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到了拍摄综艺的日子。
刚下车,祁岭便受到了园园算不上热烈的欢迎。
大黄狗尾巴翘着,慢悠悠地摆,湿润润的鼻头蹭过祁岭裤脚。
只是这样,祁岭就已经感动地想哭了。
他飞快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鸭肉干,欻欻两下撕了包装,递到园园的长嘴边。
园园警惕地嗅了嗅,而后慢慢地叼住肉干尖尖,登登地跑开了。
祁岭眼睛唰地一亮。
“它吃了!骆明舟你看见没?”
祁岭兴奋地问着,一回头,发现骆明舟正望着自己笑。
“笑什么笑。”
祁岭腮帮子鼓鼓,伸手锤了下骆明舟的小腿,站起身。
自从骆明舟包揽了做饭大任后,祁岭就再没吃过那些寡淡无味、纤维比钢丝还硬的鸭肉干。
早知道就把存货全给园园带来了。
“李爷爷。”
骆明舟忽然转开视线,冲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点点头。
祁岭跟着望去。
熟悉的人熟悉的配方,老头仍是那倔得不行的模样,脖子梗着,肩上挑着根扁担,扁担两头各坠着一个沉重的塑料桶。
见到两人,老李头坚毅的神色明显松动几分。
眼看着脸上的皱纹就要舒展开了,老李头一个急刹车,眉头一横,摆出一副开了二十年老兵烧烤的姿态。
僵硬地问候:
“回来了。”
“哟,老李,好久不见。”
祁岭可不管老李头要不要维持形象,他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接过老李头肩上的扁担。
“身体本来就不好,血压又高,快放下让我们来——”
突然,念叨声一停。
祁岭蓦地抬手掩住口鼻。
这味道,桶里盛着的难不成就是……
“是啊李爷爷,您就歇——yue。”
跟在祁岭后面的骆明舟也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向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就这么发出声夸张的呕吐声。
“骆明舟你哈哈哈哈yue——”
光顾着笑,祁岭手一松,倒抽了几口气。
浓郁的气味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在他的嗅觉细胞上疯狂蹦哒。
你方yue罢我登场,在一片此起彼伏的yue声中,老李头面不改色地卸下扁担。
哐地一声,扁担弹了弹,塑料桶砸在地上,从边缘溢出些黄褐色的不明液体。
老李头“哎呀”一声长叹出口气,叮铃哐啷地提提挂满钥匙串的裤腰。
然后一抬下巴颏。
“喏,你们要做,那就由着你们做好了。”
像是往滚沸的水里浇了瓢冰水,yue声乍停。
空气安静下来。
祁岭和骆明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先!”
“你请!”
*
再经过好一番斤斤计较的争论过后,两人终于合力把这满满两桶猪猪的精华转移到了田坎边。
骆明舟低低地闷哼一声,卸了力。
过程中又是憋气又是出力的,衣服早就被汗浸透了,此刻正紧紧地贴在他身体上,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堂堂一届影帝狼狈地抬抬手臂,用干净的衣料摸了把额汗。
祁岭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路上被熏得眼尾通红,黑亮的眸子泡在泪里,晶亮的。
祁岭吸吸鼻子。
摄像头怼上来,给他的脸部来了个特写。
祁岭一愣,没来得及躲。
下一秒,一道挺拔的身躯便替他挡住了镜头。
骆明舟笑着佯做了个抬手捂镜头的动作。
“前面那段剪了、剪了啊。”
“剪了干嘛啊。”
祁岭的脑袋凑上来,伸手在骆明舟肱二头肌上揩了把油,笑得不怀好意。
“劳动的男人最帅气,也让大家看看骆影帝的好身材啊。”
可话刚说完,祁岭就见骆明舟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有些无奈似的。
祁岭眼睛一眨,歪歪脑袋。
骆明舟摇摇头,叹了口气,“干活吧。”
“哦。”
祁岭挠挠头,抬手拿过瓢。
两人低头干起活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一支箭影划破了天空。
祁岭忙不迭抬头。
只见湛蓝的天穹下,一道残影飞快掠过,是一只鸟。
那鸟翅膀全展,尾羽像是把招摇的折扇,速度极快,上一秒还在眼前,下一秒便已闪到远方的树影里去了。
鸟一遍遍地在祁岭头顶一方天地里来回飞着,也不知道是盯上了什么,视线如炬。
祁岭昂头,任由温和的秋日落在他脸上。
他微眯起眼,忍不住感叹:
“生态真好啊。”
身边人却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几不可闻。
实在是有些奇怪。
“骆明舟?”
祁岭碰碰旁边人的手臂。
骆明舟身体猛地一颤,低声喃喃着:
“隼,红隼。”
嘴唇已失了血色。
祁岭忽然明白什么。
红隼是珠颈斑鸠的天敌。
虽然骆明舟现在保持着人类形态,但来源于食物链的恐惧是刻在 DNA 里的。
“没事的。”
祁岭上前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手掌搭在背上,祁岭感受到掌下细细的颤抖。
他忽然有些心疼。
祁岭从没感受过这种恐惧。
因为他是豺,豺在自然界中没有天敌。
可此刻,骆明舟却切切实实地将那种无助与绝望传达给了他。
“别怕,你现在是人。”
祁岭瞥一眼摄像头,压低了声音,他没忘了替骆明舟保守兽人的秘密。
“它只是鸟,不会伤害你的——”
突然,头顶响起一阵短促而高频的叫声。
红隼长翅一扇,竟直愣愣冲着两人席来。
千钧一发之际,祁岭手臂一揽,竟整个将骆明舟包紧外套里。
视野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朦胧中,骆明舟听到祁岭轻柔而让人安心的呢喃:
“别怕。”
心跳声陡然聒噪起来。
热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蒸腾,竟将恐惧淹没。
半晌过后,紧裹的衣服漏了条缝,新鲜空气瞬间灌进来。
蓝到刺眼的天幕下,祁岭笑眼微挑,带着说不出的神采。
“好啦,红隼走掉啦。”
骆明舟忽然腿一软,扑通跪坐在地上。
祁岭眼睛蓦地一瞪。
“爱卿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刚说完,祁岭的腰便被人揽住。
距离猛然缩短,让祁岭差点向前一摔,幸而小腹抵在骆明舟额前,替他稳住了身形。
恁大一个男人,此时却像只大型犬一般整张脸贴在他衣服上。
祁岭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手慢慢抬起,落在骆明舟的后脑上。
出发前骆明舟才理过发,毛茸茸的新发扎着祁岭的手心,有些痒。
镜头就在不远处,默默记录着一切。
正是凑齐 CP值的好时候。
可祁岭却不想。
温和的抚摸停下来,祁岭朗声一笑,夸张地拍拍骆明舟的后脑勺:
“咱们骆大影帝就怎么忍不了臭吗?”
只这么一句,便将骆明舟所有的反常轻巧揭过,也将所有有关骆明舟是兽人的猜想于苗头未露时扼杀。
骆明舟慢慢抬起头,望着他。
眼中情绪复杂。
“缓过来了?”
祁岭并不深究那些情绪,只是伸出手。
骆明舟借着他的手站起身。
在骆明舟没注意的地方,泥土上安睡着一颗小小的鼠头,它才是红隼真正的目标,而此刻也已成了红隼的喙下亡魂。
眼看着骆明舟就要注意到那颗残缺的鼠头。
祁岭忽然一抬手扳住骆明舟的脸。
而后视线一垂,将鼠头踢进植株丛中。
面前,骆明舟脸颊的软肉被他压得变了形,眼睛里满是不解。
祁岭手一松。
“接着干活吧。”
祁岭抬头,笑吟吟地看向骆明舟。
“不过作为回报,你是不是要——”
“是是。”
骆明舟早习惯了祁岭趁火打劫那套,自然而然拿过祁岭的瓢。
“都交给我。”
这时,祁岭突然注意到工作人员都一副忍笑的表情。
他不解地挑挑眉。
“祁哥。”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指指祁岭的衣摆,手指因憋笑而艰难地抖着。
“你这里。”
两人依言望去,只见祁岭的衣衫下摆——也就是骆明舟刚刚搂抱过的地方,此刻正清清楚楚地印着张哭脸。
空气沉默一瞬。
而后,祁岭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
祁岭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泪花,费劲地喘一口气,“骆明舟,这下你真的形象不保了。”
帘里的水声蓦地一停。
很快,一帘之隔外传来骆明舟虚弱地辩解:
“别笑了……”
“好好,我不笑了。”
祁岭掐着虎口忍住笑意,而后逗小猫儿似地一拍浴帘。
“洗这么久,也不怕把自己洗晕了。”
帘里的人忙不迭抓住帘子,手掌紧握处纠成个小小的漩涡,生怕帘子掉下来了似的。
“别、别闹。”
虽说是浴帘,其实只是一块悬在铁丝上的旧布单。
老李家条件艰苦,没有浴室,热水全指望柴火灶烧,滚沸的热水倒进大木盆里,再兑点凉水,就是一个原始的浴缸。
上次来拍摄的时候两人就是这么洗的。
其实对于祁岭来说,两个大老爷们,没有那块简陋的帘子也没什么,谁还没进过公共澡堂似的。
再说了,就算是难逃比较,祁岭也从没有相形见绌的时候。
但事实就是,骆家的骆明舟小少爷是真的没进过公共澡堂,大概也见不得那个脏污的东西。
于是,在骆小少爷的强烈要求下,这块浴帘出现了。
只是骆明舟大概不知道,光从帘子后面一打,帘里的轮廓便印在上面,影影绰绰,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祁岭。”
里面水声一停,开口时,骆明舟的嗓音有些滞涩。
祁岭慌忙把自己从无端的联想里扯回来,坐直身体。
“怎么了?”
帘上的影子一点点缩起来,含羞草一般。
流溢的水声里,祁岭听出水位线正一点点上升。
“那个……”
骆明舟声音闷闷的。
“毛巾没拿进来。”
很快,祁岭便在身边的小板凳上发现了那一方雪白的浴巾。
祁岭唇角漾开个小小的笑纹。
在骆明舟看不到的地方,祁岭眼尾微挑,带着些狡黠。
“那我掀帘子咯。”
“不行!”
哗啦一声,帘上的影子猛地一高,骆明舟声音紧张。
“别进来!”
“哦。”
祁岭抛抛手上的浴巾,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那你就自己来拿呗。”
水里的人犹豫片刻。
而后,帘下瑟缩着伸出只水光淋漓的手。
指尖被水汽染成浅粉色。
手背上,薄薄的皮肉下青筋蜿蜒,横亘在根根清晰的掌骨上。
祁岭盯着那手,黑眸沉沉。
估计是等急了,那手焦灼的招招。
水珠顺着手臂滑落,在他手肘处汇成一场雨。
“快点,祁岭。”
也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得一振。
逗人结束。
祁岭飞快将屏幕解锁,熟悉的微信名便跳了出来:
恶魔小蛋糕。
一看到这五个字祁岭就脑袋一痛。
等会就把备注改了。
祁岭想着,点进消息条。
那天他曾试探了周潇逍这个名字的由来,对方怎么回答的来着——
祁岭手一顿。
界面上,对方的消息简洁明了,只有短短一句,却足以打得祁岭摸不著头脑。
[剧本看的怎么样了,有空和我汇报一下。]
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啊!
祁岭的手在键盘上捣得飞快:
[不是?剧本?什么剧本?]
苦等片刻后,周潇逍的消息终于再次传了过来。
[骆明舟又没和你说是吧。]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