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凭福踏入巷子,巷中无人,她转身欲走,却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那人轻轻揽着她的腰,发间传来好闻的香味。
姜凭福有点脸红。
“师妹,久等。”
周未行的声音平和且安抚人心,似潺潺流水。
“不久,不久,我也是刚到。”姜凭福下意识回答,答完发觉不对。
她与周未行仅是见过几面而已,熟人尚且算不上,何谈师姐妹如此亲近的关系。
所以周未行要找到人不是她。
可现在,她不仅巴巴地来了人家师姐妹相约的地方,还不小心撞进人家怀里,不小心应了人家的话。
她上次那么尴尬还是在上次。
姜凭福,你没救了,赶紧找个台阶下吧。
“天下卦修是一家,未行仙子修炼比我早,修为比我高,能做仙子的师妹实在是我的福分啊。”姜凭福厚着脸皮把二人说成师姐妹关系,“我初来府城,四处闲逛,不成想竟于此处偶遇师姐。”
“师妹,确实是巧啊,想来是你我注定的缘分。”
周未行的语气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她们现在的距离实在是太近,
周未行比姜凭福高上半头,揽着姜凭福的腰说话时,她的呼息就落在姜凭福耳边,吹麻了姜凭福半边身子。
姜凭福迷失在女孩子香香软软的怀抱里。
“师妹,既然我们有缘,你今日就跟我回易藏归,好不好?”
回易藏归?什么易藏归?被称为“卦修名校”的易藏归?
不了不了,不了不了。
姜凭福身子不麻了,脑子也清醒了,猛地从周未行怀里退出来。
为什么要带自己回易藏归?难道是知道自己冒充大能徒弟,骗了顾挽沧,所以派人捉拿?
也不至于吧,又没说是易藏归的大能,坏不了易藏归的名声。
没听说易藏归还兼职“卦修界小捕快”啊,自己即使骗人有错,也轮不到他们来审。
更何况,顾挽沧又不差钱,他是富,我是贫,给他算卦收费贵点,也只能算是缩小贫富差距。
难道缩小贫富差距不是好事吗?自己对他收费贵,那可是在做好人好事。
“我与师姐有缘,但与仙途无缘,不瞒师姐说,我修炼十二年,都还是炼气期,恐怕是要让师姐失望。”姜凭福满脸遗憾。
她的遗憾是给周未行看的,却也是真的。
大家都曾幻想自己天赋异禀,必成大器,要受万众瞩目,可最后败于现实,败于生活,败于拼尽全力也无法达成的目标,最后终于看清自己的平平无奇。
或许也有一两件擅长的事情,能在生活里获得些许成就,但无论如何,“大多数人”这四个字还是成为了我们的代名词。
“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这是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大多数人都没谁谁谁那么有天赋……”
接受成为“大多数人”的过程如此痛苦,姜凭福走了十二年。
是在府城的所见所闻让姜凭福有了久违的想法,我想修仙。
但这些所见所闻都属于府城,姜凭福能带走的只有一段回忆。
她知道,自己终归要重回作为“大多数人”的生活。
我想修仙,只是想想。
“与卦有缘便是与仙途有缘,师妹莫要妄自菲薄。”周未行柔声道,“见师妹当晚,我便梦见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师妹。”
“易藏归的入门考核快要开始,师妹不妨去试试,莫要误了机缘。”
“那敢问师姐考核费是多少?拜师费是多少?什么时候考核?”
姜凭福不信她说的命中注定,更不信机缘巧遇。
先说同镇的王大麻子,听个算命先生说自己命中注定要发财,他信了,被骗着投资好几百两。
骗他投资的什么来着?好像是买了鼓,每买一个鼓的都会有张票做凭证。
王大麻子买了很多鼓等升值,所以他手里有很多鼓票,当时还洋洋得意地到处显摆,结果就是这鼓票害得他倾家荡产啊。
再说修仙界某修士,捡着个戒指,里面有一老头,给了他本功法。
他本来不愿意练,老头说:“这是你的机缘啊,要是误了机缘再悔不当初。”
三说两不说,某修士信了,结果老头生前是个作恶多端,修为深厚的邪修,功法是配合夺舍用的。
他刚练没多久,就被老头夺舍了,最后还是几大门派联合制服的邪修,死伤无数,闹得风风雨雨,连凡人间都知道了。
姜凭福有感:
天上不会掉馅饼,机缘巧遇是陷阱。
命中注定有归有,谋财害命祸心藏。
“师妹,我们易藏归不要考核费和拜师费,我们只看缘。”周未行回答。
坏了,那就是不谋财只害命,绝对不能去。
“师姐,我感觉我可能没有缘,我从小运气就不好。”姜凭福拒绝的含蓄。
“师妹,缘不在你,在……”周未行忽然噤声,指了指上面。
在天上?
姜凭福跟着抬头,天上除了白云什么也没有。
姜凭福没懂周未行的意思,也不好问,上次在云府也是。
人家问:“偷鲛珠的女修在哪儿。”
她算完后答了句:“月升潮海边,佳人对影眠。”
答的神神秘秘,听得人迷迷糊糊。
后来姜凭福为了搞明白她说的意思,还专门起了卦,算出女修的位置是,府城东面最大的湖边。
月亮升起方向是是东边,潮海边估计是暗指湖边。
一句话能答完的,非编句诗当谜语人,要不说人家是厉害的卦修呢,格调拉满,姜凭福无法理解,她怀疑是因为自己格调不够。
“师妹在犹豫吗?”周未行的话里并无不耐烦,反而充满安抚之意,“犹豫很正常,慎重些是好事,师姐支持你的选择,慢慢来不要急。”
“我……”姜凭福说不出质疑的话了,以貌取人不好,但周未行看着确实不像是会谋财害命的样子。
易藏归如此大的门派,还不至于为了个小小的姜凭福大动干戈,甚至派人来寻。
“师姐,容我再想想。”
“好,若决定了,可去易藏归参与考核 。”周未行揉了揉姜凭福有些乱的发,施了个法术为她重新梳好发辫。
“别担心,师姐会在易藏归等你。”
姜凭福同周未行道别,思绪万千地回到云府。
去还是不去?我想修仙。
她坐在屋内金丝楠木的床上,被褥子是超乎她想象的软。
再坐下去就要犯困,得找点事给自己干。
姜凭福从包袱里拿出带几件薄袄,她精挑细选带来府城的,不至于太破旧,也不至于太廉价,但在奢华的房间里,她的薄袄显得灰扑扑的。
穿着薄袄的她也是格格不入,府城已经不是穿薄袄的气候。
她把几件薄袄叠的整整齐齐又放回包袱。
去还是不去?我想修仙。
她想到试云问道的擂台,外面围着一圈又一圈人,想到隔了很远没能看清脸的浮笼君。
想到周未行在擂台上的样子,从容自若,想到擂台下的欢呼声,姜凭福被欢呼声包围,欢呼声却与她无关,她甚至不知道他们喊出的名字,她是不属于他们的看客。
想到顾挽沧御剑时的意气风发,想到她坐在蒋却雪琵琶上看到的风景,她第一次飞的那样高,仿佛乘风可揽明月,伸手可摘星辰。
她想了很多,最后想到白发苍颜的姜神算和她自己。
那时候她还没接受成为“大多数人”。
“爹,你为什么说修仙不好呢,我看修仙好着呢,唰一下点石成金,唰一下破山开路,还能飞升,多厉害啊。”
还是在家中破旧的小院里,姜凭福挥舞着手中的柳枝,假装身负仙法,无所不能,无往不利,任何阻碍都会被她手中的柳枝击碎。
姜神算躺在椅上,半眯着眼,“凭福啊,修仙根本就是做梦,飞升是虚无缥缈是事,修仙就是把人骗去做一个不愿意醒的梦。”
“有天赋的做大梦,做梦得道飞升,为了飞升不择手段,没天赋的做的梦更大,想赶上做大梦的人,然后飞升。”
“爹是好不容易才从梦里醒过来,你呢,就别想着修仙了。”
可是,爹,我想修仙。
我知道,我大概率修不出什么名堂,可能连入门考核都过不了。
可是,爹,你做过的梦,我从没做过。
若大梦一场终须醒,我惟愿能是场好梦。
去还是不去?我要去,我想修仙,我要修仙,即使我是依旧会是“大多数人”。
姜凭福背着装了几件小薄袄的包袱,悄咪咪地准备从云府开溜。
还没出院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蒋却雪。
“嗨,我来找你。”蒋却雪倚着门框:“包袱收拾的不错啊,准备去哪儿?等我拿上东西咱们就出发。”
“没有,我就喜欢背着东西溜达。”姜凭福扭头就要回屋,却被蒋却雪拉住。
“别走啊,你这人爱好还挺独特,背东西就背东西呗,干嘛还非选个包袱啊,不舍的放下吗?”蒋却雪凑近她,“没想到你是个那么放不下包袱的人。”
“哈哈,彼此彼此。”
姜凭福也不甘示弱,“说好晚上来,结果你下午就来了,没时间观念就没时间观念呗,怎么还不进来还非站在门口啊?”
“没想到你还有给人看门的爱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