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河自由的风

    刚回到家推进门就看但拓在脱外套,显然他也才到家。

    “咋这个晚?”但拓走过来帮你收衣服。

    “去给阿妈送药了,你今天回来早了。”

    “刚从阿星那勒回来,咋了嘛小媳妇儿,我回来早你不开心噶?”

    但拓走过来看你“今天去医院勒,最近看你总是不舒服,有问问咋个事吗?”

    “我……”你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不过闻到他身上弥漫着酒气“你喝酒了?”

    “今了开心,就喝多勒些。”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充满无尽的温柔“这个星期我都不走边水,我带你克买些吃食和衣服,看你胖勒感觉这些衣服都快穿不下哩。”

    “真的?”你被他的话吸引住。

    “当然是真勒给你买。”

    你锤着他的胸口“我说真的可以多陪我几天吗?”你高兴极了“为什么?物资解决好了?猜叔给你放假?”

    他看你喋喋不休的追问“当然是放假噶。”

    “明天给侄子也买些衣服克,一直么的时间在家,你又不会买孩子的东西。”

    大曲林的商铺门口蹲着很多小贩,但拓看到什么都想给你买些。

    “我真的吃不下了。”你打了个饱嗝“吃得这么撑一会怎么试衣服?”

    但拓给你擦了擦嘴“你来达班之后很少穿中国勒衣服,这次买些裙子穿。”

    “买了又穿不出去。”你撇嘴道

    “咋个穿不出,在家给我穿也要的嘛。”

    你闻言很开心,脸上挂满了笑容。

    店老板看你们大包小裹的进门双眼发亮

    “哎呦喂老板欢迎啊,呦这姑娘长得真俊啊!”大姐热情的想过来拉你,被但拓止住了。

    你有些难为情的推推但拓,忽然你看到一身中国样式的男装。

    从你见到但拓他就一身干练的无袖背心和马丁靴“拓子哥,你试试这个嘛,中国的学生都这么穿。”

    “学生?”但拓笑道“你看我哪个像学生噶?”

    耐不住你的撒娇,他把棉质的短袖套在身上,回头看你时见你连连点头。

    脱下三边坡的服饰,他的长发搭在肩膀上,硬朗的五官被体现的格外突出。

    如果他真的在中国生活,一定受很多女孩子喜欢。

    你走过去眨了眨眼,忽然把手捂住他的脸。

    “咋个嘛?”他扒下你的手,漏出一只眼睛。

    “你好看,不想给别人看。”

    他听你说的哈哈大笑,“小憨狗!”

    给侄子买衣服的时候你看到很多婴儿的袜子,你好像被勾了魂似的爱不释手。

    你把小袜子套在手指上感受孩子的脚有多小巧。

    但拓出来兴许见你玩的开心,也不制止你,只管结完账靠在一边看着你笑,无比温柔。

    那天回家的路上你给他讲了很多在中国发生的趣事,以前他没有时间陪你,回到家时也大都是你听他说。

    “月妹儿,你想不想中国克?”

    你摇摇头,又点点头“以前想,但是现在不想。”

    他侧过头看了你一眼“如果我跟你一起回克呢?”

    你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你是说,你要离开达班?”

    “嗯。”

    “真的?”

    “真嘞。”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拍了拍他的头“你没生病吧?”

    他骂了你一句“是真嘞,不过要过段日子。梭温没喽,需要人克走山,现在风声紧的很,细狗和小柴刀年纪小,我也不想阿星去冒险,我打算把你和阿妈送过克,等过了这阵子了话我就克找你,你先走嘛。”

    “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吧?”你惨兮兮的问

    “我为喇样要赶你走?只是让你克等我。”

    “你不走,我就不走,况且走山不像走边水,你自己我不放心。”

    但拓闻言点点头“么的事喽,放心,我一定会跟你回克。”

    “到时候你离开达班我有件好事告诉你。”

    但拓走山的第一天你很担心,已经半夜才到家,他看起来特别疲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给他收拾脱下来的衣服

    “么的事,只是今天克上山我好似看到梭温勒。”

    “梭温?”

    “嗯,可能以前走山勒都是他,今天坐在他嘞的位置上,想起哩。”

    你能看穿但拓心里的悲伤,他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没关系,只要我们离开了,离得很远很远,这里发生的事你就不会难过了。”

    “是嘛?回克就不会难过了?”

    你点点头亲吻了他的鼻尖。

    阿妈的生日要到了,你也想不起送些什么礼物,便在厨房忙了起来。

    但拓回家的时候把帽子放在衣架上“咋个还没吃饭?”

    “你回来啦,怎么又这么晚?”

    “讨债,之前有些没结完的账。”他背对着你,把木箱放到门后的柜子里。

    “快来尝尝,我给阿妈准备的礼物。”

    但拓看着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无力的坐到桌子前。

    “怎么了?”你走到他身后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怎么最近这么不开心。”

    他摇摇头,拿起筷子吃起面条“闻着香嘞!”

    你兴高采烈的坐到一边“在中国,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吃长寿面。”

    “长寿面?”

    “吃了长寿面健康长寿嘛。”你双手捧着脸期待的看着他“你帮我尝尝,不知道阿妈会不会喜欢。”

    他不语,用筷子搅拌着面条,不知道是不是热气熏的,他的眼睛湿润极了。

    “但拓,到底怎么了?”你觉着有些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吸着鼻子笑道“么的事,只是突然……突然想到阿妈能长寿有些开心勒。”

    他的眼泪夹杂着热汤不停的往嘴里塞,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爱一个人到极致或许就是心疼,这是他第二次看你面前哭泣,你不知不觉的也有些哽咽。

    他尽力的压抑着情绪,双眼红的像个兔子,他抬起手抚摸你的眉稍“月妹儿,第一次捡到勒的时候,我就觉得勒你生的好漂亮。”

    “过些日子我们就到中国克喽,到时阿妈能长寿了话,看到侄子长大就该催起你勒。”

    “我好高兴嘛。”他紧紧把你拥进怀里,“月妹儿,明天,我还想吃长寿面。”

    “好。”

    第三天你做好面条等了但拓很久,你都有些困了,门口才传来脚步声。

    “阿月。”沈星推开门叫你。

    你见到是沈星有些惊喜“你来的真巧,狗鼻子!你吃饭了吗?我给但拓做的长寿面你尝尝。”你走到厨房把面条端出来“对了前些日子一直没见到你,但拓说过些日子要跟我一起回中国,我打算等他跑完这些日子就告诉他孩子的事。”

    沈星闻言泪如雨下。

    你跑到府邸的时候看到但拓被放在木台上,脖颈处的伤口外翻,前胸尽是鲜血。

    细狗侧过身,身子一抽一抽的。

    猜叔有些疲惫的看着你,“你过来看但拓最后一眼吧,他人要留在达班。”

    你跪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臂时你有些发抖,他的身体像玩具一般,一不留神没握住他的手臂便摔在台子上。

    你的心像被人紧紧握住了,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他会用力的回握住你的手腕,如今只是沉沉的摔在那里。

    你有些缺氧,你看着自己的手心,你的呼吸有些不顺,面部顺着胳膊开始发麻,手指如今像只鸡爪。

    不知道过了好一会你的大脑才接受到,但拓死了。

    他怎么会死呢,今天还约好一起吃饭

    你伸手去抚摸他的伤口,他的胡茬,他的眉毛。你有些无助的看着四周的人,沈星、猜叔、细狗、小柴刀、油灯。

    他们都不说话,你想开口的时候喉咙竟然发不出声音,眼泪顺着脸颊落到木台上,你赶紧起来身。

    在你的老家有一种说法,活人的眼泪滴到死人的身体上,他会受到巨大的痛苦。

    他活的时候已经很痛苦了,你不舍得。

    沈星过来扶着你,“阿月,但拓闭眼的时候,我在他耳边告诉他,他要做父亲了。”他泣不成声“我想他一定听到了。”

    你割下了他的一束头发握在手心,你要带他离开三边坡,你的大脑混乱极了,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沈星临走时来找过你,他怕你想不开。

    “阿月,你跟我回中国吧,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会替但拓照顾你们。”

    你摇摇头“我不会有事,但拓临走前去找了阿妈,他早就为我们做好了打算,过些日子我就回去了。”

    但拓走后猜叔没有为难你们,替你们打理好了一切。

    你心里空空的,你总是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夜晚躺在竹椅上看着星空,你想哭却哭不出来,你总是觉得但拓出去跑边水了过两天还能回来,慢慢的从一开始的不真实到怨恨。

    你知道但拓不会回来了,你恨但拓骗你,他明明说要带你走,明明说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家。

    但拓离开的第十二天你开了枪,他说的,按照三边坡的习俗要送人。

    你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你不愿意再怀念但拓,你在追夫河边站了很久,想着他给你讲关于追夫河的故事,这一刻,但拓已经化成了三边坡的一阵风,他自由了。

    你回到中国和阿妈住在一起,你生下孩子的时候她皱巴的脸流下了泪水。孩子长得很白皙,五官和但拓很相像,沈星和舅舅也总来看它。

    过去的这半年你一直不爱说话,达班戒断反应很大,你对四周的一切装璜语言都有一些模糊,你开始怀念炎热的达班,你好像把你装在玻璃罩子里,与这个世界隔离开。

    你总是梦到但拓,你会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孩子和你,跟他说你有个发卡落在大曲林病房里了,看他不说话也会愤怒的打他很多耳光,他从来只是温柔的看着你,不与你多说一句话。

    你怕他来梦里见你,又怕他真的不来了。

    但拓离开的一年后你还是回到了三边坡,回到了达班,你想给他看看孩子的照片。你不知道细狗会不会经常去看他,他一定很孤单,你真的不忍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回到那个熟悉的木屋前坐在竹椅上,原来比起中国的气候你更喜欢达班的,一年没人居住屋子里尽然没有灰尘,除了桌子上的一些酒瓶,陈设丝毫没有改变,都是但拓给你准备的。

    你见竹椅的靠背有些松弛,你想找工具修缮一下。

    你在柜子里翻动很久,门后的工具箱竟然上了锁。你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这个箱子是哪里买来的,突然你回忆起但拓临走前一晚说去收债,抱了个箱子回来。

    你心里忽然有些紧张,你把箱子搬到地上,用门外的石头狠狠砸开了箱子。

    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你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呼吸又开始不顺浑身发麻。

    里边是一些婴儿的衣服,奶瓶,鞋子,还有那天你们出门逛街时候你爱不释手的袜子,这是但拓的东西。

    你的心好像被重重打了一拳,你一件一件的打开,跟你在国内给孩子买的款式都极为相似。

    婴儿用品下面是一件白色的棉质短袖,是那天你夸他好看,央求他买下的,你把衣服贴在鼻子上,衣服上还有一丝丝残留的皂香味,就像你总爱闻但拓身上的味道。

    衣服的最下面的是一张纸,因为一直锁在箱子里,纸张有些发黄。那是一张中国居住证明。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你回过头,是觉辛吞。

    他看到你有些惊讶。

    他替你修好了竹椅的靠背“怎么回来了?”

    你喝了一口酒,把孩子的照片递给他。

    觉辛吞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中孩子的脸,好像在逗它玩。“长得真像他”

    见你只笑着不说话,他缓缓开口“阿月,对不起。”

    他喝了一瓶酒,跟你讲他心中的愧疚。

    是他告诉但拓你有了孩子,他说但拓知道的时候就理解了你为什么瞒着他。但拓原本是想跟你离开达班的,他不想插手其他事,也不会背叛猜叔。但是第二天但拓又来找觉辛吞,因为他发现猜叔在走毒,他明白自己走不了了,为了孩子他也不能走了。

    “他很想跟你一起分享即将要为人父母的喜悦,但是他害怕,怕戳破这个秘密你们都走不了了”

    觉辛吞他也犹豫后不后悔告诉但拓这个秘密,可是他是警察,利益要大过眼前的情感,但是他觉得愧疚于你,他好像又一次失去了阿月。

    那天晚上你手中捏着那张中国居住证明,一夜未眠,你想通了很多事,窗户被追夫河的风敲开时,也吹干了你脸上的泪水。

    从但拓离开后你一直处于戒断反应中,你的心一直有一层隔膜,你感觉不到喜怒哀乐,但拓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你,仅仅因为这个你从来没有放过自己,成为了你心中的执念,你看到孩子的脸都会觉得痛苦。

    这一夜你代替但拓感受他给孩子买衣服时的喜悦,想到他把一切希望锁在箱子里时的绝望,回忆起但拓那天流着泪吃完了一碗面条,跟你抱头痛哭,那时他的心中一定比任何人都痛苦崩溃。

    可是崩溃又能怎么样,但拓就是这样,出门有枪顶着他的头,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走出去。

    你穿上但拓的棉质短袖走在河边,风吹的你好舒服,你喜欢三边坡的味道,因为你的爱人从小生活在这里。你觉得他下辈子如果生在中国,一定是个顶好的男人,一定会幸福平安一辈子,每年的生日都会吃到长寿面。

    你站在河边给沈星发了条短信,跃下了追夫河。

    窒息的感觉包裹着你,你的眼中出现了走马灯,不过你并不害怕,那个野马一样男人的一颦一笑,你太想念他了。

    在嗜血的三边坡,你要陪着但拓在一起。

    他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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