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沈行砚躺在床上,看着房子顶上的横梁,脑子里乱乱的。躺着乱想也无济于事,他侧身翻起,去院子中间的长凳上坐着。

    今天晚上的天气很好,银河安静的挂在天上,风吹树叶带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不知名的虫子在角落里低鸣,屋内不时传来一些酣睡的呼吸声。

    这时,沈大娘推开房门,拽着披在身上的外衣,说:“怎么了?睡不着?”

    沈行砚点点头,让开点位置给沈大娘坐。

    明明从小就开始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当它快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那么开心呢。

    沈大娘坐在沈行砚的身边,握住他的一只手,说:“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说罢,她犹豫片刻,掏出一块玉佩,通体纯然,在月光下仍然熠熠生辉。玉佩的正面是一条浮雕而成的龙,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腾空而起。背面很简单,一圈祥云纹围绕,正中间刻着两个字,“行砚”,是他的名。

    “这是你父亲给你的。”

    沈行砚接过玉佩,抚摸着上面的那两个字,冰冷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紧。

    父亲,父亲是谁?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但是怕你父亲出了什么事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直没问我。我也成全了你这份孝心,一直没有提起,不过,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你都要刻在心里,不许告诉任何人。”沈大娘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她握着沈行砚的手不断锁紧。

    “你父亲是沈则渊。”沈大娘轻轻地说。

    沈则渊?先帝沈则渊!怎么可能,他从小在姑熟长大,和沈则渊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是他!而且,而且他还……

    “我知道你很震惊,孩子。不过,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去争抢至尊之位,而是现在朝堂动荡,百姓艰苦,而你更是雪上加霜。万一,万一那天他们来找你……”沈大娘哽咽着,一抹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言语间不觉加了几分恳切。

    “娘,我都知道,我以前没想过什么皇帝,以后也不会,你放心。”沈行砚心下骇然,面上不见波澜,握住沈大娘的手。

    沈大娘摇摇头,嘴唇微微颤抖着,说:“我不是怕你觊觎至尊之位,而是时局不定,我怕,我怕他们把你当出头的椽子,孩子,你可一定要清醒着啊。”

    出头的椽子?怎么会,姑熟和晋城十万八千里,他们怎么还会找到这里来。

    沈行砚点点头,问道:“为什么会找我,说不准他们现在早就忘了我吧,娘,你别害怕。咱们一家人就安安稳稳的在姑熟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他们怎么斗,都和咱们无关。”

    忘了,忘了吗?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宫殿外哭喊叫嚷的妃嫔,一个又一个死去的皇子,还有那个女人。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真的忘了他们母子俩吗?

    沈大娘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他们会不会来找你,让你做什么,你都一定要记住,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一切活着最大。”

    这个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这么多年来像一块巨石般压在心头,乍一说出,就像堵住河道的石头被搬开,河流飞泻而下,泪流不止,只能伏在沈行砚单薄的肩头无声的啜泣。

    我是,沈则渊的儿子?那不就是说我是皇子?这是什么家伙事。

    沈行砚轻拍母亲的后背,看着宁静皎白的圆月,看着柔软月光照射下的房子,心想:我只要母亲,只要过我们这样的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什么皇子皇帝,我统统不要。

    过了一会儿,沈大娘和沈行砚回到房中。在院子的拐角处,存着一个黑影,是段武。他坐在地上,唯一的一只手搭在蜷起的膝盖上,他看着刚才母子俩坐过的地方,无声的叹息,片刻后也回去了。

    第二天清早,张疏神清气爽的打开沈行砚的房门,一下子掀开他的被子,冷气直接从脚底钻到了尾椎骨。沈行砚皱着眉,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嘟囔道:“做什么,别打扰我睡觉。”

    张疏眼见他缩起来又要睡过去,便一把把他拉起来,说:“别睡了,今天是你的成人礼,赶紧准备准备上街去。”

    沈行砚艰难的睁开眼皮,瞥见窗户仍是一片灰暗便又把自己摔在床铺上,欲会周公。张疏见他没骨头的歪斜着,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把住他的肩膀就把他带起来。沈行砚才眯着,迷迷糊糊的被张疏带着站了起来。正巧沈大娘进来,放下了一身碧蓝色的新衣,笑盈盈的说着:“阿砚,快,换上新衣服。常师傅今天都没出去拉货,他的那匹马就在门口,赶紧起来,还得游街呢。”

    被强行唤醒的沈行砚也不打算继续赖床下去了,接过那套碧蓝外衣,正准备穿呢,一回头看到张疏一脸期待的模样。刚才被起床的记忆涌回脑海,过去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说:“还不出去啊,我要换衣服。”

    张疏平白被踹了一脚也不恼怒,嬉皮笑脸的说:“出去,这就出去。”

    沈行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摇摇头,喃喃道:“又不是你成人礼,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待他换好衣服,出了房门,便看到沈大娘,张疏和段武三人在门外等候着。张疏那双细长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说:“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想到你这么打扮一下还真有豪门贵族的小少爷范儿。”

    张疏虽然平时说话喜欢“喇叭匠仰脖子”,可是这句话倒是没有夸张。沈行砚身姿挺拔如松,卓然独立,一袭碧蓝色衣衫平白增添了些许空灵澄澈之感。其脸庞俊逸非凡,秀眉如墨画龙蛇,斜飞入鬓;双眸深邃明亮,顾盼之间,熠熠生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自觉的笑,那笑容恰似微风扶弱柳,温暖动人。墨色长发随意挽起,发丝在空中袅袅飘动,尽显潇洒。

    沈行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片刻后他又细细琢磨张疏的无意之言,心头莫名爬上一丝悲凉。

    段武本倚着柱子站着,这会儿便一把挽住沈行砚的脖子,毫无长辈模样,说:“什么豪门贵族,当咱们姑熟潇洒出尘的沈小娃娃难道不好吗?”

    沈行砚用手肘轻轻地推了一下他,不服气地嘟囔道:“什么小娃娃,我今天就成年了。”

    沈大娘看着他们打闹,莞尔一笑,递给沈行砚一把剪刀,说:“不早了,在胡闹下去就过了吉时了。”

    段武和张疏虽然平时爱拆沈行砚的台,可是到了重要关头,他俩一个比一个可靠,立马撒开他。

    沈行砚接过剪刀,神情肃穆,他整理衣衫,缓缓屈身,双膝沉稳着地,跪在沈大娘的面前,说道:“敬告先祖,吾以成人。亲恩浩荡,没齿难忘。家训昭昭,如星闪耀。修身以礼,徳馨如兰。勤勉不怠,学富五文。仁义为根,诚信为邻。身担使命,光耀门庭。不负所望,砥砺前奔。吾誓此志,以祭祖先。”说罢,他从束起的长发中抽出一缕,剪断递给沈大娘。

    沈大娘接过那缕头发,正巧朝阳初升,一缕晨光打在沈行砚的身上。她忽的想起沈行砚初为婴孩之时,面若粉桃,目如星辰,咿呀学语,可如今,孩子早已长成七尺男儿,端端正正的跪在她的面前。她转过身去,攥紧手上的青丝,哽咽道:“快去吧,游完街,去完圣树早些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沈行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上前安慰母亲,犹豫着,又将手收了回来,和段武张疏他们出门去了。

    孩子走后,沈大娘才到门口去看他们的背影,沈行砚坐在黑马上,笑盈盈的接过镇上人递过来的花环。孩子长大了,再怎么不舍也是长大了。

    姑熟镇子虽然不大,可是绕一圈下来也花费了他们大半日的功夫。逛了下来,把三人累的够呛,尤其是沈行砚,笑得脸都僵了。不过成人礼还没结束,他和段武还要去圣树跪拜,张疏把二人送到大道上就渐渐停了。

    沈行砚拽紧缰绳,回头望向张疏,问到:“怎么了?你不去吗?”

    张疏摇摇头,他太兴奋了,起了一个大早还闹腾了一上午,现在急需回去睡个午觉提提神,说:“你们去吧,我困死了,坚持不住了,我得回去睡一觉。”

    沈行砚瞅着他那下一秒就能睡着的样子,笑了一下,摆摆手,说:“行吧,你回去吧,我们晚上就回来了。”

    张疏迷糊的点点头,正想掉头回去,又被段武叫住:“改改你的口头语,一语成谶的道理不知道啊?”

    稀奇的很,段武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大人样,现在训起话来倒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张疏短暂的清醒片刻,点点头,说:“知道了师父,这大好的日子你就别训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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