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金丹是被人打碎的。
顾北枝一整夜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导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楚绪没忍住又念叨她，“你吃药了吗？你受了伤，身体不比以前，还是要好好休息。”
顾北枝敷衍得点了点头，坐在桌前又塞了一个小笼包进嘴里，昨天回来以后楚绪给她弄了一大堆药，内服外敷应有尽有，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药腌入味了
“听说了吗？城东那边又有人失踪了。”
几个客栈伙计围在柜台前窃窃私语。
顾北枝瞪大眼睛，朝那几个伙计招了招手，“什么又有人失踪了？”
一个伙计走过来两步做了个揖，“这事小的也是听旁人说的，况且城东是片贫民窟，时不时得也会出些事，两位客人便当是听个热闹了。”
顾北枝点点头，“你说吧。”
“城东有家磨豆腐的，家里有老夫妻两个，昨日夜里不慎着了火，等发现的时候火已经快烧到隔壁了，周围的人都以为他们在火里出事了，救火就了大半夜，等火灭了之后，房子都几乎烧没了。众人进去一看，谁知那瞎了眼的老太婆正好端端得在床上睡着呢，看见有人进来还骂了两句，说他们打扰了自己睡觉。那老头却不见了。”
顾北枝眨了眨眼，倒不觉得有什么，避火避水，也不过是修士手下一个寻常的法决罢了，只不过让她有点在意的还是那个老妇人的眼睛，“她眼睛看不到？”
伙计道，“是，我家住的离她家不远，听说她小的时候眼睛还是好好的，后来家里出了变故，眼睛就瞎了。”
昨天的玲珑姑娘眼睛也看不到。
顾北枝又觉得蹊跷，这年头瞎子也这么常见吗？
楚绪给了那伙计几块灵石把他打发走，一转头就看到顾北枝拿着空杯子喝水，没忍住笑出声，“这西渠城真是可怕得很，连眼神不好都会传染。”
顾北枝看了看自己的水杯，有点尴尬得给自己倒上了水，若无其事重新喝了一口，想了想，重重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我要去城东看看。”
楚绪道，“那我也去。”
顾北枝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问，轻声道，“那走吧。”
西渠城不大，但是东西两边风格截然不同，只一街之隔，一边是富丽堂皇干净整洁的城镇，一边是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民房。
现在那民房还被烧了一处，周围也被烟熏得黑漆漆得，人群散尽后只剩下瞎眼的老妇人正坐在烤焦的木头边上哭泣，顾北枝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她年纪应当并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大，只是受尽磋磨才显老态。
顾北枝走进房子里，随手找了根棍子扒拉了两下，指着厨房里一个烧得格外严重的小炉子道，“着火的地方是这里，火没灭干净，半夜有风一吹，把火吹到了旁边的木柴上，这才烧起来。”
楚绪无比嫌弃得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站着，风度翩翩得摇着扇子，嘴上指挥她做事，“她房间里有灵力波动的痕迹，你看看是不是有符咒什么的。”
顾北枝无语了片刻，按照他指的地方略微一翻，果然看到半块已经废掉的防护符。
那老妇人这半天都一动不动，任由顾北枝在她的房子里走来走去，直到顾北枝唤了她一声，她才抬起头，“你有什么事？”
顾北枝蓦然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愣了一下，问道，“婆婆，你老伴去哪里了？”
老妇人冷笑了一声，“死了。”
顾北枝看了看手里的防护符，耐心道，“你房子里有防护符，火势不会伤人，你既然没事，那旁人在房间里便也不会有事。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老妇人没有答话，低着头好像睡着了。
顾北枝站起身来，蓦然听到了耳边有人轻语，“她的眼眶处粘了鬼气。”老妇人无知无觉好像听不到这话似的，顾北枝一回头，正看到楚绪皱着眉。
顾北枝没了灵力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在他的视角里，眼眶处分明还沾着鬼物的怨气，这么多年也没消散，也不知道是哪个鬼才的手笔。
说到鬼气顾北枝第一个反应就是赫连茵，但是仔细想想赫连茵自己都魂飞魄散了，哪还能留下这么久的气息在别人身上。
不过顾北枝还是打算碰碰运气，“婆婆，你认不认识赫连茵？”
老妇人表情凝滞了片刻，继而又不动了。
这些许的不自然没有逃过顾北枝的眼睛，她还想继续追问，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女音，“姐姐？”
顾北枝猛然回头，才发现是那天在兰因寺给了她一份伤药的女子一路小跑着过来，“你是叫……江……”
“江荇。“她在顾北枝面前站定，喘了口气道，“是荇菜的那个荇。”
江荇一转眼又看到了站在她旁边的楚绪，好奇道，“这位公子是姐姐的朋友吗？”
楚绪眸光闪了闪，没说什么。
顾北枝注意力都在老妇人和江荇身上，随口应了一声，“是啊，你怎么在这？”
江荇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黄铜钥匙，“我就住在不远处，许娘子听说了李婆婆屋子被烧了，给她收拾了一间新的出来，让我把钥匙给她。”
李婆婆听到了她这话，慢悠悠站起身来，从江荇手中接了钥匙，连道谢都没有就自顾自走了。
当真是无礼。
顾北枝皱了皱眉，还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住了，江荇凑在她耳边说道，凑在她耳边说，“李婆婆的脾气不大好，姐姐有什么事不妨问我吧。”
顾北枝看着那老妇人步履蹒跚一走一晃，无可奈何得捂住额头，她总不能真的用什么手段强逼一个凡人老婆婆开口说话，只好退而求其次，看向江荇，“我听说这里住了夫妻两人，老头失踪了？”
江荇道，“是，不过他失踪有一段时间了，他平日里也不出门，旁人不清楚，便以为是昨日才失踪的。”
顾北枝若有所思，那就说得通了，“你知道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江荇道，“听说是从前有鬼物作乱，那鬼物也不干别的，只挖人眼睛，李婆婆就是受害者之一，虽然后来那鬼物被兰因寺的僧人收走，但是他们的眼睛也没办法了，其他人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只有李婆婆还住在这。”
顾北枝问道，“你知道那个僧人是谁吗？”
江荇想了半天，迟疑道，“是叫慧……慧什么来着……”
“慧觉。”
江荇眼睛一亮，点头道，“对对对，是这个名字，慧觉，听说后来他因为捉鬼有功，被寺里的长老看中，做了亲传弟子。”
“对了，姐姐，许娘子让我带一件东西给你，说是你前几天放在她那里的。”
顾北枝伸手接了东西，是个巴掌大小的盒子，侧面角落处刻了一个小小的顾字，确实是她的东西没错，她越发觉得摸不着头脑，“这许娘子又是什么人？”
江荇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看个傻子，“啊，你们不是认识吗？许娘子是我们的房东，这一片的房子都是她的。”
顾北枝道，“她现在在哪里？”
江荇道，“走了，昨夜起火时候就走了，现在都不知到了哪个犄角旮旯，你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写封信，我等她什么时候回来帮你转交给她。”
顾北枝看着江荇热心的眼睛，只觉得十分头疼，“……算了还是。”
两人辞别的江荇往回走，一路上顾北枝都沉着脸安静得不像话，只在楚绪问她的时候，随机回答一句“嗯”“是”“对”。
楚绪把扇子在指尖转了两圈，看了看顾北枝木着的一张脸，试探得伸出手，“给我三百灵石。”
顾北枝眼睛动了动，终于回神，一巴掌拍在他爪子上，一脸鄙夷道，“你打劫啊。”
楚绪夸张得晃了晃自己的手，一幅被这巴掌打残废了的样子，“你好点了？”
“我没事。”顾北枝在街边张望了半天，最后选定了一家街边小店，再开口时又显得心态很好，“两碗鱼羹，一盘酥油饼，一盘豆团怎么样？”
楚绪看了看挂着的牌子——宋嫂鱼羹店，没发表什么意见，“你决定就行。”
顾北枝和做饭的女人说完，随便找了个临街的桌子坐下，看了看楚绪，丝毫没觉得他那一身华丽的衣裳和这市井小店的桌子放在一处有什么不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来坐。”
趁着鱼羹还没做好，顾北枝试图梳理清楚，“你说挖普通人眼睛的鬼会是赫连茵吗？”
楚绪道，“如果挖眼睛的鬼是她，慧觉收了她，结果她逃了出来，然后弹琵琶催眠别人进青要山，也能说的通。”
顾北枝还是没想通，“那她为什么要害人呢？这旁人和她也无冤无仇的？”
正好鱼羹上桌，楚绪尝了一口，语气平平，“你知道鬼道为什么一直以来被称为邪魔歪道吗？”
顾北枝没懂他突然问这个干嘛，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因为修鬼道常以怨气入道，所以鬼修为了提升自己修为，有时候会主动虐杀获得怨气。”
“是也不是，其实很多鬼修杀人并不是为了提升修炼，而是他们本来就没什么理智，不做人了也不受什么道德约束，想杀人便杀人，想放火便放火。”
顾北枝听他这话只觉得有些微妙，“你见过鬼修？”
楚绪神色恹恹得，“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北枝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只能埋头吃饭，气氛突然间凝滞了下来。
“苏琼华的事你打听得怎么样了？”楚绪突然开口。
“我问了花月楼的伙计，菩萨诞辰当日，她去听过赫连茵弹琴，应当也是被蛊惑去了青要山。”
“那你回去吧。”
楚绪放下了筷子，顾北枝愣住，没懂自己是哪惹着他了，楚绪又解释道，“不要再继续查了，既然你的任务完成了，那就赶紧回去吧，你的经脉一时半会我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我会替你留意，若是有法子会通知你。”
顾北枝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此事还有一大堆疑点……”
楚绪道，“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顾北枝不假思索得回嘴道，“怎么没有关系，此事我来了便该弄的明明白白，哪有查到一半回去的道理，若是慧觉为一己私欲杀人就该惩处，兰因寺不管便该交由仙盟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