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出去没过半分钟,就又回来了。
贺礼赞憋着口气,朝他稍微抬眉:“事情办得这么快?”
然而赵庭却叹了口气,他看了眼贺礼赞,朝着病房外面使了使眼色。
贺礼赞瞥了边月一眼,掏出手机给她下载了个斗地主。随后冷声道:“你就在这等着,敢走就没有游戏玩了。”
似乎是真的害怕贺礼赞把她的游戏抢走,边月点头如捣蒜。
出医院门,赵庭就长叹气:“接电话的是她住在Z市的远房表姨。对方一听边月咬伤了人,现在在医院,就生怕要付医药费似的,死活不肯来。”
这远房表姨正是之前贺礼赞见到的中年妇女,葬礼一结束她就忙不迭地赶火车回到Z市了,也没多管边月的死活。
贺礼赞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接着问到:“她的监护人呢?”
赵庭没有回答,而是朝着他手里的资料看去,甚久才道:“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没有祖父母……礼赞,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根本没有监护人。”
贺礼赞的面色仿佛是乌云密布,极其阴沉。半晌他才接着问道:“那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赵庭道:“他们不管边月了。要钱要命,都交给你处置。”
贺礼赞沉默。半晌后,他嗤笑一声:“真当我是冤大头了?”
赵庭是贺礼赞的心腹,一见到贺礼赞这个表情,他就清楚贺礼赞现在肚子里窝着火。
也对,哪怕贺礼赞再称论风度,莫名其妙被个神经病咬一口不说,现在人家长还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他的手上,他再怎么好脾气现在也憋不住了。
更何况他本就不算是好脾气。
贺礼赞回头越过重重人群,看向正在低着头玩斗地主的边月。
他大跨步过去,冷哼一声吸引起边月的注意力。见边月望过来,他语气不悦道:“小神经病,除了爸妈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边月头也不抬。
贺礼赞皱眉,夺走边月的手机。但看着边月面无表情的模样,只能缓了缓语气道:“你在S市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有的话我送你回去。”
边月被抢走手机,也不恼。
她端起旁边的热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淡定道:“都死了。”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未经我的意愿就把我带到这里,你这就是拐卖。按照拐卖定罪,你得坐牢。除非……”
跟律师讲法律,贺礼赞气笑了。
他深谙跟神经病搭话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得按照神经病的思路来。贺礼赞难得好声好气地顺承着她的话:“除非什么?”
“除非你让我玩游戏。”
“想都别想。”贺礼赞冷笑。
拒绝的话一出口,边月就端着热水闭上眼睛,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贺礼赞再次打量边月,那张脸无论如何都很难让人怀疑边月是个神经病。他甚至觉得边月这丫就是假装神经病,故意咬他一口就是为了捉弄他。
不过……这种模样周正的小姑娘,没爹没娘,再加上脑壳有点问题,被拐卖到山坑坑里估计都不记得回来的路。正是人贩子的最爱。
没有人要边月这个麻烦,所以现在他们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把边月丢在这里任由她死活也好,被人贩子拐走也好,贺礼赞权当今天被狗咬了一口。
要么……
贺礼赞沉吟甚久,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送去救救助站也来不及了。他吩咐道:“赵庭,先把她带回律所,再给她找个救助站。”
贺礼赞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大善人,他也不可能接手边月这个麻烦。
他能做的最人道主义的行为,就是把她送到一个靠谱的救助站。
贺礼赞是个成功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年少有为大律师,在业内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也是赫赫有名。
可惜风评不太好。律所外的人说他是个为赢不择手段的神经病,律所内的人说他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工作狂。总而言之,不太正常。
今天他本来是要见一个打离婚案的大客户,却没想到因为边月给耽搁了。好在客户有钱有闲有时间,等得起。
边月应该是头次来律所,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贺礼赞将她领到一个空闲的会议室里,他低头看着小小瘦瘦的边月,看着她头顶上的发旋。
贺礼赞难得语气温和道:“边月,你在这好好待着。等工作结束就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
边月冷不丁地开口道:“你们要把我送到哪里去?”警惕性倒是挺强。
贺礼赞一时被她的话给噎住,他顿了顿,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总不能对着一个小孩子说,要把她送到救助站去吧?
最后还是赵庭出声救场:“边月,我们会给你找一个新家的。”
见边月眯了眯眸子,似乎是不太相信。贺礼赞随口敷衍道:“听话,等我工作完带你去买好吃的。”
边月这才点点头,然后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倒是挺乖巧的模样。
她一个人坐在空闲的会议室里,时而发神看天,时而喝点热水。会议室外是新奇又带着探究的目光,陌生人的窃窃私语……都让她感觉脑袋有点疼。
甚至有些昏沉沉的。
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在墓地的时候也是这样。脑袋疼得仿佛要爆炸了,所以她才会忍不住想要去咬贺礼赞。
吵得她脑壳疼。
是真的疼。
但好在边月可以忍,她抿了抿唇,狠狠地掐了自己胳膊上的肉一把。她用胳膊将自己的脑袋围起来,然后脸朝下趴在桌子上,试图忽略这一切。
等到贺礼赞回来就好了。他说了会带她去买好吃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贺礼赞说的话,或许是因为……他善。
而贺礼赞这边,正在商谈着一个离婚案。委托人林太是个富商,想要与结婚多年的丈夫离婚,原因是她发现丈夫出轨了,她的要求就是要让丈夫净身出户。
对于贺礼赞来说,这显然是个稳赢不输的案子。商谈到尾声,林太突然瞥了眼会议室,然后笑眯眯道:“礼赞,那是你闺女?”话有所指。
贺礼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透过层层玻璃门,他只看到边月趴在桌子上睡觉。看起来倒是挺乖的模样,完全不像之前那个神经兮兮的模样。
“随手捡来的小孩罢了。”
贺礼赞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要这真是我闺女,我现在就不该是当律师,而是应该当被告了。”
林太笑着点点头。她知道这个案子对于贺礼赞来说不算很难,或者说无论对于哪个稍微有手段点的律师来说,都不算很难。
但她愿意把这赚钱的机会交给贺礼赞,自然是因为贺礼赞。刚才她的问话,显然也是为了试探贺礼赞。
她笑笑看向贺礼赞。
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精瘦,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极其贴身,从头发丝到鞋尖都收拾得格外精致。但最为瞩目的那是那张脸,出众。
贺礼赞能被评为S市律师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与他那张脸脱不了干系。
毕竟……新星也得长得好看才行。
二十中间的男人,带着年轻人的青涩又带着将而立的成熟,藏着锋芒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众人,他有底牌有手段。往往这种人,最是刀枪不入。
除了那包扎起来的手腕显得有些刺眼,与这一身格格不入。
“那这个案子……”
林太抿了口茶,她刚想要开口却被贺礼赞给打断了。
“这个案子会由我的同事沈恒来做。”贺礼赞突然一改先前的谦和,话锋锐利。
他随意地喝了口茶,眯了眯眸子,视线如利刃般扫向对方,极具压迫感。但最后他只是淡笑道:“林太,我不缺钱,我的行情也没那么差。”
贺礼赞手里不仅仅是这一个律师事务所,还有其他的资产,所以哪怕是某天他不当律师了,也不会把自己给饿死。
既然贺礼赞都已经挑明了,林太也是聪明人,保持着明面上的体面。少贺礼赞一个无妨,她反正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笑盈盈地上前朝着贺礼赞握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贺礼赞回到会议室的时候,边月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贺礼赞挑了挑眉,看向边月。现在不咬人的边月,乖乖的模样,倒是像极了贺礼赞以前养过的一条狗。
那本来是条流浪田园白狗,跟着他一路回家,他给它取名叫小白。那时候他还小,但是愿意用自己所有的零花钱给小白买狗粮买新衣服。
直到某天他放学回来,发现小白被他妈给摔死了。
理由就是外面的小畜生弄脏了家里昂贵的地毯。
现在贺礼赞还记得那只狗被摔在地上,疼痛得缩成一团,只露出个脑袋。
跟现在边月样子一模一样。但边月可不是条狗,而是个神经病。
贺礼赞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来,眼见着天色渐暗,边月还没醒过来,他不忍眯了眯眸子。随后他打了个电话给赵庭,小声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赵庭道:“附近有个救助站,愿意暂时收留边月。”
贺礼赞点点头,既然有救助站愿意收留边月,那势必也会给边月找到家人。他不是圣母白莲花,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重新将目光聚集在边月身上,但边月始终趴在桌子上,丝毫没有反应。贺礼赞戳了戳她的肩膀道:“醒醒。”
但边月没有反应。
贺礼赞又拍了拍她。
但边月还是没有反应。
贺礼赞皱起眉头,心头顿感不妙。
好像从他去见林太开始,边月就一直是现在这个姿势,完全没有动过。他的脸色登时凝重起来,他推了推边月,然而边月却冷不丁从桌子上摔下来,倒在地上。
他凑近了看,却发现此时边月的面色有些不同寻常。
呼吸急促,双唇发紫,印堂发黑,甚至还难以喘息。摸了摸额头,简直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贺礼赞面色骤变,连忙将边月扛肩抱起。“赵庭,快点找个最近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