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果冲完热水澡，穿着屠微借给她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发呆。

    系统来通知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又没死成的失落，也不是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遗憾——

    茶几下面昨天屠微带她买的猫粮猫零食，她才吃了没几口。

    “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带走，”屠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看见凌果直直盯着那袋猫零食，开口调侃，“我尊重每个人的口味取向。”

    凌果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要赶我走吗？”

    这几天两人熟络不少，尽管是以玩笑的口吻，但凌果内心仍十分忐忑。

    屠微有些无奈。

    她是一个十分有原则和边界感的人，但这几天发生的事让她在看凌果时产生了一层滤镜，怎么看都觉得可怜巴巴的。

    看凌果的手机和鞋，能看得出来家境其实不错，就算屠微不管，凌果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睡大街。

    但屠微竟然诡异地心软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愿意收留人类凌果是屠微最后的让步，床是不可能再让出来了。

    白天睡太多，凌果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好半天，实在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学习。

    却见卧室门缝里还透出光亮。

    她起身敲敲房门。

    屠微：“进。”

    凌果开门，只探进来一个脑袋：“你还没睡吗？”

    “查点资料，”屠微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怎么了？”

    凌果：“我明天能不能去看看张露？”

    屠微想了一下：“明天六点你在公司楼下等我。”

    “好！”凌果已经退出去准备关门了，又折返回来，冲屠微一招手“晚安，早点休息。”

    屠微：“晚安。”

    等退出来关好门，凌果瞪大眼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

    她做这个动作是要干嘛？

    第二天早上，屠微出门上班，凌果在家学习。

    三餐靠外卖解决，等快到时间，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外卖垃圾提出来扔掉，打车到屠微公司楼下。

    时间正好，陆陆续续有人下班，凌果在路灯下找个显眼的位置站着等。

    侯菁晶正好也要去探病，屠微跟她一起下班。

    走出公司大楼，一眼看见凌果，她正抬头看向写字楼的某个窗户，表情带着疑虑。

    屠微顺着凌果视线看去，发现差不多正好是自己公司的楼层。

    屠微以为在找她，但转念一想，凌果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公司的具体楼层。

    “怎么了？”屠微问道。

    “啊？”凌果见屠微来，摇摇头，“没什么。”

    屠微给两人互相介绍：“侯菁晶，凌果。”

    凌果十分有礼貌：“姐姐你好。”

    屠微一挑眉。

    她比侯菁晶还要大上几岁，却从未听过凌果这么称呼她。

    “你好你好，”侯菁晶笑嘻嘻的，“小薇姐，这是你妹妹？”

    凌果看向屠微，有点期待她会怎么介绍自己。

    “嗯。”屠微却只是随口应了一句，然后看一眼手机：“打的车到了，我们过去吧。”

    侯菁晶：“好。”

    临走前，凌果回头看一眼刚才的位置。

    之前在等屠微的时候，凌果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视线让人很不舒服。

    她四下观察半天，最终锁定高层楼的某扇落地窗。

    现在那道视线却好像消失了。

    可能是她的错觉吧，凌果转身收回目光。

    见屠微三人离开，一道身影在十三楼的某片窗帘后隐去。

    -

    张露一直是被安排着长大，小到穿什么衣服，大到学什么专业。

    大学毕业，家里说研究生更好考公务员，于是她听话地去读了。

    可真的等到她研究生毕业，她却发现自己好像差了那么一点天分。

    她考了三次，到这次复习时，她几近崩溃。

    每天头疼呕吐，夜晚无法入睡，白天复习时浑浑噩噩，失控大哭更是家常便饭。

    她发觉到自己状况不对，跟张秀兰说，不然别考了，找个普通工作吧。

    张秀兰却说：“哪个考生不崩溃？报考的人数那么多，你不多努力一点怎么跟人家争？”

    张露就只能把所有情绪都咽回肚子里。

    但这次还是没考上。

    张露哭着喊着说不愿再考，张秀兰大失所望，但也别无他法。

    后来通过家里亲戚，张秀兰给张露找了现在的工作。

    入职后从家里搬出来，张露才觉得稍微能透口气。

    未曾想遇到章浪这样的上司。

    她真的很努力了，还在试用期就每天加班，很多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可不管怎么样好像都没办法让章浪满意。

    张露租房时经常自己做饭，用过一种真空保鲜袋，袋口是密封的，有一个气阀可以用来抽真空。

    她感觉自己就住在这样的保鲜袋里。

    以前那个用来抽真空的气泵是张秀兰，现在又多一个章浪。

    每天每天，她都能感受到自己周围的空气在一点点减少。

    她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现在，动弹不得。

    人没有空气要怎么生存呢？

    食物抽真空可以保鲜，人被抽走空气只有死路一条。

    她真的受不了了，可为什么连求死都这么困难？

    她要是只鸟就好了。

    张露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做一只鸟，哪都可以飞着去，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去哪找虫子。

    -

    凌果一行三人来到病房门口，隔着病房门看见张露。

    大概是吃了药，张露现在异常平静，与那天在病房里持刀的模样判若两人。

    屠微问：“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凌果摇摇头，这样就可以了。

    知道张露现在还好好的就可以。

    虽然侯菁晶对那天发生的事只是听说，但也觉得这样的平静来之不易，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到医院门口，侯菁晶先行离开。

    凌果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这个给你。”

    屠微伸手接过：“是什么？”

    “巧克力，上周五买的。”凌果把手放进校服的外套口袋，“本来打算直接放在你家，想了想还是当面送比较好。”

    屠微点点头：“谢谢。”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凌果低头看自己脚尖，“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还愿意收留我。”

    屠微垂眼看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凌果的发旋。

    凌果还在说：“我知道你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这几天天天要照顾我，肯定特别难受吧？”

    屠微想说其实还好，多了只猫，她的生活变得有意思了许多，而且凌果很懂事，并没有给她添太多麻烦。

    开口却是：“是有点儿。”

    知道屠微是在开玩笑，但凌果笑不出来。

    风有点大，她吸吸鼻子：“我今天就走，不会再给你添麻烦啦。”

    屠微刚见到凌果时就注意到她背上了包，心里早有准备，此刻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

    她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路上小心，回去好好学习。”

    “嗯，你也是，”凌果扯出一个笑容，“不要总是熬夜加班，小心秃头哦。”

    屠微笑了：“我尽量。”

    “那我走啦，拜拜！”凌果冲她挥手。

    屠微也挥挥手：“再见。”

    -

    请的假还剩几天，凌果暂时不想去学校，关在房间里闷头学习。

    她特地跟家里其他人的活动时间错开，于是基本上没人知道她在家。

    不过本来也没人在意就是。

    系统自上次播报任务失败后，就一直显示在升级中，进度很慢，原本的任务栏也灰了，怎么点都没反应。

    凌果摸不明白是怎么个事，干脆懒得搭理。

    就这么没日没夜昏天黑地地学了三天。

    到周六下午补课结束，宋佳琳带着周末作业来凌果家探病。

    “这些东西是干嘛，要搬家？”

    宋佳琳一进来就注意到墙边堆着的大大小小的纸箱袋子，俩人写了半天作业，在休息的间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凌果正埋头解一道几何题，满心想的都是要怎么画辅助线，闻言头也不抬道：“打算扔的。”

    “全扔啊？”宋佳琳注意到某个打开的纸箱，“那些东西你不是才买吗？”

    凌果只道：“用不上。”

    在出系统的意外之前，她一方面为了解压，一方面为了花凌建丰的钱，乱七八糟买了不少东西。

    跟屠微相处的那段时间她产生不少感触，尤其是在待过屠微家后，她才发现原来还有这种生活方式。

    回来之后她不禁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然后看见堆了满屋子的、其实她并不真正需要的东西。

    “啧啧，”宋佳琳感叹，“朋友，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OK？”

    “知道了，”凌果笑，“快写作业吧你。”

    宋佳琳嘻嘻哈哈跟她闹一会儿，终于开始安静写作业了。

    晚上俩人出去商场吃饭。

    宋佳琳要上洗手间，凌果站在外等她，靠着玻璃护栏上发呆。

    突然看见上行的手扶梯上站了个熟人，可不就是屠微。

    凌果眼睛一亮，抬手准备招呼，瞥见一旁还有个女生，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也是，屠微虽然独，但活了这么多年，多少会有几个朋友的。

    俩人径直走进楼上的电影院。

    她们取完票坐下，旁边女生拆开一颗糖的包装，递到屠微嘴边，而屠微也很自然的张嘴吃了。

    凌果一愣，随即又想，她们班上也有很多关系好的女生会互相喂吃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却见那女生放下塑料纸，又伸手模了一把屠微的脸，还用手指摩挲一下。

    屠微好像也并不反感，甚至笑了。

    凌果从未在屠微脸上见过那种表情。

    是那种勾人的、调情式的笑容。

    凌果握住手机的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