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城主抱着气绝的城主夫人放声痛哭。周边的下人流着泪,跪了一地。
温时意端着衣服,默默跪在床边。
“德音,没了你,我也撑不住了。”城主言语中满是绝望,说完,城主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心脏处。
“砰!”
匕首被门外飞来的石头被击落在地。
“陈城主你想寻死,怕是容不得你!”朱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温时意一抬头便看到林清鹤和朱雾一只手拿着东西,另一只手共同压着一个人走进来。
那人身着金缕衣,身上肥肉纵横,勉强看到脖子的地方带着金项链,却被五花大绑,被扔到地上,面露恐慌。
这身打扮,温时意不难认出,这便是宁安城那有名的富商。
那人摔在地上,看到城主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他害怕的喊着:“城主,救我!城主,他们,他们要杀了我,你救救我,我可是为你出力啊,大人!”
“放肆!”此时城主眼框泛红,他轻轻地放下抱在怀里的城主夫人,起身看着眼前的人,眉目紧锁,早已失了风度,什么温润如玉,什么风度翩翩,在他爱人离开的那一瞬,都随风消散。
他踉跄起身,手指颤抖,指着地上的人,声音嘶哑道:“敢在夫人的寝房胡闹,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是不是胡闹,我想城主最清楚,”林清鹤拿起手中的账簿摊开,质问:“城主能否解释解释,从四面八方运来的粮草为何只剩下这么多。”
城主嗤笑,眼神涣散,早已没了应有的风度,“就这么多,运来的时候就这么多。”
“还想抵赖!”朱雾卷起袖子向前几步,他满眼怒火,那架势似乎要打死城主。
林清鹤连忙拉住,又开口道:“怎会只有这些,光是一座城的存粮都不止这些,况且是多个,我看是城主你动了私心!”
说完,林清鹤从胸口处拿出一封信摔在城主面前,“城主拿军队的粮草,百姓的金钱和周国做交易,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温时意一眼便认出那是她在书房见过的信。
她悄悄侧头,看来林清鹤做的不错。
“呵,”城主眉眼低垂,嘴角勾起,整个人都似漫不经心,轻轻开口:“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还能说什么?”说完又坐到城主夫人床榻处。
“你!”朱雾憋了一股无名火。
坐在地上的富商见城主不再管他,便知形式不对,他急忙爬到林清鹤腿边,抱住林清鹤的腿,“公子,公子,一切都是陈砚城这个小人教唆的,我,我都是无辜的啊。”
此刻朱雾火气正盛,他上去一把拉住富商的衣服,将原本趴在地上的富商扯到一边去,指着富商破口大骂:“房子烧了,你知道往外跑了。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贪污了多少!”
林清鹤安抚地拍了拍朱雾,示意他正事要紧。转头问城主:“为何这么做?”
城主没有回答,他就那样专注地看向他的夫人,好似这样就能把她唤醒。
朱雾实在忍无可忍,提着剑就走过去,作势要砍了他。
这时,一个人突然拦了他的去路。
跪在温时意一侧的和夏慌忙爬过去,紧紧地抱住朱雾的腿,脸上早已布满泪湿,“公子,您放了城主吧,您要是不解恨,便杀了奴婢吧。”
朱雾抬了抬腿,嫌弃道:“我为什么要……”
“都住手!”城主起身。打断了朱雾的话,“我说便是,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我本来也没想对她做什么。”朱雾闷闷道。
城主看向林清鹤,“林公子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答案就在你眼前。”
他侧身温柔地看向床榻,眼中似有明月,“我夫人生于当朝宰相的家中,自幼体弱,有方士断言夫人活不过二十五岁,相府常年用名贵的药方养护着,夫人身体也日渐康健,和普通女子无异。”
“后来夫人和进京赶考的我相遇,我们在相处中互生情愫,我对夫人承诺,待我金榜题名,必定娶她为妻。”
“再后来,我当了探花郎,宰相见我家境贫寒,不愿将夫人嫁给我,奈何当今圣上忌惮权臣,大手一挥便将宰相府的嫡女赐给我做夫人。随后将我和夫人送到这宁安城,不得回京。”
“谁知夫人来到这里没多久又突然病重,这时的宰相因莫须有的罪民抄了家,宰相府大多数人被流放,也没了给夫人续命的良药。”
“嫁给我,于夫人而言本就是低嫁,我又怎能让曾经的相府小姐跟着我受委屈。我便四处寻药,终于在游医乐回那找到延缓夫人的良药—南山叶。”
“南山叶生于周国,本就稀少,当今魏国与周边各国纷争不断,周国也不愿轻易售出,价格便一高再高。”
“我没有那么多钱,却不愿放弃夫人生的希望,我苦苦哀求,终于,周国一位年轻的将领来见我,他说,如果我愿用粮草或者金饼换也可以。”
“我答应了,我用半城粮草换了三株南山叶。救了我夫人一年的命,后来我设计富商救我,假意与他交好,让他替我收月银打造金饼。就这样我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交易。”
“那城中每半个月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林清鹤寒声质问。
“南山叶鲜少能养活,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它需要大量的人血喂养,我本是亲自喂养,可我的血远远不够,况且,如若我死了,谁来陪我的德音……”城主痴痴地望着他心爱之人,满是不舍。
半响,他抬头仰望,温润的脸庞上多了几分释然,好似终于有人救他于水火。
朱雾忍无可忍,跳出来叫嚣:“好个畜生!竟为一己私欲杀害还那么多无辜百姓!”
“你懂什么!”城主猛地低头,恶狠狠地盯着朱雾,“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杀妻者不该死吗?害子者不该死吗?阴险狡诈者不该死吗?妄为人伦者不该死吗?”城主猛地摊开手,看着林清鹤和朱雾,面带讥讽,诡笑道:“反正这些人都是该死的,都是要死的,什么时候死,死于谁手重要吗?我没”
“我没嫌他们的血污了南山叶都不错了。”
“即使他们该死,那也是律法判决,朝廷缉拿,不是你为一己私欲的理由!”林清鹤驳斥道。
“呵,林公子你真是天真,这样的天下,镇不住百姓,我何尝不想做一位清白的父母官,可这天下不给我机会!一切都是他们的错!”城主面露狰狞,痛苦难掩,他指着林清鹤和朱雾,愤怒道:“如若你们站在我的位置,你们也还比我做的好!”
“若将来有一日,你们救不了爱人,救不了百姓,成不了大事时,你们未必不会效仿我!”
说着,城主便踉跄地走到城主夫人身旁坐下,他面上没了狰狞,只剩下温存。
他将手放在夫人脸上,似乎忘却了周边的人,嘴里喃喃道:“我陈砚城深知活着不易,所求也无非就是爱人安康,百姓安乐,生活平淡。如此,竟也求不得……”
说完,他的嘴角便流出血污,随后一口血喷在地上,人也倒了下去,不见声息。
温时意和林清鹤他们当场便愣住,和夏一边哭,一边站起来,跑过去,嘴里喊到:“城主,城主!”
林清鹤也过去探了探鼻息,城主断了气。
想来他一早便吞了毒药,或许是知晓城主夫人活不过今天,便准备好和她一起离开了。
和夏一把推开林清鹤,林清鹤没有防备地向后倒退了几步,原本跪在地上的温时意立刻起来稳住了林清鹤。
和夏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一伙的,是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人逼死了老爷!”
见她如此,温时意也来了气,“和夏姑娘,你搞清楚,是你家老爷自己不想活了,是他自己吞了毒药,和我们没关系!”
“不可能!”和夏咬死不认,“一定是你们用了什么诡计,才害得城主没了命!你们不得好死!”
“和夏姑娘慎言!”那日引林清鹤到城主府的那位老人,匆匆从门外赶来,对和夏解释:“姑娘,城主确实是自己服了药,那日乐回游医为夫人请平安脉,便告诉他,夫人时日无多,也是那日,他问我要了毒药,他说城主夫人一旦离开,他也不会独活。”
这一刻和夏彻底死了心,她颓唐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面色惨白。
老人上前几步,安慰道:“城主和城主夫人已去,如今不论是府中还是城中都乱的很,城主托我给你说,他们走后,还劳烦姑娘你替他们收尸下葬。他还说,这些年多亏了你在夫人左右,如今他们希望你能自由。”
说完,老人便从身上掏出城主给他的那些卖身契,伸手送到和夏面前,“这是你和府中其他人的卖身契,从此你们便自由了。”
和夏颤颤巍巍地接过,眼泪似止不住的泉水,一股一股的流下,府中的其他下人们也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人又走向林清鹤,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他,“这是城主给的,他说自己算不得好人,却也不愿将士们饿死,故此他将剩下的粮草交给你们,希望能救你们于水火。”
林清鹤接过钥匙,“谢过。”
温时意看着林清鹤接过钥匙,又担忧问道:“如今没了城主,宁安城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老人道:“姑娘不必担心,如今城主已去,外面动乱,老朽会替城主守好城门,守好他的责任。”
温时意展眉,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