊仙等人忙去搀扶。这且不提，且说众人转醒之时，社神与枕霞已经乖乖搬好凳子坐下来等着讲故事了。
正当姑射山人与瑶草藏于汾水之阳的姑射山，警幻仙姑被安排去了太虚幻境，三人互通诗词迅速被西王母发现了。王母大惊，若帝俊发现巫山无人，查到瑶姬出逃有三青鸟送旨。便脱不了关系了，届时炎帝的身份恐将暴露。
警幻与瑶草乃一体所化，精魄比寻常仙子更少一半，仙体更为脆弱，每逢望月，阴气至胜之时，将化为本体。需以甘露灌溉滋养。西王母看向太虚幻境内化为芙蓉的警幻，便派后土取来孟婆汤代替甘露浇灌。
警幻醒来果然忘记往事，西王母趁势传讯于姑射山，告知警幻已和盘托出。
“念及你们三人情深意切，暂不追究，只是最近天界女仙仙职变动整治得紧。有几处空缺需要顶替。二位不妨帮本座一个忙。姑射山人暂去广寒宫替一替青女，同为霜雪之神。社神难以分辨。瑶草也去西方灵河当一阵子绛珠仙子，只是那边上赤瑕宫的神瑛侍者成日呆呆的，休要惹他。”
不消几日，西王母便令警幻传讯邀青女与绛珠仙子前往太虚幻境挂号，借口先去人间避避风头，保留仙界记忆，签了名挂了号。二人见警幻有些生分。
青女安慰道：“想来是绛珠与我素来要好，之前又同住姑射山。至使警幻有些尴尬，等三人一同下界时好好经历经历，想来会如初。”
不料王母暗中操作，警幻并未签字，绛珠与青女喝下了孟婆汤，失去记忆下界历劫。恰逢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要携神瑛侍者与一块顽石去人间走一趟，便随之而去。
待红楼女儿魂归离恨天，宝钗与黛玉忘却仙界记忆，遣返天庭时按照录入名册的身份仙职分别成为真正的广寒宫青女与西方灵河绛珠仙草。
青女与绛珠尚未遇见之时，闲暇时常游走在太虚幻境阴阳交合之处，想着是否有缘遇见前来的大观园姐妹们。交合界云雾重重，难辨人迹。青女忽逢一提灯身影，婷婷袅袅大有故人之姿。
那提灯之人也甚觉熟悉，便停步问道：“为何徘徊于这阴阳交合之界。”
“我来寻一故人。”
“故人是谁？”
“姑苏林黛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