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离开宁安城后,和夏给温时意他们安排了两辆马车,温父和温母坐一辆,裴诗墨,温时意,温钦坐另一辆。
如今征战讨伐,百姓流亡,大家伙急着赶路,夜里也便不再停下找住处,他们几人便就着马车凑合着休息。
入夜。温钦让他们先睡,自己守夜,裴诗墨闹着要陪他,温钦拗不过她,二人便走到马车前看月亮,车内只有温时意一人了。
温时意透过车帘看向车外,夜色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夜空零碎有几颗星,车前的二人相互依偎。
这样于理不合,她却不想打断。她深知这份情谊难得。
突然,原本在温时意胸口藏着的铜镜发出了亮光,她从衣服内拿出来,铜镜显示:陈砚城,宋德音,命格归位。
随即便没了动静。
温时意托腮看着窗外,她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了。
如今她脑海中全是城主夫人抚摸那件衣服的模样,她原以为城主夫人穿的上,还在衣服内藏了一副小画哄她开心,竟不曾想衣服没了主人。
冬风在外刮的稀稀拉拉,场景在脑海一遍一遍回放。
第二日启程时,温时意坐在裴诗墨旁,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整个人无精打采。
裴诗墨瞧见她如此,便细声询问:“阿意可是不舒服?。”
温钦见温时意不说话,也跟着打量了一番,有些担心,他关心道:“当真不舒服?”
温时意垂着脑袋摇头,“没。”又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单手撑着头。
昨日刚下了雨,空气中还弥漫着雨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这条路泥水遍布,周边的林木近乎凋落,也无一人行踪。
“我们要去哪?”温时意着眼望去,不轻不淡地问。
温钦右手拿着他那宝贝扇子,即便是冬天也不愿撒手,他用扇柄敲着自己的左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嘴角挂着笑,慢悠悠回道:“咱们直接去菱城。”
“这是小路?”
裴诗墨也跟着附和:“是啊,早年我父亲曾多次带着我和阿兄前往菱城,周边的路我都熟悉,这是最安全,也是最快的小路。”
“原是如此。”温时意看向裴诗墨,面上堆满笑意。
随后裴诗墨又捂着嘴角轻笑,转头向温时意调侃:“你阿兄啊,可是要去这心中的仙境了。”
“?”
温时意一脸疑惑,她可是名副其实的仙女,什么地方能在凡间称为仙境?
温钦也并没有反驳,裴诗墨见温时意一脸懵就给她解释,“你阿兄最崇拜当今太傅彭老,而彭老的家乡就是菱城。”
“菱城不仅是彭老的家乡,更是朝中很多官员的故乡,菱城出才子,就连我的父亲也常对此处津津乐道。”
温时意点头,搞了半天,不是景色出名,而是名声出众,温时意扯了扯嘴角,相必仙境这一由头也只是针对温钦这样的读书人。
“不错。”
温时意一转头,便见温钦一脸陶醉和向往。
她嘴唇动了动,也是难为阿兄了,在这样混沌的社会生态下,还能端读圣贤书。
只听温钦开口道:“相传成和十年,彭老辅佐先帝打下了太平盛世,先帝用‘六国平定四海家,相君当代擅才华。’来赞扬彭老,有着让人难以企及的威望。后来的才子有一半出自菱城。”
温钦还在说,一字一句都是感慨。温时意却没再听了,她靠着马车,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一帧一帧迅速变化。
她心想:如若不是先帝昏庸,多国征战,她的兄长也应榜上有名了。
车轮滚滚向前,温时意看向天边,不知林清鹤那小子怎么样了……
………………
“驾!”
“驾!”
林清鹤和朱雾他们带着粮草火速奔回北疆地界,路上不敢耽搁,生怕误事。
到了北疆地界,炮火声早就没了声烟,入眼的是破败的城墙,残缺的将士,以及传入耳中痛苦的嘶吼声。
短短几日,周边的百姓早已瘦骨嶙峋,有几个小儿看到粮草便扑了上来,他们眼中是无尽的欲望,对食物的欲望。
“哥哥,这是粮食吗?”一个小男孩抱住林清鹤的腿,小心翼翼的询问。
“是。”林清鹤摸了摸男孩的头,眼眸多了痛色。
“是粮食,是粮食,我们能活命了!”男孩大喊,“太好了!”周边的百姓也都跟着扑过去。
“别抢!别抢!每人都有份!”朱雾和林清鹤带着其他兄弟们分粮。
他一抬头便看到了从城墙上走下来的师父。
“师父!”林清鹤将手中的粮食递给朱雾,自己跑到李伟身边,“徒儿来晚了。”
“回来就好。”李伟摸了摸林清鹤的头,满眼疼惜,“完成的不错。”
林清鹤望着面前不修边幅的李伟,眼里起了雾。
眼前这蓬头垢面,脸上挂着血迹的人是他在将军府见到的清风明月般的人吗?他又看向身后焦黑的城墙,愧疚布满心胸,要是他再快点就好了……
其实林清鹤回来的并不算晚,李伟给了他五天时间,他快马加鞭地赶回,时间刚好,可对身处前线的战士们来说,早一天就早一点希望。
李伟看到了林清鹤眼中的破碎,他上前搂住林清鹤,“阿鹤,和你无关,这就是战争,你早一点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李伟扶正林清鹤,拍着他的肩膀道:“阿鹤,我带你去看看将军吧。”
林清鹤一怔,“厉将军回来了?”
李伟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林清鹤走向军帐。
军帐内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四方盒子。
林清鹤进帐后打量了一番,他未曾见到将军,不由心中存疑。
难道将军正在忙?
大周为何放了将军?
李伟带着林清鹤走进桌子,打开盒子,里面摆着的就是大魏战将—厉闫鸿的首级。
林清鹤当即愣在了原地,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盒子,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
是啊,谁敢相信哪?
曾经战功赫赫,名动京城的厉大将军,此时只剩下首级放在这个小小的盒子中。
“怎会如此……”林清鹤颤颤地看向李伟,热泪烫了眼眶。
“你们走后,我们和周景继续僵持,周景打过来,我们就拼了命的打,就这样僵持着,后来周景失了耐性,命人将这个盒子送来,并带了一句话,想要将军全尸,就降。”此刻的李伟似乎老了十岁,更加颓唐。
他抬头,双手微颤,声泪具下,痛声道:“我知将军宏愿,如若因此降,将军黄泉之下恐难合睛啊!
“归成军虽实力强悍,可换了主帅,他们难免不适,外加粮草不足,打起来也是心力憔悴。故此将军尸身只能遗留他国,难归故土。”
林清鹤听着,泪水从脸庞滑下。
这样声名赫赫的护国大将军应该是热血撒边陲,青山埋忠骨。不应该落得个客死他乡,尸首分离的境地。
他幼时便听过闻厉将军的赫赫战功,那时他阿兄还在世。
阿兄向来好英雄,总是对年仅六岁的林清鹤讲述厉将军的丰功伟绩,不仅是他,连周边的街坊邻居也都津津乐道。
他们说厉将军是的英雄英雄,说只要厉将军在,敌人铁骑不踏大周。
他们说厉将军是大魏的城墙,一剑曾当百万师。
他们说厉将军是大魏的信仰,有他在,山河便无恙。
后来,在厉将军的影响下,十六岁的阿兄和友人充了军,他们喊着青山埋忠骨的口号,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了大魏。
厉将军的影响力可见一斑。如若大魏的百姓知晓,怕是会乱上加乱。
“我们现在该如何?”林清鹤抹掉眼角挂的泪,抬头看向李伟。
李伟将小小的四方格盖上,他摸着盒子上的纹路,叹息道:“周景还是不死心,他没灭的了我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且南安县百姓得知此事后更是激起了斗志,他们言:势必为将军斗战到底。”
“我已经派人去请求卢将军的支援,如今我们已有粮草,撑一时算一时。”
林清鹤闻言,立刻弯腰抱拳,铿锵有力地回:“一切听将军指挥!”
军帐内昏暗的灯光将李伟和林清鹤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拉的很长。
李伟扶起地上的林清鹤,墙上的影子的高低交错转变……
军帐外,天空依旧昏暗,像是蒙了灰尘,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越靠近北面风越大,穿过胡同发出悲鸣。
朱雾他们已经分好粮食,还特意煮了一大锅白粥分下去,躺着的伤员,坐着的百姓,无一例外嘴里都含着白粥。就连战马也争先恐后地吃草。
林清鹤望向那些身披战甲的人,那些有三分之一是女性,她们无一不是穿着不合适的战甲,手机拿着配剑,眼中藏着锐利。
她们不知道是谁的母亲,谁的女儿,谁的妻子……
就是这样的军队,抵抗了大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垂放在他身侧的手抖了又抖,周围的杂草都感受到了他的悲悯,他想到了刚到京城时的场景,阔太太,俏小姐,严老爷,一个个飞扬跋扈,和这里天壤之别。
他眼眸微动,盛世,他和这些百姓是底层人,小人物。是死是活不会引不起贵人们的注意。可乱世,一国的铜墙铁壁又由这些不起眼的人物铸起。
转眼,林清鹤又低头嗤笑,他竟可笑到想和贵人比高低贵贱,差点忘了,他和这里的百姓一样,所求不过国不亡,家不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