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办事效率很快,三天后就给了宁夕答案。
华商大学的法学专业。
这所学校里,和宁夕一样没有参加高考的学生有很多。
但区别是,那些人都是家庭背景优越的富二代,混个本科学历后好去接手家里的公司和生意。
沈家把入学的一系列文件和通知书交给了宁夕,华商大学的学费很高,沈老夫人本打算帮宁夕出了这四年的钱,来堵住她的嘴,可却被女孩笑着拒绝了。
老夫人忽然有些看不透宁夕。
这个女孩明明可以为了一份学历放下自尊来他们沈家求助,却不愿意接受经济上的支援。
宁夕知道老夫人的疑惑,却没有解释。
她清楚的明白这个社会的现实,有些东西,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实现,比如越过正常程序进入大学的特权,但有些东西,她只要肯付出就能得到,比如大学四年的学费。
看出对面的人还有顾虑,宁夕便道:“您放心,在外面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沈家,更不会提我是怎么进入的这个学校。”
沈家老夫人这才放心。
最后,在众多轻视的目光中,宁夕离开了沈家大门。
半个月后。
宁夕来京城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为了赚取入学的学费,她到一家西餐厅应聘当了服务员。
晚上七点,华灯初上,南山九号的开放式大厅已经坐满了人。
餐厅经理推开员工更衣室的房门,在众多年轻貌美的女孩中指出了宁夕:“宁夕,你出来一趟。”
嘈杂的室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宁夕身上。
昏暗的角落,少女刚刚把白色制服套上,修身的款式凸显了那纤细的腰身,上面是山峦般的起伏,下面的长腿修长匀称,出色的容貌和身材让她在众多娇艳的玫瑰中也格外显眼。
听见经理的话,宁夕回头应了声好,然后戴好工牌离开了更衣室。
环境重新热闹起来,两三个交好的女孩借着换衣服的功夫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经理那表情,我估计八成又是上次的那个富二代来找她。”
“啧啧,平时装的挺清高的,遇见有钱的还不是上赶着贴上去。”
“听说她还在上学,趁着假期出来打工,我要是有她那张脸,肯定赶紧找个富二代把自己嫁出去。”
“好了,别做白日梦了,赶紧干活吧,大小姐!”
……
经理带宁夕坐电梯上了二楼,来到了6号包间面前。
宁夕眼神变得黯沉,但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顺从的跟着经理走进了包间。
昏黄的灯光下,年轻的男女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他们穿着当下最新季的奢侈品,光鲜亮丽,气质不俗,见有人进来,施舍般的回一个眼神。
落地窗外,是遍地高楼,万家灯火。
经理露出最标准的服务笑容,对着中间玩弄打火机的少年弯腰,“程少爷,人我给您带来了。”
“啪嗒”一声,幽蓝色的火焰在空气中摇曳。
暧昧灼热的视线落在宁夕身上,她听见少年低低嗯了声,笑着让经理出去。
临走之前,宁夕还得到一句“温柔”的嘱咐:“一定要服务好程少爷,务必要让他满意。”
服务?
宁夕轻笑,极力控制才没说出心里的自嘲。
把衣服脱光躺进他怀里的那种服务吗?
包间门重新被关上,屋内的谈论更加放荡不堪。
餐桌边缘,一个大波浪美女打量了宁夕几眼,调笑道:“程少,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日夜惦记的那位美人啊,脸长的还行,不过胸……好像有点没撑起来啊。”
这话一出,几个男人的视线纷纷落到宁夕胸上,眼波流转间,尽是轻浮浪荡的暧昧。
少女这胸哪里是没撑起来,起伏的弧度让他们连看一眼都忍不住心神荡漾。
叶蓝就是嫉妒。
玩闹过后,程肆终于出声警告:“行了啊,再闹别怪我翻脸。”
宁夕脸色已然白了几分,但依旧维持着餐厅服务员该有的礼仪和涵养。
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她从制服口袋掏出菜单,“您好,客人,现在开始点单吗?”
冷漠疏离的语气,让人心底发凉。
程肆以为她在生气,急忙起身走过来解释:“对不起啊,宁夕,他们都是我朋友,没什么恶意的。”
看的几人睁大了眼,他们哪里见过程少爷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为美人折腰做到这份上,着实有些……荒唐。
更何况,这美人,还是一个身份卑微,毫无背景可言的服务员。
几人眼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连刚刚故意取笑宁夕的大波浪美女叶蓝都变了脸色。
宁夕只作不懂,和面前的人拉开距离,态度挑不出错的恭敬,“先生,您言重了,您的朋友并没有做错什么。”
只不过把她当做随意观赏的玩物,用露骨的目光来践踏她的自尊,而已。
程肆有些失望。
他宁愿少女跟他撒娇生气,让他不要再跟身后的这群狐朋狗友来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的如同陌生人。
一个星期前,程肆偶然来这家餐厅吃饭,宁夕作为服务员接待了他。
京城圈子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高傲如月,温柔如水,令人眼花缭乱,每每放纵过后,转瞬即忘。
只有她,如万里春风下精心呵养的水仙,狠狠扎根在他的心上。
一面之后,反反复复回想。
于是,他成为了这家餐厅的常客。
可惜,不管他的追求有多热烈,眼前的少女都无动于衷。
从小到大,程肆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奈。
“行,那我们现在开始点菜。”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急,慢慢来,诺大的京城里,一个毫无背景可言的女孩,又能靠自己撑到什么时候。
菜陆陆续续的上来,布置完后,宁夕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人开口拦下:“别急着走啊,美女,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些菜?”
说话的是坐在程肆旁边的男人,叫陈向竟,也是这群人里和程肆关系最好的。
见程少爷从上菜时心情就不怎么好,他便十分“贴心”的把宁夕留了下来。
果然,对于陈向竟的话,程肆并没有反驳。
客人提出的要求在职责范围之内,宁夕无法拒绝,她收回脚步,重新走到了餐桌旁边,指着玻璃转盘上的菜品一一开始介绍。
“您面前的这道菜叫天祝手撕白牦牛,食材源自3000米上原生草饲生长的天祝白牦牛,经18种佐料古法烹制,肉质紧密韧劲……”
少女声音犹如山间溪水缓缓流淌,悦耳动听,尤其是微微倾身时,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陈向竟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程肆运气还真好,吃饭都能碰上个极品。
他直起身体倒了杯水,撩起眼皮,故作不经意问道:“看宁小姐年纪不大,应该还是学生吧,在哪上学啊?”
“华商大学。”
宁夕开始介绍最后一道菜。
“华商?”陈向竟笑了,看向程肆,“少爷,天赐良缘啊!”
饭桌上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尤其是程肆,直勾勾的望着宁夕,两只眼睛都在发亮。
宁夕顿时意识到,原来程肆也在华商上学。
真是躲不掉的麻烦。
“你应该是大一新生吧,以前在学校没见过你。”
程肆竭力控制才压住内心的狂喜,同一个学校,代表他离宁夕又近了一步。
“对。”
最后一道菜介绍完毕,宁夕不再停留,点头转身。
却猝不及防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句:“华商新上任的校长,是不是叫崔堇升?”
脚步像是生生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程肆没注意到少女的异样,只是在听崔堇升的名字时罕见的露出一丝嘲讽。
“一个靠着女儿上位的政客,不值一提。”
“看来程少爷这是知道内幕啊!”陈向竟来了兴趣,又瞥见宁夕愣愣的站在旁边,下意识招手,“美女,我们的酒都还没倒呢,不服务一下吗?”
宁夕低着头,再次走到桌边。
心心念念的倩影一直在眼前晃荡,程肆感觉胸口仿佛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直勾人。
他有心想在宁夕面前卖弄,嘴边的话也愈发大胆:“圈子里都知道的事情,要不是她女儿傍上了封京白,崔堇升能从浙省调来京城?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崔眀嫣投资到了京大,成为了封京白的同学。”
封京白。
这个名字一出,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没再说话。
他们的家族也算是豪门里有名的富庶,可在遍地权贵的京都,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
而封家不同,他们是真正的世家望族,祖上世代为官,只到了封京白这一代,摒弃了仕途。
他似乎是对早已被安排好的人生不屑一顾,毕业后毅然决然踏入商界,不过五年时间,就创立了alive集团,垄断了京都整个房地产行业。
他是叛逆桀骜的富家子弟,也是真正的天才。
宁夕在心里反复捻磨了下封京白这个名字,隐晦阴暗的情绪如野草般疯狂扎根生长。
所以,这就是崔堇升肆意妄为的保护伞吗?
“我听说……崔明嫣好像早就跟封京白分手了。”
餐桌上另一个女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叫赵念,是跟着叶蓝来的这个聚会,家里经营了一个小型服装厂,在这批富二代里本来说不上几句话,不过幸运的是,她有个表姐是崔明嫣的室友,所以对这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闻言,其他人将信将疑的看向程肆,眼里的八卦之意显而易见。
宁夕同样投去了目光。
她不明白,若是封京白和崔明嫣已经分手,他为什么还要帮崔堇升。
程肆没有否认赵念的话。
他点了根烟,“也就半年前的事吧,至于原因,应该只有当事人知道,那段时间封京白消失了整整一个月,alive集团因为没了领导核心各项投资持续亏损,拿不出解决方案损失了整整两个亿,而崔明嫣也离开了京城,去了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不是,俩人都闹成这样了,为什么封京白还帮着崔堇升?”
陈向竟问出了宁夕心中的疑惑。
她倒完了最后一杯酒,眼皮轻抬。
程肆直接笑出了声,“你觉得能控制一个男人的是什么?金钱,权利,名誉?这些东西于别人珍贵,可望不可及,对封京白而言却是唾手可得,他最不屑一顾的存在。”
话说到一半,男人吸了口烟,眼睛忽然瞥向宁夕。里面的情绪是有如六月朝阳般的热切滚烫。
一字一句,字字灼心,“封京白缺的,是感情。”
“他还爱着崔明嫣,所以才会放弃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