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包灵验接过馒头,热泪盈眶:“我就知道,小云朵儿是顶顶好的小姑娘,定然不会弃我这高龄老人于不顾。你如此有善心,日后必有福泽荫蔽,前途光明……”

    云韶耳朵一麻,赶紧打断他:“你那嘴还是留着吃饭用吧。”

    包灵验挤挤她:“免费送你一卦,都不要啊?”

    “你的卦倒贴钱都没人想要。”云韶直接把馒头塞到他嘴里。

    “你这丫头,说话忒不中听。”包灵验嘟囔着,“你可知道,出了无极州,我的卦那可是千金难求,如今白送你你还不要,可我连着受你两次恩惠,因果非得报偿不可。哎,小云朵儿,既然送你卦你不要,我教你看相的本事如何?”

    “我收你为徒,你再继续收徒,这样,咱们包氏算命摊就能在无极州打响名号,日后定能变成无极州第一卦摊!”

    他说到兴高采烈处,伸手去拍云韶的肩膀,却拍了个空,这才发现云韶已经远远挪到边缘去了。

    “小云朵儿,你跑那里做什么?”

    云韶咽下馒头:“我怕离你太近,传染癫病。”

    包灵验:“嘿!”

    他不死心地继续忽悠:“我可不是在发癫,传授给你的保证都是独门窍门,百试百灵。你不信是不是?不信你可看好了啊。”

    他的目光在巷外路上的行人中逡巡片刻,随后挑中了坐在他们街对面休息的货郎:“你看那人,你猜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此前做什么营生,缘何来到这无极城?”

    云韶投去一瞥,随意答道:“那人是南门外大芒山里的,以前在山上做砍柴打猎的营生,大约是因为大芒山封了山,如今只好在山坳和城中往来,做点贩卖藤条编织品的生意。”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这门生意做不长了。一直坐在这里,他恐怕就没想过要活到太阳下山。”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微微泛着冷,却很快就被掩去,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样的人,无极州多的是,他也不过是格外出格的一个罢了,没什么看头。吃饭。”

    包灵验:“……”

    包灵验:“我还没问你这个,不是,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其实也会卜卦?”

    “哈,要是这也算‘看相算命’的手段的话,我是也会啊。”云韶道,“我不光知道这个货郎,还知道你刚才找的那几个人,那个年轻人是书院里偷跑出来斗蛐蛐的,回家就要被他爹打断腿;那个妇人命犯桃花,出门便是要去私会某寺和尚的。至于那两个仙使……”

    她呵了一声,却是不再说了。

    包灵验惊异道:“你怎么算的?”

    云韶道:“货郎的挑担是用紫枯藤编成的,肩膀上纹着花斑蛇纹,这两样都是大芒山的特产,摆明了他是大芒山人,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伤痕很多,而且一看就是猛兽抓出来的伤痕。敞着口的担子里放着藤筐,那是他售卖的东西,或者说,是他在无极州里游走的障眼法。你看他虽然落魄,但挑担和衣服都打理得很干净,可他的袖口上却沾着血斑,那是因为他罩体的衣服不合身,所以透过来沾到了袖子上。可他只是垂头丧气地坐着,连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想来是大仇得报,所以已经不在意下文,如今只是随意等死罢了。”

    “若我猜得不错,他行凶时穿的血衣如今就放在另一个筐里,你只看等会儿捕快来逮他就是了。”

    “至于另外几个人,那是每天都在无极城里游荡的,那纨绔少爷屁股后面就跟着他家换了装束的家丁,那就是来抓他的吧。夫人的丈夫是出了名的不着家,她半个月前还是一副苦相,也并不在大白天出行,如今却是容光满面,看去向分明就是城中某寺,那寺庙便是以淫僧邪道出名,风言风语想听不见都难,只要多看两眼,是个人都能猜的出来。”云韶睨老道一眼,“所谓的看卦算命,不过是花言巧语骗人的把戏罢了。”

    包灵验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越听眼中神采越盛:“妙极,妙极!你有这样的本事,合该入我门下,大赚特赚!可惜老道我来无极州不久,许多风土人情都不甚了解,若是有小云朵儿你相助,咱们爷孙两人联手,必能骗——咳咳,必能挣他个满钵盆!你也不必风里来雨里去的,只为了这一块馊馒头卖命奔波了。”

    云韶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老道没有一句话是她不想反驳的,譬如说你来无极州还不到半个月,就能认出那货郎的来处,你也不简单,再譬如你整天吹嘘自己多么牛逼,还不是被人揪着领子按在墙上揍,没我这块长毛馒头还不知道要继续挨多久的饿。可到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那是骗人的事,姐姐不让做。”

    包灵验撇嘴,显然不以为然:“骗人的事不能做,去酒楼里偷饭菜的事就可以做了?我看也差不多。”

    “那不一样……”云韶下意识反驳,却忽然住了嘴,猛然抬头,瞳孔皱缩,“你怎么知道我上午去了珍香楼?”

    包灵验嘿嘿一笑:“都说了老道我是包灵验,还能次次让你一个小丫头比下去?怎么样,服了吧。你要是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

    云韶眼神凶性毕露,她站到石头上,直起身,便比老道高了一个头,狠狠揪起老道的领子正想逼供,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街道上便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探头一看,果然一队官兵冲开行人,在这条巷口站住脚步,将那货郎紧密地包围了起来。

    “老大,就是这个人!”

    透过人墙的缝隙,云韶看到,一个兵走上前,将货郎左手边紧闭的担子劈开,一件黑衣,一把砍刀便从里面滑落出来,刀柄上血迹斑斑,带来丝丝铁锈味道。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凶犯,在西坊行凶之后,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在这城中游荡!来啊,拷走!”

    几个士兵训练有素地迅速将货郎擒拿,自始至终,他一直低低地垂着头,既不反抗,也不应声,直到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中,扬起的尘埃尽数落下,附近的人们恢复走动,云韶才缓过神来。

    不知怎的,她忽然失去了继续逼问的兴致,松开包灵验的领子,缓缓坐回远处,望着货郎被捕的地方发呆。

    包灵验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她说话,察觉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小云朵儿,你怎么了?”

    云韶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杀人么?”

    “嗯……”包灵验沉吟片刻,谨慎地答道,“通常来说,行凶杀人,无非是为权、财、色、仇,抑或是精神失常,躁狂发作。看此人了无生志,怕是血海深仇。”

    云韶道:“他是大芒山人。”

    “嗯?”

    “大芒山那边穷山恶水,庄稼是不生的。大芒山人唯一的生计,就是去山崖上采紫枯藤,或者在山里捕猎一些低阶的妖兽。”云韶道,“三个月前,仙盟传来消息,大芒山里驻扎着一个大魔,几位仙使受命除魔,来了之后封锁大芒山,一封就是三个多月。”

    “大芒山里一直有精怪,猎户每次进山都是赌命。仙使来这里除魔,大家都很高兴。可大芒山人没了生计,日子都不好过。那个货郎是山里最能干的,也是最难的一户,因为他的发妻生了重病,常年靠着汤药吊命,可大芒山封山之后,货郎买不起药,也借不到钱,他妻子眼见求生无望,趁丈夫出门时进了无极城,找到西坊的一个富商。这富商有怪癖,喜欢看美人玉手,年轻时曾奉上千两白银向她求亲,但没成。如今女人时日无多,便以五两纹银的价格,将手骨售卖给富商,换给他的夫人,妾室或丫鬟,也算是了却富商年轻时的一桩心事。”

    “这种好事,富商自然无不允,于是等货郎回家,便再也见不到他的妻子。”

    包灵验惊愕地张开嘴又合上,最后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云韶:“因为那天替女人送银子的人是我。”

    “……”包灵验了然,“难怪你对这货郎的事知道的分外清楚。”

    云韶懒懒应声,对此不以为意:“我三岁起就在无极城走街串巷,练的就是识人认人的功夫。这条街上你随意指个人,多了不敢说,十个里面起码有八个我是知道的。”

    包灵验咋舌。云韶却又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货郎因此杀上富商的门,又被捕快抓走?”

    “难道不是?”

    “哪有那么简单。”云韶呵了一声,敛了所有神色,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这些年不太平,邪修换骨换皮的事也不算少,那些邪修易容的时候,不少都是先把目标杀了再取骨皮。可这女人换骨的时候,却是生剥的,连麻沸散都没有用,叫声传出了三条街。”

    包灵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骤然睁开!

    “看来你也知道。”云韶道,“什么样的骨头,才必须要生剥下来换呢?”

    包灵验沉沉地道:“灵骨。”

    “是了。这位富商的女儿,据说生下来就有万里无一的根骨和经脉,唯独手骨是一副凡骨,缺了灵性,所以没有办法进入仙道。富商为了给女儿换骨,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这位李氏。说来也是有趣,碰上富商之前,李氏虽说柔弱,也算能跑能跳;可自从拒了富商的求亲,身子骨便一年不如一年了。货郎是个好男儿啊,别人不敢去的山崖他敢去,旁人躲还来不及的妖兽他敢猎,多亏了这身本事,才给李氏多续了三年命。若不是大芒山封了山,再多撑几年都说不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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