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半。
红烧排骨的香味填满了整个房间,祁岭肚子响亮地长鸣一声。
祁岭猛地勾起身,手臂紧压腹部。
不许叫,你这个没出息的!
旁边,骆明舟扑哧一笑,他一手撑着餐桌,歪头看向祁岭。
“我说,你还是别吃你那点狗粮了吧。”
“这才不是狗粮呢。”
祁岭眼睛一瞪,手指从桌上的泡面、煮鸡蛋、生菜叶子、复合维生素、鱼油上一样样数过去。
“呐,碳水、蛋白质、膳食纤维、维生素、脂肪,营养很丰富的好吧。”
骆明舟一笑。
“确实,就差点亮毛膏了。”
“你——”
祁岭伸手一指,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骆明舟夸张地叫了一声。
“诶呀,差不多该转大火收汁了。”
说罢,骆明舟大步流星地走回灶台前,锅盖掀开,浓郁的肉香几乎化作了实体,径直钻入了祁岭鼻腔。
祁岭使劲吞吞口水。
骆明舟拿起锅铲一翻,祁岭看见里面油亮喷香的小奶排,一块块被浓郁的酱汁浸透。
骆明舟远远地冲他一挑眉。
“真不吃?”
祁岭咬着嘴唇,使劲摇摇头。
身后尾巴却出卖了他的渴望,小旋风似地摇着,感觉马上就要化身为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冲进肉锅里了。
骆明舟勾勾唇角。
他时不时翻动一下锅铲,臂上的肌肉微微绷紧,形态漂亮。
“祁岭,帮我个忙吧。”
祁岭歪歪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骆明舟顺势叹了口气,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我太久没做饭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可以拜托你帮我试试毒吗?”
祁岭眼睛唰地一亮,小狗似地使劲点点头。
他瞬间将桌上那顿营养丰富的“大餐”丢到一边,从板凳上跳下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祁岭吞吞口水,小步跑进厨房。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试试吧。要不是你求我,我才不会帮你呢。”
“好好好。”
骆明舟无奈却纵容地摇摇头,将洗好的小葱放在菜板上。
“你先去坐着吧,还有两分钟出锅。”
祁岭却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就让锅飞了。
他后退两步,唰地一撑,跳坐在干净的备料台上。
至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锅里的排骨。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祁岭看着骆明舟熟练地在灶台与水池间游走。
“因为演过厨师,所以顺手就学了。”
骆明舟仍旧低着头,雪亮的刀锋随他腕子起起落落,得心应手。
他将切好的葱花往排骨上一撒,瞬间,翠绿将酱红衬得更为诱人。
骆明舟把手洗净,又准备来拿白芝麻。
他推推备料台上的祁岭:
“别碍事,我要拿……”
祁岭忽然抬起手,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骆明舟皮肤。
那动作缓、轻,又带着些细微的凉意,激起一片酥麻。
为了方便做造型,骆明舟的头发留得偏长,发梢松松地遮在耳前。
祁岭将那缕青黑掖到他耳后。
“长发应该也挺好看的。”
祁岭梦呓似地嘀咕。
像是接触了空气后的迅速氧化,那耳朵肉眼可见红起来。
“你、你”
骆明舟忘词般窘迫到不行。
祁岭却只是眨眨眼,黑色的瞳仁晶亮,活脱脱一只懵然的小狐狸,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坏心。
正是如此,众人才总会忘记,祁岭是豺、是猛兽。
支吾了好半天,骆明舟才爆红着个脸,毫无威慑力地威胁道:
“小心我在菜里下毒。”
“好啊。”
祁岭眨眨眼睛,一跃大理石台面上跳下来。他一溜烟跑到厨房与餐厅的交界处,突然又回过头,笑道:
“那我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骆明舟愣愣地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骆明舟身体一晃,手撑住了台面。
温热顺着掌心传来。
骆明舟一怔,而后灼伤了似地飞快收回手。
也正是这个瞬间,一道雪白的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的树上滑下。
无人发现。
*
祁岭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
鬼知道他有多久没吃过正经的热乎饭了。
吃饱喝足,祁岭捧着肚子往椅背上一靠,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像只餍足的小兽。
骆明舟摇摇头,起身收拾碗筷。
“我来!”
祁岭一把按住他的手,而后飞快地将用过的碗筷叠放起来。
瓷器彼此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
动作进行得太过突然,直到祁岭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筷走进厨房,骆明舟才反应过来。
“不用你洗,有洗碗机。”
“我要洗。”
祁岭将碗碟放在水池里,而后四下看看,终于在池边一角发现了洗洁精的踪影。
“原来在这。”
祁岭眼睛亮亮,伸手便要按下泵头。
突然,他腕子被一只手抓住。
顺着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一路望上去,祁岭很快便对上一双气定神闲的眼睛。
骆明舟一挑眉。
“真这么想感谢我的话,不如问问我本人想要什么。”
“才不是想感谢你。”
祁岭慢悠悠把腕子从对方手中抽回。
“我呢,只是想消消食而已。”
祁岭往手心里挤了泵洗洁精,慢慢地沿着碗口揉搓起来。
“快出去吧,别在这碍事。”
他抬抬脚,嗔怪似地在骆明舟小腿上轻轻一踢。
“你怎么不问我想要什么?”
被如此驱赶,骆明舟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望着祁岭。
祁岭手上动作一停。
他视线缓缓上升,最后在骆明舟脸上止住。
长长的睫毛像是柄小刷子,在掀起落下间一下下刷着骆明舟的心。最后一次起落后,浓荫下那双黑亮的眸子移开了。
水池里的手重新动起来,祁岭意味不明地一“哼”。
“说吧,想要什么,我酌情帮你实现。”
骆明舟唇角不自觉牵起。
“那你就帮我……”
句尾被拖得无限长,眼看着祁岭肩部的耸动慢下来,似乎正紧张地听着。
“还没想好。”
如想象中一样,祁岭飞快瞪来一眼,泄愤似的飞快搓着手下的碗。
真好玩。
就像是做了个丢球的假动作,再看着小狗急得绕着自己的尾巴乱转。
骆明舟莫名get到了这种乐趣。
“别生气嘛,等我想好了我一定告诉你。”
“谁管你想要什么。”
祁岭手下动作粗鲁,好像拿的不是碗而是骆明舟。
他恨恨地磨了下后槽牙。
“骆明舟,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
叮咚——
还未说完,一声消息提示音便从餐厅里传来。
“谁的手机响了?”
骆明舟转身便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是我的!”
祁岭却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一把抓住骆明舟的手往满是洗洁精泡沫的水池里一按。
“你帮我洗一会,谢谢!”
而后,也不管骆明舟明显又话要问,祁岭匆匆冲掉手上的泡沫,来不及擦干水便跑出来了厨房。
他知道那是什么消息。
绝对不能让骆明舟看见。
虽然事发突然,但骆明舟很快便接受良好地接下了祁岭的烂摊子。
逆光中,厨房里那道身影挺拔,在灶台与水池间移动。
残留的水一滴一滴地顺着祁岭的手指滑下,在地板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祁岭垂下眼。
手机的屏幕亮着,刺得人几乎要流出泪来。
白渺已经将拍到的照片传了过来。
照片上,纱窗后两道人影交叠,影影绰绰,就好像——
彼此交换了一个吻。
[怎么样,我还挺有做狗仔的天赋吧]
白渺的消息跳出来。
祁岭勾勾唇,眼中的情绪却被长睫尽数遮覆。
他手指慢慢动着,回道:
[应该是猫仔才对吧]
对面回以一个大笑的表情。
[这么多年了,你说冷笑话的水平倒是没什么进步]
祁岭没再回复,只是将照片下载,然后点进了另一个对话框。
[李哥,这样可以吗]
灰色的加载圈转满,照片乍然清晰。
忽然,一道黑影投下来。
祁岭手猛地一抖,咚——
手机重重地摔落在地。
“怎么了?”
骆明舟一脸不解地看看他,弯下腰替他捡起手机。
心脏砰砰直跳,祁岭死盯着骆明舟手上的动作。
屏幕亮着,上面就是他刚发过去的照片。
“发什么愣呢?”
骆明舟偏头看看他,顺手暗灭了屏幕,至始至终没有多看一眼。
“呐。”
手机递回祁岭面前。
“这次可得拿住了。”
祁岭手指冰凉。
他接过手机,慢慢点了点头。
“谢谢。”
骆明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拍拍他的肩。
“累了就睡会吧,我去房间里做点事。”
“好。”
祁岭只当是骆明舟让自己跟着一起进去,不料走到门口时,骆明舟忽地一转身。
手肘支在门框上,骆明舟姿势怪异地轻咳一声。
“那个,要不你在门口等我一会。”
祁岭张张嘴。
他想问骆明舟想要背着自己做什么,可又自知没有立场。
心怀不轨的明明是自己,可他却要用这样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多卑劣啊。
牙齿重重碾过嘴唇,祁岭牵起个笑。
“好,那我在门口等你。”
祁岭从没这么坐立不安过。
他单手撑在头边,呼吸一下比一下更急促。
手指划过一条条五光十色的视频,可祁岭什么都看不下去。
下一刻,或是下下一刻,那张照片就会发出去,人尽皆知。
待到那时,骆明舟就会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
祁岭猛地捏紧手机。
他想把它狠狠地丢出去。
祁岭强压住这种冲动,痛苦在他的五官上具象。
感官因激素飙升而灵敏起来。
隐约地,祁岭似乎在空气中听到了些细微的声响。
他呼吸一顿,侧耳。
原来是他不小心点进了一个视频。
视频画面一片漆黑,只听到背景音中轻柔的刮蹭声。
祁岭本想退出去,却忽地瞥到了视频发布者的ID——
恶魔小蛋糕。
再看视频标题,只有简单的“助眠”两个字,而发布时间是一分钟前。
祁岭瞪大了眼睛。
他飞快回头看看身后紧闭的门,然后,视线落回熟悉的ID 上。
一个超乎想象的猜测蹦了出来。
短暂的怔愣后,祁岭飞快点开私信。
句子输了又删删了又输,祁岭的手微微抖着,好半天才组织好了语言。
[@ming-:看到你发助眠视频了诶,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不知道是不是网不好,消息条前的灰圆圈转了半天才消失。
祁岭吊着一口气,焦急地等。
快点、快点回消息啊!
咔哒——
忽然,祁岭身后的门开了,卷起一阵冷风。
大概是被蹲在地上的祁岭吓了一跳,骆明舟表情空白一瞬,才问道:
“怎么不坐板凳?”
对方的回复却在这时跳了出来。
[@恶魔小蛋糕:生活太无聊了哈哈]
手机从掌心滑落。
祁岭扶住头,肩膀因剧烈的呼吸而起伏。
头一次见祁岭这么反常。骆明舟一下子有些慌了神,他忙不迭蹲下身。
“祁岭,你到底怎么了?”
祁岭抬手抱住他。
骆明舟身体一僵。
他感觉到两圈潮湿的水痕慢慢在他肩上蔓延开来。
已经不是再追问的时候了。
骆明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抚一抚祁岭的脑袋。
可就在手掌落下的瞬间,机械的播报声响起。
“CP值,+1”
手掌动作一顿,在空中悬住。
耳边,骆明舟听到祁岭的声音细如蚊呐。
祁岭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