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弓之鸟

    “可是前头那处宅院?”李承之护送杨菁莪在临江府衙安顿停当后,便亲自驾了车,送卢氏与何七回何家。只是这临江城,早已不复往昔繁华景象。街面上冷冷清清,不见行人,只有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官兵来回逡巡,步履沉重,刀枪闪着刺目的寒光。天光灼热,何七坐在马车上,只觉得心里闷得发慌。

    卢氏随着李承之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免也是心中一惊。从前何家的门庭,虽算不得高门大户,却也总是洒扫得干干净净,门楣亮堂。可如今,那扇大门的一侧已经被横躺在地上,另一侧也是歪七扭八地挂着,显然是有人强闯进去了。若不是这条家门前的路,卢氏几乎都不敢认眼前的宅子。

    “……就是那处。”看这光景,家中定然是空无一人了。卢氏想起尚在庄子上藏匿的何明玉,心中不免又七上八下起来。

    “吁——”李承之轻带缰绳,将马车稳稳停住。他翻身下车,先将卢氏扶下,又伸手搀了何七一把。待三人站定,那宅院内的惨状便再无遮拦地撞入眼帘。只见里头早就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院里的一应物件已经是七零八落,地上是凌乱的脚印。别说是卢氏与何七了,便是头一回来此的李承之,也瞬间绷紧了神经。他立刻横身一步,将卢氏与何七挡在身后,沉声道:“夫人,里头情形不明,且容我先进去探看一番,夫人与小七暂且在车旁稍候。”

    卢氏惨白着脸,连连点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死寂的街巷,一把将何七紧紧揽入怀中,母女缩着躲进马车投下的那片狭小阴影里,唯恐被巡逻的官兵瞧见。

    虽说是在影子中站着,但脚下的地却是灼热地发烫,叫何七几乎要站不住。她进城后便没再说过一句话了,何家都尚且如此,那临川郡王府如今是什么样子就更不必说了。也不知当时世孙被捕时,那群官兵是不是也像搜查何家一样闯进了临川郡王府。

    好在李承之没进去多久便出来了,对上卢氏紧张的目光,他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里头几处正屋厢房,我都仔细看过了,空无一人,且……已是一片狼藉,断然无法住人了。不知五姑娘藏身的庄子在何处?我护送夫人与小七过去。”

    “那庄子……位置偏僻得很,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一整天光景。承之,杨知府那边新官上任,千头万绪,正是用人之际,离不得你护卫周全。左右已到了临江地界,我们自己寻去便是了。”卢氏强撑着说道。她深知李承之此番南来,除护送杨菁莪外,还需在临江府衙坐镇一月,弹压地方,以防再生变故。公务在身,她不愿多耽搁他。

    李承之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严词道:“既是偏远,那更是不可了,若是杨知府那边走不开,我便派一支小队护送你们到庄子上去便是。待寻到五姑娘,夫人便在庄子上安心住下。过几日,府衙诸事稍定,我自会设法打点,派人去大牢里探听何老爷的消息。”他深知新知府上任,百废待举,要将深陷谋逆大案的何佑捞出牢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务之急,是先把卢氏和何七几个安顿稳妥,护得他们周全。

    ……

    一行人哪敢在何家那破败门庭前多作停留?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匆忙钻回马车,由李承之护送至他临时落脚的一处小院。果如卢氏所言,李承之此刻分身乏术,只得点了那心细稳重的张勇,带上一小队亲兵,换成寻常装束,护送卢氏与何七前往藏匿何明玉的庄子。

    依照李妈妈信中所言,那庄子位于临江地界最偏的一隅,道路本就崎岖难行,又须时时提防着避开沿途巡逻官兵的耳目。卢氏与何七一路提心吊胆,紧赶慢赶,待马车驶抵庄子时,天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若是往常主人家驾临,庄头管事早该提着灯笼在道旁迎候了。可此番两人是悄没声息地潜回,哪敢惊动旁人?亏得卢氏从前持家勤勉,便是这等偏远庄子,一年里也总要亲自巡视一两回,路径倒还依稀记得,不多时便寻到了李妈妈信中提及的那处小院。

    小院里黑灯瞎火,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更显孤寂。卢氏只得在车厢里点起一盏气死风灯,借着昏黄的光晕下了车。她屏息上前,轻叩了两下院门,里头却死寂一片,毫无回应。卢氏心头一紧,只得压着嗓子唤了几声:“素莲,素莲,是我……”

    接着,里头才总算传来了些细微的响动。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似乎有人走到了门后,一道极压抑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道:“谁?”

    卢氏侧耳细辨,正是李妈妈的声音,她也应道:“我和小七回来了。”

    “小姐……”里头的声音带着些激动的颤抖和哽咽,随即门栓一声轻响,院门被拉开一条窄缝。李妈妈半张憔悴惊惶的脸露了出来,一双眼睛在昏暗灯光下急切地辨认着卢氏的面容。待看清确凿无疑,她才赶紧地将门拉开一扇,可扫到卢氏身后影影绰绰的张勇几人,开门的手一顿,声音又紧绷起来,道:“夫人,这是……”

    卢氏忙安抚地点头,低声道:“自己人,先进去再说。”李妈妈这才如释重负,侧身让开道,卢氏、何七几人鱼贯闪入这小小的院落。

    “夫人,夫人……”一关上院门,李妈妈便再也忍不住,借着灯笼微光,将卢氏与何七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摸索打量了一遍。见两人虽是风尘仆仆,却四肢俱全,并未伤损,她那颗悬了多日的心才落回肚里,眼角泛起泪花来。

    不过去京城几月,家中便横遭变故,如今在这孤村野地,能见到身边旧人,卢氏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但她顾不得伤怀,一把抓住李妈妈的手腕,急声问道:“明玉呢?她现在在哪儿?”

    “五姐已歇下了,”李妈妈抹了把泪,脸上忧色未褪,“自打从家里逃出来,五姐儿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总是惊悸不安……这会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李妈妈说着,有些担心地朝里头看了一眼。

    听闻何明玉人尚在,卢氏心头那块千斤巨石总算卸下大半,但没亲眼见到女儿,终究不能完全放心:“你领我去悄悄看看。”

    李妈妈连声应着,提着灯笼正待引卢氏往屋里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原本紧闭的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里撞开,一个单薄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飞扑出来。众人还未及看清,那身影已一头撞进卢氏怀里,两条细瘦的胳膊死死箍住卢氏的腰身,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和恐惧,放声哭喊出来: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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