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纪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温妤内心一阵憋屈与怒火。
纪大将军送回来的那些财物一点儿没捞着便罢了，而今纪筠竟然还到库房来讨东西，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库房里的东西没有老爷的应允谁也别想拿走。”作为当家主母的温氏执意不肯交出钥匙。
双方便这样僵着。
纪筠并不着急，静静地站在库房的深红门扉前，一头青丝披在肩上，注视着她。
“呵！我家小姐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时需要向你们报备了？”云霜指着他们，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当初我家夫人走时留给小姐的嫁妆皆有记录在册，你们以为没钥匙我们就没办法了？”
温氏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连奴才都敢在她面前趾高气昂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姐姐素日里就是这样管教奴才的？”这声音凌厉霸道，纪曼曼走到温氏旁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她穿着色彩明艳的衣裙，在腰间挂了个香囊，对面纪筠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唯唯诺诺，仿佛整个人都拔高了一层。
“若不是因为姐姐不日就要嫁入楚府缺陪嫁丫鬟，妹妹今日便可按照家法将这个奴才发卖出去，让这些奴才再不敢对着主子趾高气昂。”
云霜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小姐。
纪曼曼这般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纪筠觉得她这次有些反常：“我的丫鬟就不劳你费心了。”
纪曼曼安抚着温氏，示意她不用怕纪筠。
伯父送嫁妆回来的事纪曼曼听说了，不过是五箱财物，她倒是不放在眼里。
至于嫁妆这事，作为纪府的二小姐，她又怎会不知大伯母走时有留下嫁妆给姐姐，只是这些年纪筠存在感微乎其微，这份嫁妆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的日常开销。
“姐姐真是好生不讲理，我娘为你的婚事操持了半月半句感谢没有，如今还要受你奴才的欺辱，你以为攀上了楚将军便能为所欲为了吗？”纪曼曼道。
纪筠冷笑一声，纪曼曼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半分没减：“我只要我娘留下的东西，其他我半分不要。”
纪筠只要母亲留下的东西，至于父亲这些年给纪家的，她早已不在追究。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这册子上的东西一样不能少。”留下那本册子，纪筠转身离开了。
“站住！”纪曼曼拦住她。
“你方才很威风。”
纪筠点评了一句，清冷的目光瞥向她，低笑一声：“即便你和宋知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这件事他管不上。”
纪曼曼瞳孔骤缩，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头皮发麻，脑海中的思绪在这一刻瞬间冻住了。
她怎么会知道？
纪曼曼愣在原地，她不敢在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她，脑中一片空白之际，纪筠已经从身旁离开了。
方才的话说的模糊，温妤站的稍远，并未听清。
看见脸色煞白的女儿，温妤关心道：“怎么了，那丫头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纪曼曼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她脸色苍白说的心不在焉，温妤便没在多问。
……
回到明和院，云霜好奇问：“小姐，难道二小姐和宋小侯爷私底下真的有什么？”
“嗯，林姑娘真的没让我失望。”原本纪筠还不确定这件事到底如何，方才试探过后，几乎可以确定这点了。
“可以让影柒带话到高府了，跟她说，我会给她安排新的身份帮她离开高府。”这是合作前纪筠应允林青儿的事。
从这件事的办事效率可以看出，林青儿估计是早就打算离开高府了，纪筠送去那封信是对的。
……
深夜，纱幔被风吹起，清冷的月光倾泻进了，安宁静谧。
吱呀！吱呀！！
窗门被风吹的吱呀作响，纪筠从睡梦中醒来，身上还穿着薄衫，只见窗门被风吹的敞开，风直往里灌，吹起她的发丝。
借着微弱的月光，纪筠看见敞开的窗户边，站着一道身材修长的人影。
冷白的月光将他勾勒出来，少年穿着窄腰的玄衣外袍，墨发高束，身上披着些许夜露，漆黑的眸子与她对视，嘴角微扬。
“你什么时候来的？”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纪筠略微惊讶。
“醒了？”楚明霁从阴影中走出来，抬手关上窗，阻隔了外面吹进来的风，低沉着嗓音道：“来的时候看你已经入睡，没忍心吵醒你，本来打算在这看会儿就离开的。”
不成想方才进来的时候忘了关窗，把人给吵醒了。
见她身上穿的单薄，楚明霁随手捞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夜里风凉，别冻着了。”
纪筠已经对他这种深更半夜私闯女子闺房的行为见怪不怪了，于是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茶：“我这只有温茶，没有吃食。”
茶是云霜离开时替她温的，担心她半夜醒来口干，喝凉的容易生病。
“你真把我当成吃货了？”想起几月前的事，楚明霁有些想笑：“从前我来你这，是故意来蹭吃蹭喝的。”
为了让她多记着他点。
“没有。”纪筠道。
“嗯？”楚明霁一时没理解她这话的意思，这是没将他当成吃货的意思？
纪筠犹豫了两秒，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我没把你当成吃货……我、我以为你是采花贼。”
后半句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楚明霁微愣。
“采……花贼？”楚明霁眉心一跳，克制着低声重复一遍，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纪筠很坦诚，抿了抿唇道：“谁让你总是喜欢翻墙闯女子闺房，我以为这是你的癖好……”
她没再说下去，楚明霁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我这名声这么差？”楚明霁有些诧异。
他在脑海中将这些事仔细回忆了一遍：深更半夜、翻墙、进了女子闺房、讨要吃食……
“……”
好像除了没动手以外，以上的哪一条都容易让人往那方面误会。
“你想拿回你娘留给你的嫁妆，需要我帮忙么？”楚明霁轻咳一声，将话题绕远，不在刚才的话题。
“不用。”纪筠拉了拉外袍：“这事我能解决。”
如果要麻烦楚明霁出手，以他的手段，这动静不会小。
“听说你要创办一个学堂？”这事是来时崔管家对他提起的，纪筠想找崔管家帮她选个地方。
将来纪筠嫁入楚府，很多事情都需要麻烦崔管家，他从前是个江湖人，这些年又在上京建立有自己的人脉。
“嗯，等学堂办好，她们都学有所成后，我想在开几家医馆，到时候可能会很忙。”这些是纪筠目前的规划，楚明霁迟早会知道的。
当然，这学堂肯定不能和大定的书院相比，以传授医术为主，能容纳下二三十人便可。
楚明霁答应过她，成婚后不会强迫她放弃事业，单这点儿，在上京就已经胜过了许多人。
楚明霁从后面揽着她，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帮她将散落的头发收拢披在后面，听到这话，他问：“有多忙？”
纪筠道：“不确定。”
“到那时我给你加派人手。”楚明霁道。
他瞥了眼漏刻，抱着人放在榻上，轻笑道：“都困成这样了还强撑，你且接着睡，我走了。”
说是这么说，可纪筠掀起眼帘，微弱的月光洒在地上，那道人影却迟迟未离开。
纪筠强撑着，嘟囔道：“你不是说要走么？”
“有件事忘了……”楚明霁站在榻前，忽然俯下身来，柔软的唇畔将她包裹。
纪筠霎时清醒，连同方才的睡意在这瞬间一扫而空，瞳孔微微放大，看着近在迟尺的脸庞。
这吻似乎忍了许久，在这一刻危险而霸道，他单膝跪在床榻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亲吻着她，动作未有半点儿的收敛。
纪筠脸上热意上涌，背脊微微发颤，双手紧攥着他的外袍，因着强烈的窒息感，微微喘息着。
月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银辉，轻柔纱幔。
这吻时轻时重，舌尖撬开她的牙齿，继而探入，肆意地搜刮掠夺，像只正在捕猎的猛兽。
感觉到后背的手攥的越来越近，楚明霁直觉过了头，停止了掠夺，身上情欲半点未褪。
他强忍着冲动，收敛了动作，用拇指替她了下唇角：“抱歉，本来想向你讨个礼物，结果过头了。”
原本还在强撑的纪筠现在没有一丝睡意，大脑处于极度兴奋中。
胸腔上那颗心剧烈，倘若现在点盏灯，肯定能看见她从脖子到脸颊都还是通红一片。
纪筠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推着他起身：“你再不走，我可真无法入睡了。”
楚明霁克制住血气上涌的冲动，再次俯身吻了下她的额头：“走了。”
……
“将军？”将军府中，青枫正准备回房，便碰上回来的楚明霁。
楚明霁停下脚步。
青枫丝毫没察觉异样，诧异道：“您还未睡呢……诶，将军，你嘴角怎么破了。”
“？”楚明霁舔了一下，淡淡的血腥味：“咬的。”
青枫不疑有他，在军营中这些小擦伤是常有的事，在常见不过。
走进院中，楚明霁自言自语地笑了声：“下嘴真狠啊。”
回到院中，下人已经备好了洗澡水，楚明霁褪下衣袍，径直进了浴室。
……
次日，楚明霁被传召入宫，他将这些天关于静王之事悉数禀报给了文昭帝。
“皇上，这些天据臣所知，静王殿下与宣德侯常有书信往来。”他停顿了一下：“且许多事，静王殿下更愿意听从宣德侯的意见。”
文昭帝靠在榻上，陷入了沉默，久久未语。
自上次之后，文昭帝已有了立储的想法，虽未提及，但文昭帝近来已隐约暗示过静王，便是不想让静王和宣德侯扯上太多的关系，有自我决断的能力。
现在看来，静王对他这个舅舅的依赖，比他这个做父皇的还有深刻。
文昭帝眸子冰冷，透着威严，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你这话可当真？”
“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期满。”
文昭帝话锋一转，问道：“若你是朕，你会如何选？”
楚明霁神情一凛。
“楚爱卿直言便是，朕赦你无罪。”
楚明霁垂眸，皇帝这话表面听着是在问楚明霁的意见，实则是在试探。
他这是在问楚明霁的选择。
楚明霁敛眸，故作惊慌道：“臣不敢，臣心中只有陛下，陛下的选择就是臣的选择，臣誓死效忠陛下。”
文昭帝眯起的眸含着笑意，似乎对他的这番话很受用：“楚爱卿起来罢，静王若有你这样的心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又看向楚明霁：“你马上就要完婚了，纪将军的女儿是个不错的姑娘，朕在宫宴之上便觉得你二人颇有夫妻相，你眼光很不错……”
可惜了，如果楚明霁能和公主成婚，他便不用在费这么多心思提防了。
文昭帝略显无力的嗓音再次响起：
“北边的那群胡人近来屡屡挑衅我大定，你即将完婚，大婚后准你在京城多留半月，时间一到便回去镇守平陵城吧。”
平陵城是北边边境的重要要塞，是楚明霁常年镇守的地方。
楚明霁紧绷着身体，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