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
直播画面中，曾经名噪一时的流量男星如今看来也有些委顿。
下颌粘着胡茬，眼尾耷拉着，一派被生活折磨得够呛的模样。
唯有眼睛里烧着一团火，几乎亮到了偏执的程度。
弹幕一条条刷过，有看热闹的，也有质疑的。
赵乾盯着跳动的字条，不知在盘算什么。
忽然，他嗤笑出声。
“这几年怎么没见我出来拍戏？”
赵乾嘴角一抽，咬住了后槽牙，恶狠狠地笑：
“为什么？因为我不如祁先生会抱大腿啊。”
［我嘞个这又是什么瓜］
［所以祁岭和骆影帝真是那种关系？］
“哈！”
赵乾呛出声刺耳的笑，而后又是一副不可说的表情。
“什么这种关系那种关系的，多俗啊，那叫贵、人。”
“贵人”两字被咬得极重。
“不过嘛——”
赵乾忽然把视线从弹幕上撕下来。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摄像头，像是死盯着屏幕外某个特定的人：
“祁先生，五年了才拿到了这么一个角色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听我一句劝，青春更值钱。”
“反正，卖给谁不是卖呢？”
赵乾面部肌肉抽搐着，笑得狰狞，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说是吧，祁先生？”
啪——
手机被倒扣在桌上。
按在手机上的大手用力到苍白，青筋突起，正死死压抑着怒火。
祁岭抬眼，看向那手的主人。
骆明舟眉头紧蹙，嘴唇因愤怒而微微颤着。
注意到祁岭正看着自己，骆明舟抚了把脸，强行扬起个笑：
“出去走走吧，总看手机，把眼睛都看坏了。”
“干嘛不看了，蛮有意思的啊？”
祁岭长睫垂下，眉眼间是温顺的笑意。
骆明舟一愣。
而后飞快指向手机，神色全是难以置信。
“他这是在诽谤。”
“是啊。”
祁岭仰面，仍是一张挑不出错处的笑颜。
“所以才要好好听着嘛，他说的那些话可都是证据。”
骆明舟怔怔地看了他半晌。
似乎誓要看透着故作坚强的伪装下，是怎样千疮百孔的灵魂。
忽然，骆明舟弯下腰。
他扳住祁岭的肩膀，语气柔和，像是在一个燥热的夏夜哄着他入睡。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会有人来处理的，你需要休息。”
瞬息之间，完美无瑕的冰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很快，裂痕如蛛网般扩散蔓延。
祁岭嘴唇向下一撇，颤抖起来。
“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他张张嘴，却有什么哽在喉头，叫他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我什么都做不好。”
泪水点点蓄积，祁岭用力一咬，唇上的颤抖停止了，取而代之的，他整个身体都细细哆嗦起来。
“从绑定系统开始，我就一直在给你们添麻烦，对你是这样，对周姐也是这样，如果没有我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我就是个——”
祁岭忽地撞入一片滚烫的怀抱。
这一撞，倒是把未完的下半句给撞没了。
祁岭身体僵着，一颗滚圆的泪珠怔怔滑下，悄无声息落在骆明舟肩上。
晕开一片水渍。
“不是的。”
祁岭听到耳边骆明舟的低喃。
两只有力的臂膀圈着他，牢固却又小心翼翼。
“不是的，是我……”
忽然，一股浓酽的困倦涌上来。
睡意来势汹汹，几乎瞬间掠夺了祁岭的感官。
眼皮愈重，陷入昏睡的前一秒，祁岭隐约听到骆明舟的低语。
语气似哀求，内容却已失真。
“小岭！”
刚睁开眼，云朵便急匆匆地扑了个满怀。
祁岭抬手将三号接住。
两条云朵触手反缠上他手臂。
三号神色焦急：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对不对？”
祁岭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视线偏了偏，打起诨来。
“原来你可以强制把我招进来呀，早知道你会这个，就让你帮我治治失眠了。”
“因为我听到了你的心声。”
三号用触手点点祁岭的胸口。
“小岭，你需要我的帮助。”
祁岭跟着摸摸自己的心口，神色有些木愣。
“我怎么不知道？”
“你！”
三号蹭地膨胀起来，下一秒就要炸开了似的。
“小岭！笨蛋！”
“别气别气别气。”
祁岭忙不迭安抚起三号来，只是他手掌还没来得及落下，三号便蓦地往后一退，神色已然严肃。
悬在半空的手僵住。
三号撇开头。
“总之，在没来找你的这些时间里，我找到方法了。”
“方法？”
“嗯。”
三号点点头，而后盯住祁岭的眼睛：
“强制解绑的方法。”
“强制……解绑？”
祁岭没听清似地重复着。
“对。”
三号答得利落。
“小岭，你应该和骆明舟解绑。”
祁岭摇摇头，眉心纠起来。
他后退一步。
“当初，是你把我们绑在一起的。”
“是。”
三号缩缩肩膀，但又很快坚定起来。
“那是因为我以为那样会帮你好起来，可自从你和骆明舟绑定了系统之后，你就一直在受伤。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的骂名都要你来顶，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这些破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述在情绪里失控，到最后演变成呐喊。
有那么一瞬间，祁岭几乎以为自己嗅到了喉咙嘶裂后的血腥气。
说完，空气安静下来。
三号眼眶红红，力竭地喘着。
那么小小的一片云朵，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场潮湿的大雨，从祁岭眼前彻底消失。
祁岭忽然想起，三号第一次来到他梦中的时间，好像也是五年前——
“你喜欢他吗？”
“谁？”
祁岭满腹狐疑地看着面前蓬松的云朵，一度怀疑这是发烧后的幻觉。
“那个高冷男呀。”
云朵熟络地靠上来，抬起触手就要搂住祁岭的手臂。
祁岭当场吓得变了脸色，一连后退几步。
“别、别过来！”
祁岭将手臂环抱在胸前，眼神中尽是警惕。
云朵触手慢慢耷拉下来，垂在身体两侧。
莫名有些可怜。
祁岭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幼时曾养过的那只小土狗。
他抿抿唇。
“你说的高冷男，是指……骆明舟？”
云朵唰地眼睛亮起。
它重重一捣脑袋，小鸡啄米似的。
它刚刚问自己什么来着？
祁岭有些恍惚。
自己是不是喜欢骆明舟？
“我……感谢他。”
交叉在胸前的手臂松开，祁岭站直身。
“但也，仅此而已。”
“好吧。”
云朵撇撇嘴，有些失望。
祁岭望着云朵，不明白它在失望些什么。
忽然，祁岭攥拳在另一只掌面上一敲，叫出了声：
“嗷！我明白了，你是我的潜意识，所以现在你是在复盘白天的事。”
“千一四？什么千一四啊，我是三。”
云朵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而后唰地飞到祁岭身前，像是小狗扑上来，带着暖暖的热气。
“我叫三号，是你的气运之神。”
面对猝而放大的云朵，祁岭上身本能往后一仰。
“神？”
“是呀。”
三号触手往回一勾，指指自己，小表情里是满满的骄傲。
“好消息：见到我，就表示你的好日子要开始啦——”
后来，就真的如三号所说的一样。
祁岭在选秀中爆火，邀约纷至沓来，代言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填满了祁岭的所有空闲时间。
而曾经那些总是事事不顺的脸，也好像全都在一夜之间学会了笑。
直到半年后，祁岭的命运被一套人设改变。
一切都结束了。
也正是那时开始，三号开始绞尽脑汁地帮他寻找改变命运的方法。
却又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有时候，祁岭都怀疑那个被叫做命运的东西可能正是以耍弄人为乐的。
“三号。”
祁岭按下汹涌的记忆。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手掌终于落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
两条触手颤巍巍伸出，轻轻搭在祁岭摸着它头顶的手上。
三号看着祁岭，眼神中是哀求：
“小岭，我只要你好，我只在乎你好不好。”
长睫一颤，像是被雨星击中的嫩芽。
祁岭释怀似地一笑。
“你说的解绑方法，是什么？”
搭在小臂上的触手松开。
祁岭只觉颈上一凉。
低头看去，才发现脖间多了一条项链。
细细的银链下坠着颗晶亮的淡紫色琉璃珠，仔细看去，才发现琉璃珠被一条缝隙分为上下两部分。
祁岭试探地上下捏住琉璃珠，一转。
动作却被三号止住。
“等你醒后，把这条项链戴到骆明舟身上，再转动。”
三号不自然地一顿。
“然后，绑定解除，你再也不用被系统困扰了。”
祁岭皱皱眉，将信将疑地看着三号的眼睛。
三号别开视线。
“就这么简单？”
“……对。”
半晌后，祁岭点点头。
他将琉璃球收进领口。
“我明白了。”
三号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三号”
祁岭笑笑，却是累极了般虚弱。
“送我回去吧，还有很多事等着要处理呢。”
三号乖巧地点点头。
触手向着祁岭眉心伸来，动作缓慢而轻柔。
忽然，三号动作一停。
它仰着脑袋，圆溜溜的黑眼珠至下往上望着祁岭，带着几分战战兢兢的期待。
“小岭，你最重要的人是我，对吧？”
祁岭伸手揉揉三号的脑壳，眉眼温柔地弯起。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