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皇子想给姬云找不痛快,刚好封屹也不想姬云好过,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明里暗里给姬云填了不少堵。
姬云也是知道封屹私下里和他那位好弟弟的腌臜事,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在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上处处为难他,却也始终不敢真的把封屹怎么着。
封屹老老实实地跪着,但眼神却挑衅般地看着姬云,仿佛在说:太子又怎样,有本事杀了我啊。
姬云被他看得浑身的气血都在往头上涌,他一把上前掐住封屹的脖子,手掌微微用力收紧,凑到封屹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封屹眯着眼享受着窒息带来的死亡压迫感,半眯着眼瞥了姬云一眼,非常愉悦而又不屑地笑了一声。
姬云还真不敢杀他。
封屹虽然在宫里倍受欺负,但从来没有人真的敢杀了他,只要他在一天,就是彰显新帝仁爱宽厚的证据,是新帝的脸面。
他贱命一条不值钱,但杀了他打了新帝的脸面可是千刀万剐的死罪。
其实姬云本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但今天封屹属实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今日宫宴上,酒过三巡新帝来了兴致,瞥见安安分分跪坐在太子身后的封屹,像是逗弄小动物般招了招手道:“顺之,你上前来。”
封屹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新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起了给人做媒的心思,开口问道:“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曾有中意的女儿家,朕为你做主求娶。”
封屹饶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皇帝把他叫过来竟是为了说这事。
是真的单纯酒劲上来了可怜自己给自己做媒,还是在暗中试探自己?若是前者便罢了,若是后者……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封屹想着想着后背便惊出了一层冷汗,姿态愈发恭顺,面上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之后又用一种看似十分隐晦,实际上谁都能看出来的眼神扫了一眼姬云,嗫嚅道:“微臣但凭陛下做主,只是……”
皇帝不瞎,自然也看到了封屹看向姬云的目光,眼睛眯了眯,问道:“只是什么?”
封屹面露迟疑,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才含蓄道:“微臣性格木讷,恐消受不了过于奔放豪迈的姑娘,只求……只求一位温柔贤惠的女子,相伴一生。”
皇帝听得心里不免发笑,打趣道:“瞧你这样子,莫不是见过什么豪迈奔放的女子?”
封屹却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浑身哆嗦了一下,飞快地看了姬云一眼,俯身道:“没……没有。”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皇帝现在可是真的有几分好奇了。于是他沉下脸色问道:“你看太子做什么?”
封屹连忙叩首,颤抖着身子不敢说话。
姬云眼见着这把火烧向了自己,连忙起身道:“父皇,是这样的。我曾托顺之为我去‘上品阁’买过一次荷叶鸡,结果他过了半晌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沾满了胭脂味儿。仔细追问过后才发现他是回来的路上被拉进了……拉进了一家烟花之地,恐怕是被那里的女子吓到了。”
皇帝哈哈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姬云一眼,对他道:“虽是无心,但却仍是不合规矩,还是要罚的。你的伴读,一会儿宴会结束你自己带回东宫罚吧。小惩大诫,小惩大诫。”
姬云含笑应是,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冷冰冰地扫了封屹一眼,声音却分外温和道:“顺之,还傻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起来吧。”
封屹唯唯诺诺地应是,低着头回到了坐席。
他自然感受到了姬云冰冷的眼神,他也知道晚宴结束过后自己必定不会好过,但……那又怎样。
封屹伸手把玩着桌案上小巧精致的酒杯,将其中清冽馥郁的美酒一饮而尽,嘴角挂上一抹玩味的笑容。
封屹抬头看了眼上首坐着等太子和太子妃,二人皆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太子妃脸色有些僵硬,身边的贴身婢女也不见了踪影。
刚刚那一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猫腻,一时间众人看向太子的眼神都有些暧昧。
这位木讷的勉王殿下肯定是去过那烟花之地,但究竟是不是如太子所说的误入就不甚明了了。太子妃母家身份显赫,自是要好好探查一二,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的夫君流连那等腌臜之地。
宫宴结束后封屹就被姬云罚去雪地里跪两个时辰。
对于这个结果封屹毫不意外,无所谓地一撩衣摆便跪了下去,一边跪一边思索着今日皇帝的态度。
这位英明的陛下此次看似在罚他,实际上不过是借着罚他在敲打太子,让他不要得意忘形,皇位还不是他的。
果然,天家无父子。新皇登基不过十数载,父子和睦的戏码这便就要演不下去了。步入暮年垂垂老矣的父亲和风华正茂年岁当好的儿子,他在忌惮他,深深地忌惮。太子越是贤能,皇帝就越是忌惮。
姬云被封屹讥讽的笑容刺激得昏了头,一把把他甩到地上,抬脚便踹了上去。
这一脚用上了内力,封屹被直接踹飞出去,后背狠狠地惯在了屋内正中的香炉上。
封屹本身就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浑身都有些发虚,被这一脚踹得眼前一黑,蜷缩着身子咳出一口血来。
姬云踢出去那一脚时就冷静了下来,看到封屹口吐鲜血后他浑身的血都凉了。封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每次换季都要病上一次,所以平日里姬云如何刁难羞辱都有个度,怕一不小心就送封屹去见他那已经作古多年的便宜爹。
但这次姬云在大殿上如此这般一番言语,丢了面子是小,挑拨太子妃与自己离心是大。再加上最近几次三番封屹总是给他找不痛快,大大小小的事情加在一起,这才让姬云一时失控。
踹完之后姬云就心道大事不妙,生怕这病秧子一不小心真就这么过去了,到时候自己不死也得掉层皮。于是他连忙上前,附身拍了拍封屹的脸,有些急切道:“喂,你没事吧?”
封屹目光有些涣散地顺着姬云伸出的手往上看,眼神迷茫地看着姬云的脸,之后便闭上了眼,半晌都没有反应。封屹此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得他耳鸣不止。
就在这种关头,封屹心里想得却是:第一次见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此这般失态,也算是不枉自己挨这一脚了。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得给姬云添多大的堵?
想到姬云到时候气急败坏,风度全无的样子,封屹就觉得非常愉悦,甚至面上都露出了一个恶意十足的笑容。
姬云:……?
姬云实在想不明白,封屹此刻都进气多出气少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按照往常的情况看,封屹每次一这么笑就会让自己更加生气,但他看着封屹苍白漂亮的面容,心里却突然生出几分好笑。
姬云抓住封屹的手腕,想要给他把下脉。入手冰凉的触感让姬云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仔细探查封屹的脉象。情况很不好,封屹的脉象和他的人一样有气无力,是常年亏空加上刚刚那一脚综合所致,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恐有性命之忧。
姬云抬手把封屹扶起来,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抵住他的后心给他传输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边传姬云边不自在地想到:若不是怕封屹死了沾自己一身腥,他才不会管他呢。
随着内力的传输,封屹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他又是呛咳出一口血,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姬云见他醒了,收了手问道:“还活着吗?”
封屹有气无力地嗤笑一声,没说话。
姬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理智告诉他要冷静,于是他强压下火气道:“醒了就起来,别装死。”
封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只是往一旁倒去。姬云眼疾手快地把他一把捞起来,一脸晦气地扶着他起身。
封屹不阴不阳地刺了姬云一句:“太子殿下真是仁厚善心啊。”封屹现在状态很不好,没有了伪装的心情,烦躁无比地想要拉身边人一起下地狱,说话也更加尖酸刻薄起来。
姬云顿时就想把封屹甩开,但他突然发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姬云觉察出事情不对,伸手一摸封屹额头。果不其然,发烧了,而且烧得还不低。
再这么烧下去是真的会要人命。其实按理说姬云刚刚已经吊住了封屹的一口气,让他没有被自己一脚踹死,现在只需要把他丢回自己的寝宫不管不顾,明日一早他就再也不用面对一个对自己充满恶意的敌人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父皇也不会因此怪罪于他,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
但看着封屹眉头紧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厌恶与嘲讽,嘴角还残留着几点未擦干的血迹,姬云突然不想就这么让封屹无声无息的死了。
多么脆弱又肮脏的灵魂啊。活了二十多年,姬云第一次对于一个人升起了这么强烈的兴趣,他想要看着这个人大放异彩,然后以最惨烈的形态死在自己手里,这才是最适合封屹的谢幕方式,而不是无声无息地在阴暗偏僻的宫殿里结束这草草的一生。
封屹察觉到姬云的跑神,一边抵御剧痛,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于是他道:“怎么?太子殿下还不放手?”接着他扭头凑到姬云耳边,循循善诱道:“放我回去,回寝殿,我撑不过今晚的。我死了,没人给你添堵了,你该开心才对。”
姬云扶着他的手不禁紧了紧,接着他打横抱起封屹,在他惊异的目光中坦然开口道:“谁知道你死之前会不会坑我一把。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愿。”
确实打算死前坑他一把的封屹:……
太子一边抱着他往床上放一边装作焦急的样子大声道:“传太医!快来人!传太医!”
封屹浑身无力,一边冷眼看着姬云表演,无声地扭过头去,半晌才憋出一句:“太子殿下 。”
姬云看向他,好奇道:“怎么?”
封屹眼不见心为净地闭上了眼睛,感慨道:“春草班的当家花旦都没您会演啊。”
姬云突然有些好奇,他张了张嘴刚想要问些什么,守夜的太监就慌慌忙忙地进来,一叠声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太子殿下可有事?”
守夜的正好是姬云的贴身大太监,李福。
姬云把刚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对李福吩咐道:“李福,你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勉王殿下染了风寒,发高热,让他们即刻派人前来诊治!”
李福看见床榻上脸色白得透明的封屹,顿时心里一惊,连忙应是,脚下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往太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