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初夏】

    阳光透过树荫在水泥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过校门口的花坛，带着初夏的暖意。小满迈出门槛，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衬衫的面料有些微厚，但她仍觉得安心——至少，这次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种尴尬境地了。

    她的长发自然垂落，乌黑的发丝柔顺地覆盖住后背，仅有一小撮用红绳轻轻束起，两条垂落的红绳隐没在发色中，与夏日的清爽形成一种不经意的点缀。额前几缕碎发随风晃动，像是不经意间留下的雅致随性，她抬手拨了拨，却发现根本无法改变它的落下轨迹——索性也就不管了。

    七分裙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裙摆的触感扫过她纤细的小腿，一双白色的小板鞋衬托着她的步伐轻盈，脚踝上的白色小腿袜刚好到合适的位置，粉色花边点缀着青春的气息，没有多余的繁琐，只有朦胧的少女感。

    她站定，微微抬眸。

    萧然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她身上，他原本靠在门口的一侧，看起来随意又漫不经心，可在那一刻，他像是忘了自己要说的话，甚至忘了自己要做的事。他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指尖悬在裤袋边，竟然有些僵硬。

    这人……怎么突然站直了？

    小满有些疑惑，歪了歪头，轻轻开口：“怎么了？”

    萧然的目光游移了一瞬，还没彻底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就被萧云岚一记手刀劈在肩膀上。

    “喂！你在人家身上扫来扫去的目光很下流知道吗？”云岚叉着腰，像个正义执法的小警察，眼神里夹杂着幸灾乐祸，“别以为你盯着看得够久，就能多记几个细节。”

    萧然终于被这一劈拉回现实，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嘴里便笨拙地挤出一句：“你……你不热吗？”

    小满微微愣了一下，脸刷地红了起来——她下意识地以为萧然还在想着暴雨中的尴尬场景，毕竟那天她被淋湿后……一连串的社死画面迅速回溯，让她只想找条缝钻进去。

    不过，显然她多想了。

    萧然不是在回忆什么，而是“真的”没见过她穿成这样。回忆里，她总是扎着利落的马尾，身上不是蓝白校服就是宽松的校裤，整个人干净简约得像是随时能去操场打球。但她今天的衣着无一不透露着少女气息，让她的气质里多了一分不经意的温柔。萧然盯着小满的穿着，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抽象的念头——“她是不是特意穿给他看的？“

    这想法刚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偏偏，胸口就那么轻微地颤了一下，像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幸福感在心底滋生。嘴角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整个人站在原地，仿佛被夏日的微风拂出了某种奇怪的愉悦。

    萧云岚盯着他的表情，眉头紧皱：“啧，傻了吧唧的”

    小满本来还在调整袖口，被萧然这副样子看得一愣，眼神充满困惑。她虽然脸红了一瞬，但更多的是疑惑——这人是不是想多了？

    不过她今天确实刻意打扮了一下。

    萧然的幸福感持续了三秒，直到他注意到萧云岚和小满同时用“异样的表情看着他，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神态问题，连忙清了清嗓子，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咳，走吧。”他装作自然地抬脚，却发现自己的鞋底莫名踩住了一片落叶，被风轻轻吹动，像是飞起来了一样

    阳光肆意地洒在街道上，初夏的空气仿佛被炙烤过，连水泥地面都泛着灼热的气息。

    出租车刚停稳，萧然推开车门，迎面就感受到一股猛烈的热浪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拉了拉遮阳帽的帽檐，想要挡住刺眼的阳光。云岚一脚踏下去，立刻发出一声哀嚎：“这是什么鬼天气？我都感觉自己要被烤熟了！”

    她的装扮倒是比谁都讲究——黑色长裤，白色短袖，外面还套了一件灰色渐变的长摆衬衫，走路时衣摆随着风微微晃动，倒是看着很飒。但她唯一的遮□□品就是脸上的那副墨镜，很显然，它并没有什么用。

    小满站在车门旁，几乎一身白的装扮让她成为天然的反光板，阳光落在她的裙摆上，仿佛能被吸收掉几分温度。她抬眸看了看天，长发柔顺地贴在背上，额前的碎发微微湿润，看得出来她已经有些热了，但依然保持着淡定。

    “快快快，快进书店吧，热疯了！”云岚率先冲了进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进空调房。萧然跟在后面，步伐虽然不疾不徐，但目光却悄悄地斜向自己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刚刚在出租车上，小满就坐在他旁边，那股淡淡的香气一点点地渗入他的衣服，是他送给她的护肤液的味道。萧然嘴角动了动，没让自己笑出来，但步子却莫名地轻快了几分。

    他推开书店门，冷气扑面而来，所有的燥热瞬间被驱散。

    书店的冷气刚好驱散了夏天的燥热，三人几乎同时长舒了一口气，但其中一个声音格外不和谐——

    “哦~”

    萧云岚夸张地仰起头，摘下墨镜，一手将衬衫半脱到胳膊处，似乎试图让热气彻底散去，还顺势甩了甩长发，活像从沙漠里逃出来的旅人。

    萧然斜睨了她一眼，声音淡淡地提醒：“注意点形象，这里是书店，安静一些。”

    云岚翻了个白眼，像是对他的“老干部发言”深感不屑：“唉唉唉，打住，我不和你争，平日里也没见你话这么多。”她摆了摆手，一副完全不想浪费口舌的样子，“我去漫画书区了，你俩自己玩儿吧……”

    她话音刚落，便像一阵风一样溜进了书架深处，然而在溜走的瞬间，手指却悄悄指了指小满——只有萧然能看见。

    萧然稍微歪了歪头，看着小满微微捏着裙摆的手指，忽然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太对。她不是单纯地安静，而是带着点“被冷落的局促感”——虽然他知道云岚的吵闹风格本来就容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走，但小满的微妙情绪却让他莫名想解决这种不该存在的距离感。

    于是，他随意地把手插进裤袋里，眼神一转，懒懒地扫向书架：“喂，书店这么大，你不会还不知道怎么逛吧？”

    小满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他。

    萧然没等她回答，已经自顾自地走向靠近窗户的书架，边走边随手抽出一本书，然后转过身晃了晃书封：“你猜，我会不会看这种书？”

    小满眨了眨眼，瞥了一眼封面——竟然是一本哲学书，光是书名就让人觉得深奥。

    她抿了抿唇，果断摇头：“不会。”

    萧然嘴角勾了一下，手指一翻，把书页打开：“哦？这么笃定？”他随手翻了两页，然后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念出了一句——

    “存在即合理。”

    他的语气故意压低，像是在模拟某种沉思状的哲学家，连眉头都皱得恰到好处。小满本来还在保持矜持，但看着他这样一本正经地扮演学究，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萧然趁机把书合上，随意地靠在书架边：“行了吧，不用那么紧张，云岚跑去漫画区了，你就别再局促了，本来就不应该带她来的”

    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稍稍松开手指，嘴角仍带着笑意，但她故意嘴硬：“我才没有紧张。”

    萧然瞥了她一眼，没拆穿，随手把哲学书丢回书架，懒懒地说：“行，你没紧张，那就陪我逛一圈。”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这句话，却刚好让小满从“被冷落的局促”变成了“被拉进某种微妙的互动”——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被他强行拽进了这个空间里。

    她微微抿嘴，最终还是迈步跟上了他，但她的脚步还是轻的。她习惯了在“不是自己熟悉的场域”里放低存在感——书店虽不算高档，但她总担心自己穿着那双穿的旧了的板鞋，哪一声脚步会踩碎什么。

    凤凰书屋位于一条稍显陈旧的街道拐角，隔壁的辅导机构贴着刚换下来的宣传单——“抢占名额，班主任推荐制”。小满记得，她五年级那年，街角还卖煎饼，后来变成托辅，再后来就是教育集团了，统一Logo，统一广告词，统一筛人。

    书店开了很多年，书架上既有泛黄的旧书，也有刚摆上架的崭新封面，还有那些初高中的教辅资料和各种往年真题，成摞成摞的摆在地上，书架上厚厚的文学类书籍和轻薄的畅销小说交错排列，像是时间在这里被拉长，新的东西不断被添加，而过去的记忆从未真正被抹去。木质书架纵横交错，映衬着天花板那盏暖黄的吊灯，昏暗又带着些许怀旧的情绪，让人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像是进入了一座被遗忘的图书馆，但那些各式各样的真题资料却又说明着时间的紧促。

    萧然微微侧头，看着小满跟了过来，动作很轻，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融入这个空间。她扫了一眼四周，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旧书区，脚步稍稍向那边移动，却没有立刻伸手去翻动书页，而是先观察着架上的排列方式——仿佛在确认，这家书店是否有她熟悉的秩序。

    萧然却走得随意得多，他径直往中间的新书区走去，随手抽出一本封面华丽的小说，看了两秒，又随手丢回去。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店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侧头懒懒地问：“有什么好书推荐吗？”

    小满思考了两秒，走到最近的书架，指了指某本封面简单却明显带着岁月痕迹的书。萧然挑眉：“这么老？”

    “老书才有东西可看。”她淡淡地说。

    萧然随手翻了两页，没太认真看，只是打量了一下排版，然后瞥向她：“你读这种书？”

    “为什么不？”小满反问，语气里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挑战。

    萧然耸了耸肩，没再多问，继续随手翻动书页。

    但他悄悄记住了书名。

    他们在书店里慢慢走着，书架间的灯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小满时而停下来看几页书，萧然则时而玩弄手里的书签，偶尔随口吐槽某个书名不够直白，或者某本书封面设计得太“装模作样”。

    空气里仍旧带着咖啡和纸张的味道，像是一场被时间沉淀的夏日午后，静谧得让人连调侃的话语都放轻了许多。

    然后，小满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某个角落的书架上，微微愣住。

    萧然看向她的视线方向，那里摆着一本陈旧却极具年代感的折纸艺术书，封面上有一只折得很精致的企鹅，黑白对比鲜明，纸张的光滑质感在灯光下透着静谧的温柔。

    他看到她的眼神微微变化，像是一瞬间被某种记忆拉回去了。

    萧然懒懒地靠在书架上，随口说道：“要买吗？”

    小满抬眸看他，眼神里有点复杂，她低声道：“以前……看过类似的。”

    “那就买呗。”萧然随手抽出那本书，翻了两页，书页的纸质已经有些泛黄，他看着书上的折纸教程，随口说道，“不过折纸这种东西……老师小时候在幼儿园教过，不过我根本没折好。”

    小满低头看了一眼书，伸手接过，他的目光随即落在她的指尖——那双细瘦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熟练。

    萧然突然意识到，她可能不是随便看看，而是真的学过折这些东西。

    小满翻了一页，目光停留在某个折纸步骤上，她没有继续往下看，

    她指腹滑过那只企鹅的图纸，像是摸到一块冷掉的金属。她记得很久以前，妈妈做完手术的那天，她蹲在医院走廊最靠窗的位置，把纸巾盒里的空盒子拆了折纸，用的是没有图解的方式——一只根本飞不起来的鸟。那时候她还没学会“给未来折形状”，只是想找点事干，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缓缓地合上书页将书重新摆回书架，轻轻说道：“不买。”

    萧然盯着她的动作，没说话，只是嘴角莫名地收敛了一点。

    光线从书店的玻璃窗透进来，落在她的裙摆上，像是一片从未被真正折叠过的纸。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对她……还不够了解。

    萧然靠在书架旁，随手翻阅一本关于“约会技巧“的书，他原本只是好奇，想着这些书到底能写出什么花样，但当他看到某一页关于“如何察觉对方是否在意你”时，眉头忍不住微微挑起。

    他瞥了一眼小满，她正安静地坐在窗边，指尖轻轻翻动书页——书名：《挪威的森林》。

    她的表情是放松的，但隐隐带着一点沉思。萧然看着她的侧脸，那种若有若无的专注感，让他微微有些恍惚。

    突然，书店的门猛地被推开——

    “老板！我的漫画到了吗？”

    一道嚣张又带着点浮夸的声音在宁静的书店里炸开，几乎瞬间打破了原本沉稳的氛围。有几个安静看书的人也不耐烦的发出一声“啧”，萧然皱眉抬头，而小满也缓缓地将书页合上，像是已经预感到了来人会带来一些麻烦。

    林傲，黑色短袖，牛仔裤，脚踩着一双限量款球鞋，头发还刻意染了一点不显眼的银色，一副“我老子有钱”的少爷派头。他大步走进书店，手里还惦着一瓶冰镇可乐，他随意地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某个方向——

    他看见了小满。

    嘴角挑起一个带着点轻蔑的笑，语气故作随意：“哎哟，这不是我的姐姐嘛？怎么，今天改装文艺少女了？”

    小满把书合上，眼神不疾不徐地抬起，面对林傲的嘲讽，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萧然本能地想说什么，但却意外地没有开口，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说什么。

    小满的嘴角缓缓勾起，目光带着点审视，像是在研究某种奇特生物：“林傲，你这话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

    林傲显然没想到她会反应如此平淡，皱了皱眉：“什么联想？”

    小满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