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辕刚从景王处回来,面色阴沉。
安国公府的旧案虽然已经翻案,却并未昭告天下。
当时定下冤案的是如今病重不醒的圣人,太后为了保护皇室名誉,决定选个良辰吉日来亲自册封赵瑜。
到时懿旨落下,先是重重嘉奖赵瑜的勇气,再将旧案轻轻揭过。
这便是太后的打算了。
景王却有不同的想法,毕竟此事牵扯到了他,他打算在懿旨落下之前将赵瑜处置了。
只要赵瑜死无对证,就不会成为他的把柄,更无法阻拦他的夺位之路。
谢辕得知后与景王意见不合,他倒不是要阻止赵瑜的死亡,只是他想在人活着的时候办成一件事。
若是赵瑜同意与谢秋举行冥婚,在活着的时候成了亲,岂不是更好?
到时候,她不仅能同谢秋有了名分,她这副新鲜的尸骨亦可进入谢家祖坟。
册封典礼在一月后。
谢辕与景王争执了许久,终于讨来了七日的时间。
谢辕冷笑一声,七日,足够了!
夏冉来找谢辕之时,谢辕的态度十分热络:“哟,丫头,是不是那女娃答应了婚事?”
她鄙夷道:“没答应,我另有要事同你商议。”
谢辕面色一变,重哼一声:“哼!去去去!除了这事儿,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景王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冒着诛九族的风险谋害圣人?”她幽幽道。
谢辕大惊失色:“你……你!!”他捂紧了她的嘴,紧张兮兮道,“这话可不敢乱说!”
她推开他的手,“呸呸!”
不知这老东西方才在干嘛,手上怎么有股药材的味道?
“你——”她有些意识模糊,面前的谢辕忽然多了一张脸,是重影。
她摇了摇头,冷静道:“谢辕,你这手上涂了什么?”
头好痛,眼皮上仿佛压了万千巨石。
她忍不住要阖上双眼,只得反复眨眼,尽力维持着清醒的状态。
这个老奸巨猾的老东西,只怕是给她下了套!
她看见谢辕的笑容扬起,他奸诈道:“还以为会等来赵瑜,呵。”
他放了足量的药剂,打算谈不拢就硬抢。
他上下打量着她:“也勉强凑数吧。”
反正他定的棺材大,也不多这一个。
谢秋在地下太寂寞了,她既然与赵瑜关系好,两人一起嫁进谢家也是一桩美谈。
他将晕倒的夏冉拖走。
夏冉在朦胧中感受到光线的变化,她尝试着运功,却发现身体乏力,直勾勾晕厥了过去。
谢辕将她拖到了谢家后花园的湖心亭中。
水草环绕着蔓延水底,旁边的扁舟上亦是锈迹斑斑。
湖心亭只与回廊相连着,一眼就能望见四下无人。
他挪动着湖心亭的石凳,又拨弄了几下棋局,一座藏在水底的密室缓缓开启。
密室分了好几个房间,谢辕将她放在第一个房间的翻板上。
啪!
机关开启,她失重落了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落下的瞬间,第二个房间中传来了锁链声。
谢辕瞥了一眼,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密室。
……
夏冉再次睁开眼。
就像没睁开似的,视野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的触感像是干草。
她蹲下来寻找更多线索,又伸手试图触摸周围,经过不断地摸索,她觉察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牢房中。
欻!
远处燃起了一束烛光,差点刺得她睁不开眼。
“哟,是新人!”清脆的男声传来。
烛火越来越近,她看见了来人的脸,是个年纪不大的书童。
“这是哪里?”她问。
书童笑得诡异:“快满了……”提着灯又走远了。
“什么?”她不理解。
哪里满了?
她借着一点余光,四下打量着环境。厚重的墙壁上有处不起眼的小孔。
她凑近了小孔,烛光已灭,她看不见对面的动静。
她将耳朵凑近,听觉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敏锐。
她能感觉到墙的另一边也有动静,她对着小孔喊道:“喂!有人在吗?”
“咳!”
她听见了一声咳嗽,心中大喜。
她又问道:“喂,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对方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口吻中带着些上位者的威严。
他苦笑道:“逃?朕早已翻遍了角落,四下都是铜墙铁壁,怎么逃?”
“朕?”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自称。
似是听到了夏冉的重复,成帝道:“你是何人?你怎会不知道朕的身份,难道你不是谢辕派来的卧底?”
难道宫中那位病重昏迷着的成帝是假的?
谢辕竟然敢将真正的成帝囚禁在这里?
他疯了吗?
“你真的是陛下?”夏冉难以置信,“您……究竟是如何来到了此处?”
“这可恶的谢辕,朕要是出去了,定要将他凌迟处死!”成帝冷哼一声,“你且说说,现下盛国是不是都在找朕,乱翻了天?”
“陛下?那个——”她打断道,“还有一位冒牌皇帝在宫中昏迷着呢,盛国一切都好,景王成了摄政王……”
“他们竟敢!!”成帝勃然大怒。
“您在这里呆了多久啊?”她问。
成帝压抑着怒火道,“朕也记不清了。这里边没有日光,送饭的次数又不固定,实在难以预估。”
“原来如此……”她陷入了沉思。
目前看来,形势并不乐观。
谢辕既然敢将成帝与她关在一起,定是对牢房的坚固度十分有把握。
说不定之后会在这里将他们灭口!
思及此处,她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次大意了,本以为就是小小的洽谈,没想到阴沟里栽了船。
既来之,则安之。
不能放弃,她要先勘探一下情况,亲自试试越狱!
若是能趁机将成帝也救出去,就更好不过了。
外边的赵瑜和姨母夏佳一定会想法子救她的。
“喂,”成帝见她久久沉默,忍不住开口,“你还在吗?”
“嗯,在。”她道。
成帝松了一口气,“你在干什么?陪朕说说话吧,朕许久没有和人聊天了。”
夏冉道:“我在为我们寻生路,您稍安勿躁。”
“唉……”成帝唉声叹气的念叨着废话,语气中早已绝望。
她没再关注那边的动静,反而蹲下身子,一寸寸检查着细节。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发现了一处异常。
夏冉抽出簪中剑,顺着那处缝隙撬开,入手一片冰凉,是一块薄薄的玉片。
玉片上凹凸不平,仿佛有篆刻的字迹。
可惜现在四下黑暗,她无法确定写了什么,只能等那个带灯的书童来送饭时再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嘴唇逐渐干涸起皮,身体的每一处都叫嚣着口渴。
她摸到小孔处,对着成帝喊:“陛下,他们什么时候来送饭啊?我好渴。”
成帝道:“快了,他们不会让我们饿死的,再坚持一下。”
她靠着阴凉的墙壁,又饿又困地闭上了眼。
好想喝茶,好想吃馒头……
生理性的疲惫压过了一切杂念,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知过这具身体。
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早已和这副身躯合二为一。
没有水和食物,人能撑多久呢?
因为饿的太久,她的饥饿感消失了,身体却依然乏力。
她想到上辈子看到的一些新闻,现在大约已经过去两三天了吧,也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如何了。
她们能找到她吗?
空有一身好武艺,却被困在这处牢房中,难道她真要这样窝囊的死去?
她不甘心。
夏冉心中涌出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她坐了起来,尝试掰断铁栏杆。
烛光出现。
难道她出现了幻觉?
她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脚步声渐近,是那个书童提着饭菜来了。
书童先是去查看了成帝的情况,又将饭菜扔在她面前,戏谑道:“呀,你竟然还有力气坐着,体质还真好,啧啧!”
夏冉顾不得他的讥讽,夺过了那碗清水,一口饮尽。
干燥的喉咙得到滋润,她终于舒服了些,开始观察书童的动作。
书童惊讶不已,嘀咕着:“药效该不会不够吧?”
他端回了菜碗,背过身去,又将几枚药丸倒在了菜中。
药丸遇水即溶,很快就融进了菜汤中,看不出半分异常。
她趁着书童下药,在烛光前拿出了那冰凉的玉片,待看清楚上边的字迹,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书童将菜碗重新放下,道:“吃吧!”
“筷子呢?”她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书童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药人也配用筷子?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她蹙眉,听这书童的口吻,此处应该关押过许多人了。
药人?
她曾听过,有些医者为了提升医术,会选择拿活人来试药。
这些被当作药人的人,试遍了各类剧毒,解毒的方子可能亦会要命,此招甚是毒辣。
旁人都说谢辕的医术高超,原来竟是用万千的尸骨堆造而成。
她回神,视线中已经又被黑暗笼罩,书童早已离开。
她没动那碗菜,摸索着端起了饭碗。
一口下去,嘎嘣一声!
米饭竟是夹生的,咯到了她的牙。
她呸呸呸几声,将没煮熟的米粒吐出来。
小孔那边传来声音,成帝有些心疼:“凑合吃吧,保命要紧。下顿饭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夏冉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样不行。
她必须得想个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