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谢承安一再沉默,霍祈清道:“你说不出口?那我来替你说。”

    “太子同李怀景策谋想要占据岭南,而岭南军权数十年间皆由一人掌之,当务之急就是要将此人调离岭南。十几年不曾出过差错的岭南军主将在景阳二十一年突发奇想要和宿敌百越勾结,霍佑安能这么顺利返京接受调查,想必太子殿下和大人您在中间没少出力吧?”

    霍祈清本只是怀疑,见谢承安默不作声,语调又冷了几分,“所以当初在陛下面前陈述李长意条条罪责,逼李长安不得不幽居盛京,就是为了给太子着手定渝两州事务做准备了?”

    “李长意和李长安确实有罪,但昔日旧案偏偏在我阿爹返京之后被翻出来,你敢说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都没有参与其中?”霍祈清愤怒的情绪直冲头顶,拍着自己喝道:“你甚至把我也算在其中,设计我爹入狱,设计我成为揭开两王案的一环,设计我离开盛京。而我,连我爹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霍祈清实在是失望,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让她觉得谢承安或许不像外人所言那般,或许前世她听到的确是深宅后院里无外乎外人所传流言蜚语。

    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谢承安步子迈得缓,和前面的部队拉开一大截差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更是彻彻底底停了下来,看着她左肩上止不住的血窟窿深吸一口气,说:“你要是想因血尽而亡大可随便喊。”

    “霍祈清,你现在光凭猜测就已经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若将来有人拿着一些子虚乌有的证据到你面前污蔑我,你岂不是要跑回盛京把谢家满门都给斩了?”

    “我并非听风就是雨。”霍祈清一字一句说,“否则见你的第一面就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天。”

    谢承安终于把目光落在她脸上,和初见时相比,她眉眼多了几分沉稳,棱角更加分明。不变的是那一双眼睛里,藏着一簇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把她卷入局中,却不告诉她真相……他,是不是错了?

    良久,谢承安才开口:“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来查茂安山一案吗?”

    “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小轩窗外,正值一阵细雨淅淅沥沥,渝州城内贩夫走卒鲜少出门,雨水打在四季常青的芭蕉叶上滴滴答答,偏给这场宴会平添几分雅趣。

    知州吴石飞于三日前下帖,请渝州城内的文人雅士一同作诗赏秋,一来是为了散去前几天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二来是想见见帮他辟谣的人。

    曹逢时。

    “吴大人,前两日城内乌烟瘴气,搅得大家人心惶惶,您别说,这及时雨一下,渝州城倒恢复往日的宁静了,岂不是天助妙人哉?”

    吴石飞无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与他遥遥相敬。

    席间众人也听明白这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渝州城里的李大牛教出百个举子才人,改变千个贫民家庭的命运。百姓皆自发称其为圣贤先师,这样的人却因偷窃被赶出学馆,而后又手执大旗游街喊冤。

    怎能不令人对知州生疑?

    正当知州府一众幕僚不知所措之际,李大牛又在百姓面前自承过错,收了大旗痛批自己不配为人师,此生不再踏步学馆。

    知州吴石飞草菅人命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众人皆是唏嘘不已,谁能想到李大牛这样两袖清风的名儒也会做出此等事来,且对于李大牛游行两天两夜的狂悖行为,知州不仅没有下手捉其入狱,还从自己的俸禄里扣除一部分作为罢免李大牛的抚慰金。

    一时之间,官府和李大牛各自所为也让百姓心中对二人高下立判。

    “眼看将近年关,各州驻军部队粮草难以供应,前不久岭南的主将借粮都借到我这来了,各位都是渝州各司骨干,在民间也备受厚誉,回去了之后还请多动员动员,帮着兄弟军队度过这一难关。”吴石飞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各敬一圈,说了两句场面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退场了。

    管家元七扶着吴石飞的手,看自家老爷拧着眉,似乎是真有些疲惫,颔首试探着说道:“老爷可是对那曹逢时有何不满?”

    “呵。”一提到他,吴石飞没忍住哧笑出声来,“古往今来真正成大事者,身边无不尽是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的雄才谋士,要想笼络好这帮人的心,就得从一开始便明白他的心思放在哪。”

    想到这,他的笑意淡了几分,“但我看这曹逢时,席间安安静静坐在末尾,不作声也不显摆才情,暗中帮本官解决这么大一件事,一不邀功求财,二不结友求名,仿佛真是来吃饭的。”

    元七能在吴石飞身边待这么久,除了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会的便是四两拨千斤,“难怪老爷这般担忧,这种人才最难收服,不求财也不求名,那便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需要老爷您来主持公道,帮忙洗刷了。若有朝一日帮他报仇雪恨,还许他千两黄金万亩良田,他自然能明白,谁才是良木。”

    “哈哈哈哈哈!”元七这番话既戳中了要害,又暗中抬高吴石飞的地位,惹得他捋胡大笑道:“还是你最明白本官心中所想。这样,你等席散后单独邀他书房一叙,另外多安排几个人手,把他家底摸的干干净净再来回我。”

    元七退后一步,俯首行礼道。

    “是。”

    雨渐渐停了,水珠顺着房檐上铺的大量茅草“啪嗒啪嗒”掉进深浅不一的水洼里,檐角蜘蛛又蜷缩着开始吐丝,祭奠自己在磅礴大雨中被冲毁的家园。

    村民们合眼入睡,全然不知城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暗卫在镇中各处城防清理被提前埋好的火药,霍祈清站在院中,看着在夜色中飞檐走壁穿梭的暗卫,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后怕。

    万一她今晚死在银面具刀下,明日此处会不会变成残尸百骸,人间炼狱。

    届时岭南军如何自处,黄珙又当如何?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你肩上的伤,可处理过了?”谢承安不知何时闯了进来,自顾自坐在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要说他也是个神人,大半夜不知从哪叫起来一位大娘替她上药,霍祈清抿了抿嘴,“如此小伤,就是不管它两三日便能好了,小题大做。”

    “是吗?”谢承安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伸手捏了一下刚缠好的伤口,霍祈清猝不及防被他袭击,抬手喊:“松手,疼!”

    谢承安学着她的语气拉长语调道:“如此,小伤?”

    霍祈清瞪了他一眼,扯开话题:“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方才在路上你指摘我的罪名,只有一样,我认。”谢承安拉过对面的茶壶,重新为她沏一杯茶,“我确实想让你离开盛京。”

    “你入军这四月,京中形势也愈发鲜明。自三殿下李长意四殿下李长安堂上状告倒台,陛下也一病不起。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母族势力强大的三皇子党,一派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东宫党。太子向来不受宠爱,之所以得了皇储之位,是因为帝王权衡之术。他深谙这一点,也明白三皇子的舅父很有可能起兵谋反,于是同李怀景联手想要抢夺先机。”

    谢承安呷了口茶,继续说,“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三皇子生母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和当年先皇后之死脱不开关系,这也是太子宁愿和狼子野心的李怀景联手之因。”

    一旦李长意上位,太子必死无疑。

    而太子若名正言顺地继位,皇后活不到登基大典。

    明明是手足同胞血浓于水,偏偏误生天家,血海深仇。

    “太子在其位便应谋其政,多年把持东宫,竟能放弃底线和百越勾结在一起,难道就没想过引狼入室的后果?今日他为稳固皇权舍弃百姓,明日又会做出何等事来?!太子身边那么多能人异士,竟没有一个敢进谏,可见满朝文武不过小儿姿态。”霍祈清话外有话,谢承安不禁多看她两眼。

    霍祈清却好似没看见他追寻的目光,视线落在茶盏上,盯着茶叶的起起伏伏。

    谢承安说,“太子忠善,却是愚善,一面全身心相信李怀景的投诚,一面又不肯亲手解决李长意这个后顾之忧。在他看来最好的结局就是褫夺李长意封号,流放边境做个江湖散人,却没想过有朝一日杀了皇后报仇,李长意又怎可能放下杀母之仇,所以才在这盘棋上节节败退。”

    “你阿爹,霍将军并非因军械一事被押解回京,而是陛下在还清醒的时候密诏入宫,并下旨一旦兵变盛京起乱,你阿爹可手拿虎符掌控大局,以免有人祸乱宫闱。”

    谢承安目光如炬,像是在下承诺一般看着她,“密旨由我看管,盟约乃我见证,只要我还在京都官场一天,必不会谋害霍府一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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