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
午后的阳光落在窗棂上，柔光映着商子清苍白的面色，似是隐约可见眉眼间藏着的深深的愁苦。
一旁的汤药已经放凉，却无一人敢开口惊扰这谪仙似的人儿，生怕一开口他便会如风般消散。
直到萧肃大步从府外回来，惊动了满池春水。
“王爷，公子他……”
小厮恭敬地向萧肃行礼，面色为难的看着那未曾动过的吃食汤药。
“下去吧。”萧肃神色冷淡地挥手斥退下人，端起汤药转而坐在了商子清身旁，声音也不自觉地轻柔起来。
“云澈在看什么？”
商子清依旧倚在窗框边一言不发，自那日他咳血晕过去，萧肃将他带回宁王府，他便再未说过一句话，好似他这颗心也已经随着兄长一同死去了。
萧肃顺着商子清空荡荡的眼神看过去，窗外是初绿的小荷，零星地立在池塘中，一眼望去显得萧瑟孤寂。
可是，萧肃收回目光，沉沉如水的黑眸落在商子清苍白的薄唇上。
菡萏的花苞已悄然露头，迟早会迎来满池荷香。
“先喝药好不好，虽然这药是苦了些，可良药苦口，本王还准备了甜糕，一会我们喝了药就吃甜糕可好？”
萧肃凑近了些，手中汤药已经被他用内力温热到适宜入口的温度，一向习惯了拿着刀剑的手端着这碗轻飘飘的汤药竟生出罕见的小心翼翼来。
回应他的依旧是死寂的沉默，他萧肃叱咤疆场十几年，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
握着碗沿的指节收紧，他再也无法任由商子清在自己面前显露出这样悲戚的毫无留恋的神色，这一瞬他甚至有些后悔同意皇兄的计划。
苦涩的药液被他一口饮下，他干脆将碗随手摔在一旁，揽住了商子清如琉璃般单薄易碎的身子，捏起他的白皙的下巴，强硬地以口渡药。
“咳咳……”
商子清挣扎着想要推开萧肃，可虚弱的他如何能抗得过征战沙场数年的萧肃，苦涩的药汁大半被饮下，还有少许从唇角溢出。
“你做什么！”
即便饮下了汤药，萧肃却并未立刻离开商子清的唇，舌尖在他温软的薄唇上细细舔舐，品味着其中的香甜。
掐着商子清要生气的节点，萧肃这才不慌不忙地从一旁递上甜糕，甜腻的糕点沾了一点在唇上，让商子清不自觉地舔了舔。
他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喝过的苦药不计其数，喝了这许多年也没有习惯，依旧怕苦怕得厉害。每每喝不下去的时候，兄长就会给他准备各式解苦的糕点水果，而他也总是不好好吃药，偏要撒娇折腾到兄长喂他才肯吃。
甜糕入了唇，甜的发腻的味蕾从舌尖开始蔓延，他却无端尝出了些许苦味。
兄长……
已经干涩的流不出泪的眼眶似乎又隐隐发烫起来。
“云澈。”
萧肃带着厚茧的指尖摩挲上商子清的眼尾，带出醴色的绯红，也不知是谁的错。
“本王虽与商大人交情不深，但也知晓他格外疼爱家中弟弟。想来，商大人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害自己的身体。”
商子清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又如何舍得下兄长独活于世。
“而且，商大人一心为了商府繁盛。”
萧肃看得出商子清的动摇，他低沉着嗓音，像是在沙场上乘胜追击一般。
“如今商府遭难，担起商府的重任就落在了云澈身上了。”
是了，商子清的枯潭般的眼底终于浮动起淡淡的波纹。
当年父亲去世，兄长能独自挑起商府，如今也该是他为商府做些什么的时候了。他怎能整日伤春悲秋，全然忘记自己身上的职责。
萧肃看着商子清渐渐聚起神采的黑眸，就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可当他试探着想要将云澈揽着怀里时却被商子清侧身避开。
“这些时日叨扰王爷了。”
商子清红着耳尖恭敬地行礼，任他再不通晓情事，也该知道方才唇齿间的纠葛不是简单的喂药之举，只是他现在根本无心此事。
“臣还是搬回商府吧。”
那偌大的府邸，总是要有人守着的。
商子清垂着头看不见萧肃此刻阴沉的面色，他微眯了眯泛着冷意的眸子，转瞬却又藏得严严实实，像是关心般扶起了商子清。
“本王记得商府应该还留有几个铺子，在城郊似乎还有几块田地，若要打理起来颇为麻烦，云澈你身子骨弱怕是吃不了这种操劳之苦。”
商子清茫然地垂下眼，莫说是吃不了苦，这些事他几乎是从未听过，家中大小事一直以来都是兄长在打点。
也正是如此，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萧肃在唬他。商府虽然算不上大，可也有一应管家侍从，哪里需要家主亲自忙活这些琐事。
“我……”
萧肃温柔地握住商子清的手，已经初夏了，他的指尖还是寒凉的，令人心颤。
“不如云澈就先住在宁王府吧，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商府的事本王就先派人暂为打理，云澈只需看看每月的账本即可，如何？”
“……多谢王爷，只是……王爷为何要帮我？”
商子清面露难色地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疑惑，宁王府家大业大自然不会贪图商府那几分薄田，到底是什么缘由能让声名在外的宁王这般低三下四。
“云澈，我……”
萧肃的脸上罕见地显现出紧张的神情，即便是面对百万敌军时他的心也不曾跳的这般快过。这话他本想再过些时日，等云澈习惯他了再说出口，以免太过唐突。
可此刻面对心爱之人，他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手心都沁出密密的汗来。
萧肃不自觉地握紧了商子清，喉结微动压着嗓音的震颤。
“因为我心悦你，从花灯节第一次遇到你开始。”
这！
商子清仓皇地抽回手，避开他深情款款的目光，不知所措。
“王爷你、我……这不合礼数！”
“没甚么不合礼数，本王的姻缘本王自己说了算！”
萧肃强硬地将商子清揽进怀里，即便商子清不情愿，也只会是他萧肃的人了。
“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但能不能……不要这么快拒绝，至少不要是这个理由。”
商子清靠在萧肃温热的怀里，听着他胸口的微震，心底也悄然升起莫名的不忍。
他轻轻攥着萧肃的衣摆，像是又找到了可以依恋的港湾，犹豫片刻也不知道是在劝萧肃，还是在劝自己。
“那就……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