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心大

    “七弟?”见何七半日不言语,何明珠心下焦躁,只得轻声唤了一句。

    “哦,顾二公子啊,他……”何七被唤回神,挠了挠头,对上何明珠期盼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斟酌着词句,“四姐姐莫怪,我这些时日,多在四舅舅院里,陪着二姐姐解闷儿,外头那些勾当,不曾留心打探。故此,顾二公子那头……端的不知底细。”

    “这样……”何明珠低下头,显然是有些失望,末了,还是强打起精神,低声道:“有劳七弟费心告知了。”

    何七见她这般形容,自家没说实话,不免就有些虚怯起来。他与这位四姐,素日里井水不犯河水,除开她与那顾少桓闹出的那桩事,何七对她,实无甚别的印象。只模糊记得,出事前,这何明珠也是个爱俏的,衣裳头面日日新鲜,偶尔也撒个娇,使个小性儿哭闹一场,却不像她两个兄弟那般,专会使坏下绊子。自然,何七成日在外头学堂里念书,何明珠纵有那后宅妇人的手段,也施展不到她头上来;只是也没听何明镜玉何明玉她们嚼过何明珠什么蛆。自打和顾二那桩丑事一出,何明珠只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人,何七便更少见她了。

    从前正房与萱草居不对付,恨不得你死我活,何七哪里会去管何明珠的死活?可眼下,陈姨娘卷了细软,拐着怀璋跑了路,何七觑着何明珠孤零零一个,心里也难免生出些同情。只是一转念,想起陈姨娘往日那些阴毒手段,何七心头那点怜惜,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终究难消芥蒂,只得干巴巴道:“小事罢了,四姐休客气。夜深了,四姐早些安歇罢,仔细劳了神。”

    翌日,卢氏便忙乱起来。陈姨娘虽卷走了不少金银细软,可正房这边压箱底的大头,她如何动得了?李妈妈当初带着两个姐儿仓皇逃到这庄子上避难,大件物事一概带不走,只将正房要紧的地契,房契并些值钱小巧的文书卷了来。何佑书房里的东西,李妈妈去时,早被陈姨娘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那贼妇顺走了什么。李妈妈只得把剩下的瞧着要紧的,一股脑儿敛了来。如今卢氏归来,自要亲自掌眼,一样样点检明白。

    只是庄上没了使唤的下人,一应吃穿用度都得自己张罗。李承之遣来的军士们也驻在此处,院里那点存粮,早就不够嚼裹了。卢氏却是谨慎,生怕自己抛头露面,走漏了风声,引得官兵来搜捕,连庄头也瞒着。是以卢氏支使何七几个小的扮作小厮丫鬟,去外头庄户人家采买日用。

    幸得李妈妈早先探过底细,这庄子偏僻得紧,庄户人家只影影绰绰听说临江城里出了乱子,却不知究竟是何事。李妈妈来时,只推说是自家身子骨不爽利,夫人开恩,叫她来这清净地界将养,还指了两个“丫鬟”服侍。往年卢氏巡庄时,庄户们都见过李妈妈,知她是夫人跟前得脸的管事妈妈,因此也无人疑心。

    “只是委屈了五姐儿,”李妈妈与卢氏交代完这些,眼圈儿便红了,拿袖子揩着眼角,“跟着我担惊受怕,这些日子,何曾睡过一个囫囵觉?”

    卢氏听了,却摆摆手,叹道:“素莲,你休这般说。你能当机立断,把明玉从那是非窝里带出来,藏在这庄子上,已是天大的功劳。若非你行事果断,我今日寻明玉,怕不是要到那牢房里去寻了。”

    “昨日慌脚鸡似的赶回来,今日一大清早又打发明玉出去奔波,竟不曾好生问问她,我在外头这些时日,她在临江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冷眼瞧着,昨夜她话像是没说完,显见得还有话憋在肚里。莫非……我不在时,陈姨娘那起子黑心肝的,竟又作践了我的五姐儿不成?”卢氏蹙起眉头。

    李妈妈忙道:“夫人放心,那起子小人倒不曾!萱草居那边,都叫人看得死紧,等闲近不得五姐儿的身。”说到此,她话锋一顿,脸上显出些踌躇神色,压低了声气,道:“只是……有一桩事,我心下疑惑了好些日子。五姐儿先前,仿佛常与甚么人私下里传递书信。有一回,还得了个甚么物件回来,宝贝疙瘩似的藏在枕下,任谁也不让瞧。我心下不安,趁她不在时,悄悄掀开枕角瞄了一眼,竟像是枚水头极好的玉佩。”

    “玉佩?”卢氏心口突地一跳。这闺阁女儿家,私相授受玉佩这等贴身的贵重物件,其中的关窍,她这过来人岂有不知的?这赠玉之人,必定与明玉有极深的牵扯。她声音都绷紧了,道:“可知是哪里来的?何等模样?”

    李妈妈却是摇头,道:“这却是不知了。想来必是那传信之人所赠。五姐儿如今人大心大,口风紧得很,半个字也不肯漏。那些书信也都拿锁紧紧收在匣子里,我……我便是有心,也不好做强搜拿信瞧的事体啊。”

    ……

    “五姐姐,”这厢何七与何明玉,何明珠出来采买,她紧走几步,将何明玉悄悄扯到前头,眼见与何明珠隔开了一段距离,总算逮着了机会,压低了声儿问道:“先前你执意不肯随我们去京城,孤身留在家中,那段日子……那顾少棋,可曾常来寻你,与你解闷儿?”

    “顾少棋?”何明玉闻言,却是睖了何七一眼,嗔怪道:“没大没小!人家年岁比你长,你怎好直呼其名?怎地说也得规规矩矩唤一声‘顾三哥’才是正理。”

    听她这口气熟稔又带着回护,何七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看来他们离了临江这些时日,这五姐姐与那顾少棋的情分,想必是“突飞猛进”了。她按下心头嘀咕,面上挂起笑,顺着话头套问:“是是是,顾三哥,顾三哥。好姐姐,你且告诉我,他可是常来寻你?是……悄悄儿的来?”

    何明玉伸出一根指头,不轻不重地在何七额上点了一下,啐道:“呸!瞧你这话说的,倒把他编排成那等翻墙钻洞的不肖之徒了!他那人,最是守礼,跟他那二哥的混账行径全然不同。再说了,”何明玉语气里带上几分自得,“你莫忘了,他小时候落水,还是我眼疾手快把他捞上来的呢,这份恩情在,他敢对我有半分不规矩?”

    何七捂着脑门,“嘿嘿”干笑了两声,只觉得几月不见,这何明玉言语神态间,竟隐隐有了几分何明镜管教人的影子。她心下转着念头,继续试探,这话却问得有些戳心窝子了:“姐姐说的是。只是……咱们家出了这等祸事之后,他……可还来寻过你?或是捎来什么讯息?”何七深知世态炎凉,常言道“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如今何家墙倒众人推,正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若那顾少棋真个念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哪怕暗中援手,传递些安慰也是好的。

    谁知这话一出,何明玉脸上的笑意霎时淡了下去,抿紧了嘴,竟是一声不吭了。

    何七见她这般光景,心里立刻门清了,那顾少棋必定是踪迹全无,连句问候都不曾有过。她正待再说什么,何明玉却猛地扭过头,朝着远远跟在后面的何明珠扬声唤道:“四姐姐!快些过来!你瞧瞧前头那户人家,咱们去那儿采买可使得?”

    何明珠闻声快走几步赶上,轻声应道:“五妹妹看着办便是,我都是好的。”有何明珠在旁,何七纵有满腹疑问,也不好再开口了,只得悻悻然闭了嘴,眼睁睁看着何明玉亲亲热热地挽起何明珠的手,自顾自说笑起来,将他晾在了一边。

    几人采买完毕,不敢在外多留,忙不迭地回了庄子。何明玉方才为了几文钱与那庄户娘子费了一番口舌,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进门便嚷嚷着要茶吃。谁知一脚踏进房门,眼风扫过桌面,整个人便僵住了,那桌上明晃晃摆着的,正是她那枚小心藏起的双鱼戏珠玉佩。卢氏端坐在桌旁,面沉似水。

    “娘……”何明玉心头突突乱跳,声气儿立刻矮了半截,怯生生地唤了一句。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何七,虽不明这玉佩的来龙去脉,但瞧这阵仗,也猜到了七八分,心下暗道不好。

    卢氏却是不耐烦兜圈子,开门见山,声音冷硬:“五姐儿,你告诉娘,这劳什子是从何而来的?”

    何明玉盯着谢尖,声如蚊蚋:“是……是我自己瞧着新奇,在市集上淘换来的……想着好玩,就,就带在身边了。”

    “玉姐儿,你休要再扯谎,”卢氏摇摇头,“这玉佩的水头,雕工,等闲人家绝用不起。外头市集?莫说你这点月例银子根本不够看,便是够,这等成色的东西,岂是那等地方能有的!”

    “竟……竟要这许多?”何明玉似乎吃了一惊,飞快地抬了下眼,触到卢氏的目光,又慌忙垂下,兀自嘴硬:“兴许……兴许是那卖货的东家不识货,叫我……叫我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卢氏见她仍不肯吐实,心中又气又急,正待再逼问,忽听得院门外传来“砰砰砰”几声急促的叩门声响,力道之大,显得颇不客气。

    屋里的几人俱是一惊,不约而同扭头向外望去。这荒僻庄子,谁会在此刻来寻?

    卢氏心头一紧,立刻朝李妈妈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快去,隔着门问清楚来路。”又迅疾对何七吩咐:“七哥儿,你快去厢房请两位军爷过来戒备着!”

    两人领命匆匆去了。不过片刻功夫,李妈妈便去而复返,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夫人,来人是……是顾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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