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仲起把天山雪随意的绑在一根残竹上,便急匆匆的走进了竹斋,路上忙整理着衣襟袖口,又扶了扶自己的银冠,心中还想着等会儿见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还未到院前,远远地便瞧见了执着伞立于风雪间的田媜,走近后微一躬身,道:“田娘子,怎的不到檐下等。”
“二公子。”田媜也正向他颔首,“因为二公子淋雪了。”
后知后觉才知这话有多不知羞,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心疼了吗,田媜将头低下,谢仲起也别过了脸,他突然感觉脑袋上有一片阴影投来,一看,原来是田媜举高了伞,因着谢仲起太高,她举得还有些艰难。
“风、风雪大了,要不我们快进去吧。”
“……好。”谢仲起顺手拿过她的伞。
银装素裹下,两人撑着同一把伞向里走去。
这一顿饭,双方都是和和气气吃完的,是给长辈们的交待也说清了彼此的误会。
后几日谢季青提着酒来了一次,若锦福了礼便去里头禀告田媜。
“郡主请进。”若锦出来道。
田媜正在收拾棋盘,方才她正在与自己对弈。
见谢季青来了,回头一笑:“郡主可赏脸?”
“我分明是来与你对饮,哪是来对弈的。”说是这般,但还是跨步走了过来将酒搁在旁边便随意的坐在了软垫上。
田媜下棋均衡稳健,而谢季青则是变化多端,到中盘时局面已经非常微妙了,谢季青突然变换走法,田媜巧妙的接下,左上角一片混战。直到第一百一十二手时,白棋下出了一记妙手,谢季青凝神半晌,接着才落下一子,慢慢的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她讪笑一声,投子认输。
若锦早已倒上了酒也摆上了点心,二人把棋局收拾好后,便碰杯喝了起来。
“前些日子,我和二公子在用完膳后约定若有时间他会带我出去好好逛一次遂业,还说这边有个三山,适合跑马。他说读过我的文章,也觉得我会和清源郡主成为好友。”
“我从前未曾和外男单独相处过,但二公子很有分寸,是个心细的人,长辈们总是为着孩子能好的。”
谢季青道:“有时候我们都会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是世道如此。”
田媜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我读的书太多了,嫁给北平王的二公子,看门第已经是我高攀了。”
谢季青暗叹一声,她二哥很好她知道,但这也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田媜要的是自己的天地,不是囿于一方冠以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号,她不想只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她只想是田媜。
算了,还得是顺其自然吧。
申时,谢季青准备收拾收拾回自己院儿的时候,小葵过来了,她朝田媜服了服身子,道:“宫里派下来的巡抚已经过了遥阙门,明日就要进遂业了,现今在官驿歇着。”
谢季青点点头:“父亲派谁去接的?”
“谢驰。”小葵回道。
田媜问:“这位巡抚来的是文官还是大监?”
“大监,说是还拿着圣旨,这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谁来谁遭记恨,没哪个老狐狸乐意。”谢季青皱眉,“宫里阉人个个儿都不好相与,麻烦的要死。”
如何不好相与还是得相与,翌日谢季青同众人立于王府前,恭候着那位大监的莅临,远看着那轿子上缀了不少珍珠,刻的是精致图案,栩栩如生。
那人还没探出个身子,便是先伸手高举着圣旨,一众人包括他的随侍们瞧见了那黄澄澄的物什,连忙跪下磕头高呼,偏偏他还不打开念,而是半晌才慢悠悠的伸出脚,轻咳一声,一旁的宦官听见连忙爬过去弓着背脊让他踩住。
等他终于下了轿,好似才看到一般,哎呦一声连忙扶起北平王谢延益,“王爷怎么跪着呢,还有诸位,哎呦——这不是折煞了奴婢吗,快起快起。”
“哪里哪里,巡抚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最为辛苦,这是玉牌,宴席也早已备好,我们用过膳后您再好好休息,巡查的事情都看您的时间,子声也与您熟悉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交待给他。”谢延益边说便起身,提到谢驰时,谢驰适时道了一声“唯”。
“王爷安排就好,奴婢不过是个接上头的令来办事的罢了。”
众人内心狂翻白眼:装不死你。
面上当然还是笑嘻嘻的,“哎呀,巡抚大人的到来真是让遂业蓬荜生辉呀。”“就是就是,大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巡抚,必然是颖悟绝人,超尘拔俗啊。”“早听说过巡抚大人您的丰功伟绩,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非同凡响呀。”“看看这周身的气度,天呐,我竟然在场找不到一个与您相媲美的。”
一群人直接不论睁眼闭眼就是夸,可把刘烩说的心花怒放的,“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田媜头一次见这种场面,站在谢季青旁边捂嘴偷笑,不敢言语。
“哎呦,这就是田将军的女儿吧,真当是林下风致,不过单在这儿站着却让人无端的想起了清源郡主。”刘烩还是发现了她,将她上下一打量,掺着笑道。
田媜闻言福礼,道:“清源郡主从来都是娴静端庄,绝代姝人,今昭能沾上一二分,当是荣幸之至。”
谢仲起皱眉,将她一挡,还没开口就听见自家妹妹出了声,谢季青笑道:“都是浸了墨水的佳人总会有些相似,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今昭自有其华彩。”
刘烩见谢季青搭了言,连忙笑道:“这可不是,论说起清源郡主,绥安郡主最有话语权才是,您二人可谓知音流水。”
谢季青只是笑笑,并不回话。
接风宴办的很顺刘烩的心,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些人怎么没想着送点儿美人到他房里去,不过一想到这是辽东便也释然了,北平王的那性子一看也不会想到这些事。
后一段儿的生活,王府的人把他侍奉的非常好,特别是北平王指过来的那个谢驰,简直是好像伺候了他八辈子的一样,一抬手就知道他是要喝水还是要吃糕,一站起来就知道他是要听曲儿还是要赏花,等辽东之行结束,他一定得把这人给要过来。
寒风吹拂过庭院,最后一片枯叶也依依不舍地落下枝头,岑今月独自坐在窗边,托腮凝视着窗外,她得知刘烩一行人已经到了辽东,至于他带去的那封圣旨不用猜也知道写的是什么。
好想你啊,谢莓莓。
晚膳后,岑今月净完手,接过帕子擦干,道:“晼晚想去辽东。”
桌子上其余四人均是一愣,后又明白过来言下之意,岑巩皱眉:“为何就这般沉不住气。”
“那封圣旨一猜便知详言如何,单一个大监去接,这阵仗未免也太配不上辽东了些,我要亲自去,我要把人风风光光的接过来。”
“真是胡闹!”
岑今月低头不语,但她明白其实岑巩已经允许了,果然下一句就是,“明日自己去宫里求,别想着让家里帮你!”
岑今月莞尔,自家父亲还是如此口是心非:“谢谢爹。”
岑巩闻言更气了,拂袖起身,“去祠堂背家训去!”
“唯。”岑今月高高兴兴地便起身去了。
待到酉正三刻岑今月才出来,刚将门关好便看到了在另一边墙檐的岑融,“阿兄这是等了多久?”
“才来罢了,猜到你这时候会出来。”
两人并肩往前走,一言二语的说着话。
“今日花朝节,与娴娘出去玩儿的还好吗?”
“好呀,回来时候还闹着说晚上也要出去逛夜市呢。”
“她难得能有一天假日,自然要玩的尽行一些。”
“不过你倒是尚存理智,还知道在用完膳后再说。”岑融调笑道。
岑今月笑笑:“这是自然,不然要气得父亲吃不下晚膳,那我便是要成罪人的。”
岑融:“路途遥远,又近日雪大,旅途自然坎坷,切记小心。”
岑今月:“晓得啦,别忘了我身边还有中兴的人,不会有事儿的。“
岑融:“还得多添几件衣裳,也不知道你去了那儿会待多久。”
岑今月:“我要将辽东玩儿遍了才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去北方呢,阿兄,我好激动呀。”
岑今月眸光亮亮,高挂的灯笼下扫下一片暖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眼间处处显着娇俏,总算是没了这些天来的忧愁。
岑融见此,莞尔的笑中满是深情厚意,他轻抚上岑今月的发顶,“我们家晼晚开心就好。”
翌日,岑今月跟着家中父兄一同进了宫。
岑今月跪在勤政亲贤殿外,这时候圣上和诸臣正在升平门崇政殿上早朝,等昭文帝过来很得等些时候。
崇政殿上诸臣跪地万呼:“天锡隆昌,岁丰太和,圣躬万福!”
约一个时辰左右,昭文帝下朝了。
“清源?”
岑今月摁住膝盖的剧痛,立马转身跪地万呼:“清源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昭文帝抬抬手,“快起来,这是跪多久了,也不先去偏殿待一会儿等朕回来,本来身子就不好。”
岑今月起身,低眸抿笑道:“求陛下厌愿,心诚才是最要紧的,再者,陛下那么心软……。”
昭文帝笑笑,佯骂岑今月没个大小。
岑今月随着人一同进了勤政亲贤殿,正欲继续跪下说,昭文帝就摆摆手给她赐了座。
“说罢,所来何事。”
“清源想去趟辽东。”
此话一出,昭文帝便明了了她的心思,笑道:“清源从小便聪颖,长大了也依然绝人,不过,清源这是在嫌朕给北平王府的阵仗不够大啊。”
岑今月抬头笑道:“陛下,清源从来求的都只一个谢莓莓罢了。”
昭文帝无奈叹气:“可也就这么一个谢季青,偏巧的她就姓谢,偏巧的她就是北平王府的嫡小姐,也是我兖方的绥安郡主,清源,有时候也要体谅体谅朕。”
岑今月跪地磕头:“清源会永远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也会永远记得是谁给岑家的荣耀。”然后说一半就大逆不道的直起身子,扬笑道,“清源也没忘了陛下总把独一份儿的碧涧豆糕留个清源。“
昭文帝也没治她的大不敬,只是欣慰的点点头:“还是从前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去吧,到了遂业替朕向北平王问声好,行了快起来,一小姑娘家家的就别老跪,膝盖都要跪坏了。”
岑今月依言起来:“谢陛下。”
昭文帝:“你准备要多少人?”
岑今月眨巴眨巴眼睛:“最少三百。”
昭文帝额角跳了跳:“那朕是不是还得给你送几抬嫁妆过去。”
岑今月又是一跪:“清源从小便知陛下的心善大德。”
“又跪!起来起来,稍后就让冯恩给你挑一些。”
岑今月笑靥扬扬:“谢陛下。”
“回去吧,别让朕再看着心烦了。”
“唯。”
等出了宫门,槐娘忙过来扶着,她压住那些疼痛,望着好不容易出了晴的蓝天,只觉得心情明朗了不少。
回了建国公府,岑今月向家里人禀知过后,才是真正的开始准备起该预备上的一切,吩咐好相关事宜,又跟着去了叔母陶絮院里。
“叔母~晼晚离家,叔母可会想晼晚的紧?”
“你这小妮子,又到我这儿来讨乖。”陶絮和她挽着手,笑骂道,“你去了辽东,你父亲和你叔父三月过后也得随驾南巡,就留了你阿兄在家陪我,我还得给他烦心婚娶的事儿,今年的上巳节啊,我看你是又有理由逃了。”
“叔母~我去了总不过是填饱个肚子罢了,再说了,就算没有谢莓莓,我看也没谁敢轻易说我的亲。”
“唉——小倔驴,选了这条路可是难得走下去的,毕竟坎坷。”陶絮叹气,道,“我们家晼晚本该是在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天真无忧的小娘子才对,哪里需要这么多忧思缠身,家里总觉得亏欠着你。”
岑今月依在陶絮怀中,垂眼道:“叔母,这是晼晚自己选的,是晼晚乐意如此,不伤心。”
闻言,陶絮更心疼的抱紧了她。
翌日里,宫中的秉笔太监冯恩亲自来了趟建国公府,身后人还挑了十担子礼箱,光是唱礼单便唱了许久。
“奴婢见过国公,左使,少卿大人,清源郡主,陶夫人,诸君如意。”
“大人多福,这些是……”
冯恩笑道:“自然是应圣上的令送过来的,这是礼单,郡主看看是否合心意。”
“谢圣上赏赐,也麻烦大人跑这一趟了。”
“不麻烦,这是奴婢离宫前圣上嘱咐带的碧涧豆糕。”冯恩将豆糕亲自送上,又从袖里拿出一支膏药递给她,道,“郡主,愿您此行万安无忌,一切遂愿。”
“会的,大人。”岑今月端详着手上的膏药,眉眼舒展。
出发是在五日之后,岑今月声势很大,吹锣打鼓的带走了五百多号人,其中三百人是十六卫中的腾简和伯奇二门的人。
圣上还是不放心她的,总想着掺些人进来看着她。
元象城内也传的热火朝天,诸多人猜。
遂业内。
休息过大几日,刘烩想着也是时候出去做点儿事了,不能拿着玉牌白吃饭呀,该到他表现的时候了。
“子声。”他朝外喊了一嘴。
“属下在。”谢驰应声进来,一看刘烩站起身把胳膊一展,就知道这老东西是要换衣服出门。
“今日天儿好,去军营逛逛。”
啊??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伺候的还不够细心吗,他居然还有心思出去做事??谢驰疯狂自省,肯定是哪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换好衣后,又给他倒了杯茶,“属下到偏院找刘佃公公来,大人稍等。”
刘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浑身舒坦的喝着茶。
快到军营时,主账正在开会,一听刘烩就要进来了,立马中断会议,开始拉起了家常。
“什么,你家的狗生了五个崽子?”
“对啊,要不要等会儿抱几只走,我们家养不过来,反正是要送人的。”
“就是就是,前头还扯皮了,我都快烦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祖母的远方表哥的儿子来打秋风了!”
“……啊?”娘的什么玩意儿,不是在说狗吗。
“不是,我都快扯不下去了,那几个撮鸟怎么还没来。”
谢季青:“……”
谢仲起正义的说道:“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还把谢子声那老阴贼给骂上了!”
谢季青:……你倒是也没放过他。
她正准备亲自动口来展示一番的时候,帘子就被掀开了,是谢驰。
“哦哟,王爷也在这儿真是太好了,奴婢这受皇令监督察访,今个儿确实要出来走一遭了。”刘烩堆着笑,走了进来。
“刘巡抚这职务上的要求,遂业上下当然是支持的。”谢延益回笑,“就是刘巡抚对地方还不熟悉,我看就让子声继续跟着您好好介绍一下吧……这样,微生也去,跟着一起。”
刘烩一进来,谢季青就把位置给让了出来,和谢驰站后边儿偷摸着闹腾。
刘烩:“哎呦,二公子一同那当然是极好的,说到子声,我这心里啊是真的喜欢,真是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合心意的人物,这王府里教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一听这话,谢驰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谢仲起他们几个还是看出了他的僵硬,特别是谢季青非常不掩饰,都快憋不住笑了,凑到谢驰耳边欠揍的问道:“他怕不是想要把给你娶了吧,我的亲娘啊谢子声,刘大人为人德厚,一表人才,这可给小公子吃到好了。”
谢驰青筋爆出,咬牙切齿的道:“谢、莓、莓。”
闻此,谢季青忍笑的更加用力了。
军营里刘烩看过整体操练,还有各种辎重器械、战马、后勤,谢仲起为他讲着各个位置的大概分配,至于后面是先到的迢水关看边防,再到的颖师海看水师。
十几天的日子,简直是把他的身心都掏空了,整个北方太大了,而他才巡察不过三分之一。
带给他的震惊无疑也是最多的,整个北境地质奇观,辽阔无垠,这里的独特,原始,风骨无一不在吸引着人,可这边外接着不少游牧部落,又有隔着罗洹河对兖方虎视眈眈的大周和查干布日格德,再有颖师海里的岛国东瀛,这些都代表着,北境永远安静不了。
可就是这个常年战乱不休的地方,北平王把这边统辖的如此好,他在二十多年时间里一步一步收复失地,又花十多年的时间将这里安置的固若金汤,北境,根本不能失去谢家。
“呵,可功高盖主的自古便没有好下场。”
今夜无雪无云,倒是有个好月亮,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笼罩着满地积雪,无颜江边,柴枝青将暖炉抱在怀中,静静的望着泠泠江水。
最迟两天,她就要到遥阙门了。
遥记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家中长辈全在上座,她跪在下面,稽首拜礼,向长辈,向天地。
后面时候,父亲一直在祠堂待着,听叔父说,是父亲在里面抱着母亲的灵牌哭,说晼晚长大了,要嫁人了。
“郡主,怎的在江边站着,夜里气寒,水边最甚。”槐娘劝道。
岑今月抿嘴一笑:“这就回去,对了,这次就不用给官驿的交信儿了,到了北境,怎么瞒都是瞒不住的。”
“唯。”
北平王府。
“你说什么?!”
“清源郡主来了辽东?!”
“现今到哪儿了?”
“什么?都快到遥阙门了?!”
“怎么悄无声息的,不应该啊,他们走了一路咱们连点儿消息都没有吗?”
“莓莓!莓莓!谢莓莓!绥玉郡主!谢季青!”
“怎么回事啊这孩子,这么大的消息连个声儿都不出一个。”
众人因为岑今月的到来而惊诧,谢季青亦然,她只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罢了。
到了深夜里,谢季青都是呆呆的模样,满脸都是不可思议,随后又浮起几抹傻笑。
嘿嘿,岑晼晚要来遂业啦!
住在梁燕楼的刘烩:“……”圣上的心思真是难猜,所以呢?清源郡主真来了辽东?
刘佃:“大人,这……清源郡主来辽东做什么?”
刘烩一时也想不明白,要说清源郡主她的所想所做,一半代表着建国公,一半又代表着圣上。可建国公现今的立场俨然不与北平王相同,至于圣上……谁看不出来圣上心里总是在忌惮北平王的,可岑今月,她怎么就来了呢,为什么啊?
那日申正时候,众人正在王府客堂内商榷着清源郡主岑今月到来的事情。
“晼——清源应也是携圣令而来,对于此,刘巡抚先说两句吧,毕竟都是从元象过来的,可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谢延益道。
刘烩:“……”我说你隔壁奶奶的柠檬头,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来!出发这么久都没透个风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抢我的位子的!
“咳,这……清源郡主很受圣宠,想必带来的也是圣上的直接属意,奴婢不过一普通宫婢,哪里敢妄自猜测圣意,至于准备……辽东上下谁不听王爷您的吩咐,王爷下令就好。”
一边的在试探,一边的在想办法踢皮球,说话间,一个家仆慌慌张张进来,“清源郡主到了!王爷,清源郡主请求谒见!”
众人:这么快就来了?!
谢延益:“快请!”
众人屏息凝神之际,一行人便缓步进了来,为首的一女子最为夺目。轻妆盈笑靥,随云慵梳髻,点翠云鬓钗,香培玉篆兮,配一玲珑坠珠随身,华美非常,打眼儿的全身一看就知皆是千金难寻之宝,璀璨的晚霞是金丝镶染着橘红的辉光,夕光望着美人,佩花昭彰的更为明亮辉耀。
她立于堂中一跪,“清源见过北平王爷,王妃,世子,世子妃,二公子,绥玉郡主,还有诸位,平顺万福!”
“诸位平顺万福!”她随侍的那些人一同跪喊道。
“郡主不必多礼,快起!”
岑今月依言直起身,又对着首位下方看去,莞尔一笑:“巡抚大人,好久不见,清源在此见过您了。”
她微一躬身,刘烩便令刘佃急忙去扶:“哎呦,郡主这是做什么,折煞奴婢了,哎呦,刘佃,还不去扶!”
“是是是!”
岑今月笑着起身:“大人这是说笑了,一路上就听闻着大人在这边整日呕心沥血,好不辛苦呢,这一礼,大人受得起。”
刘烩闻言,只觉心惊:“不不不,奴婢只尽了绵薄之力罢了,还得是诸位大人的鼎力支持才让察访进行的这么顺利。”
“都有功,这是好事儿。”岑今月莞尔,道,“可我到此来并不为此事,刘大人,圣旨在何处?”
“圣旨?”
“是啊,圣旨。”
“郡主寻圣旨做什么,现今便要打开宣告了吗?”
“看来大人并未带在身边,那便麻烦刘佃公公跑一趟了,大人也不必忧心,只管取来便是。”
谢延益已经命人给再搬了张椅子来,岑今月坐在上面对端茶过来的小葵道了声谢。
又等刘佃火急火燎回去取再火急火燎的过来,他忙得满头大汗道:“奴婢给郡主取来了,奴婢不辛苦。”
岑今月左手摊开,微笑道:“没问你辛不辛苦,好了,拿来吧。”
刘烩看出她是想独吞了圣旨,一下子便惊的站了起来:“郡主这是做什么!”
岑今月没理他,只是依旧摊着左手,微笑着问面前的刘佃:“本郡主的手都要抬酸了,刘公公好大的官,还不给?”
“不能给!”刘烩怒道:“清源郡主,本官可是陛下钦点的辽东巡抚!圣旨需由本官亲自宣读,郡主如今举动,足可算是违逆圣令,是大逆不道!”
岑今月这才抬眼看他,扑哧一笑,但眼里毫无波澜:“大人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本郡主接好自己要接的人,怎么了吗?”
“圣旨一开便要立刻依令执行,我方到此实在乏累,再加上路途中不慎染上了风寒,等本郡主什么时候修养好了,即走即宣。”
边说她还便咳了两声,槐娘顺势为她抚了抚背脊,皱眉不悦道:“我们郡主自小身体不佳,如今风寒袭身当是要好生休养一番。方才大人那句‘大逆不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郡主也被留在圣上太后身边教养过几年,圣上太后都不曾说过我们郡主,如今大人倒端上了腔,怎么,大人倒比圣上太后的声势还要大了!”
“本官没有这个意思!你这是恶意曲解!”
“呵!这可就不见得了。”
“咳咳!咳咳咳!咳!”岑今月拱火般咳得更大声了。
那刘烩眼见说不过,立刻转身一跪,带着哭腔喊道:“王爷——奴婢当真没有训斥清源郡主的意思,方才不过只是一时急了说话声音大,奴婢哪里敢训斥郡主啊,王爷快给奴婢做做主啊!”
谢延益捏了捏眉心,使了个眼色让谢驰快扶他起来,无奈道:“大人这是做什么,本王知道的,你绝对没有这个心思。槐娘也是,你看你这一时嘴快都把刘巡抚给吓到了,清源郡主,你这做主子的下去得训一训,知道了吗。”
“王爷说的是,槐娘该罚,还不快跟刘巡抚认个错。”岑今月乖巧附言。“那圣旨清源便收了?”
槐娘闻言便躬身认错,随后又从刘佃手里把圣旨夺了过来。
刘烩顿时醒过来,“不行,郡主,这是真不行——”
“对了,那礼箱都给抬进来了,就把礼单给唱了吧。”岑今月没理,自顾自说道。
唱完礼单足花了三刻钟,众人越听越不大对劲,这一百零八台礼箱怎么那么像清源郡主带来的嫁妆?
这内里珍宝数不尽数,当听到第四件金银螺钿方圆镜时刘烩就知道,岑今月是惹不得的。这方圆镜是两年前大凉国外交使送过来的,工艺精巧,宓妃当初要都没要到,如今居然到了她手里。
“既然郡主到了,那接风宴势必得好好操办一番,郡主可有什么要求?”刘烩转换的非常快。
岑今月一笑,将饮尽的空茶杯翻过去一扣:“这一杯茶就够了。”
等刘烩一行走后回到梁燕楼,他疲惫的将手一举,唤道:“子声——”
但睁眼一看伺候的却是刘佃,而且他一脸菜色,“子声呢?”
刘佃咬牙切齿:“谢驰小大人没回。”
“什么?!”
谢驰心里笑嘻嘻,嘿嘿,晼晚妹妹来遂业了,槐娘也来了,嘿嘿。
“槐娘,好久未见,可还安好?”
“谢公子景福,槐娘自当是好的。”
这边客堂内没了外人,岑今月笑容里都满是真诚。
“诸位也看晼晚耍了半日威风,见笑了。”她将圣旨握在掌间,情意绵绵的望着谢季青,拉着她朝外头天地一叩首,又起身转过来对着上座的人道:“王爷,将这圣旨称作是晼晚与莓莓的婚书又有何不可,圣上都是知道的,不然也不能让晼晚前来,也不会赏赐晼晚这些珍贵宝贝。王爷,受了晼晚这一拜,晼晚以后就要称您为‘父亲’了。”
“你与莓莓,我们从来都只感亏欠,若是平常人家,你们早已共结连理,哪里需要受到这么多掣肘,晼晚,我们早就认了你了。”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外头红日正西沉,傍晚的烟霭里万物都显得幽暗,残月升,高门广庭间,山石最高处,夜晚显得格外清新明亮,忽的,一群山鸟惊飞起。
拜完堂理应该是去入洞房才对,但谢季青显然更想先把遂业的热闹带岑今月去好生瞧一瞧。
白底青点马,佳气红尘起,谢季青从后圈着岑今月,闻见她鬓底的香更定心了些,“今日花朝节,本郡主带你这个小娘子好好逛一遭。”
二人在松色大街上牵着松树枝逛着,从城西的花楼走到北河旁的白樱林,风吹过白樱纷飞,点点打在她们的衣上,又从南街走到东巷的灯会,祥和的融融灯火晃得岑今月睡眼惺忪。
是的,谢季青那匹马就叫松树枝。
谢季青拨了拨岑今月有些歪了的发钗,垂眼看她间,盈盈笑语无由语。
岑今月抬眼,看着她的满目柔情,戏谑她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位女公子,可愿与奴家相守一生?”
谢季青闻言忍俊不禁,佯装正色道:“这可不行,我早已成家,且家中贵人脾气太差,若让她得知你我有染,那便是脱一层皮的事儿。”
“我哪有!世人都知我和顺斯文!”岑今月嗔怒,抬手就要捶她胳膊。
“你看看,现今就是要狠狠给我一巴掌了。”
“谢莓莓!”
子夜里,罗帷床动,窥其灯影,红烛摇摇。
软玉温香抱满怀,云鬓乱,玉梭落。芙蓉浸水温□□,檀口软,娇语吟。起身倚窗偎人颤,明月光下照肌雪,盈盈相看无限情。
——————
可能各分镜转换衔接不佳显得生硬,多担待。
日子历法按的是中国农历写的,岑今月来的这天正好北方办花朝节,就是二月廿五,然后南方日子定的是二月十二,会早一点,就是刘烩到遂业的时候,岑今月在晚饭后被罚跪祠堂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