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阿欢已经是三期卵巢癌，有一定程度扩散，手术需要切除子宫和卵巢，中途如果发现其他问题，恐怕还会切除更多的部分，所以长达六小时的手术期间，棠临雪一刻都没离开过等候区。
苏木送来的饭放了很久都没人动，棠临雪不吃，楼观尘也陪着她挨饿。
好在手术很成功，但后期至少需要经过五次以上的化疗，每周都要进行。
棠阿欢的麻醉还没过，棠临雪跟楼观尘去到了文医生的办公室。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刚经历一场高难度级别的手术，文医生也疲倦不已，但她还是把自己观察记录下来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两人。
“这个病复发的几率很高，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文医生说，“我之前遇到一个病人，手术很成功，后期化疗也很成功，但也只撑了不到三年时间。我说这个不是想给你们制造恐慌，小姑娘，你还年轻，恐怕还没有直面过生死。”
棠临雪无意识地搓弄着指尖，“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放平心态，也会让我妈妈放平心态的。”
文医生的目光又落在从进门到现在一言未发的男人身上，“楼总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化疗的药物用最贵最好的。”楼观尘说道，“您尽管安排，我这边会想办法。”
“我们医院最近也和楼德医疗达成了合作，以后跟楼总也算半个同事，楼总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麻烦文医生了。”
棠临雪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巧合，偏偏在棠阿欢生病的时候，楼观尘就开辟了狮城的合作项目，偏偏是这家医院。巧合恐怕都是人为。
她虽然不懂公司运营，但她懂楼观尘。
为了达成合作，指不定牺牲了不少东西。
她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欠楼观尘诸多。
从办公室出来，棠临雪的肚子响了好大一声，捂都捂不住。
“棠姨还没醒，先吃饭吧。”楼观尘说。
“好。”
狼吞虎咽吃完了一顿早午饭，棠阿欢还在熟睡中。
期间，棠临雪接了楚夏津打来的视频电话。
楚夏津也是前两天才得知棠阿欢的事，说什么都要帮忙，但她远在京市，除了金钱和人脉也没有别的能提供了。
可是楼观尘不缺金钱，而他自己就是人脉。
所以，她也只有提供一些情绪上的安抚。
出乎意料的是，棠临雪并没有消瘦多少，楼观尘看着比她还憔悴，楚夏津出于母爱的本能，有一瞬间甚至想像哄棠临雪那样哄哄楼观尘，但她及时止住了这个念头。
楼观尘不是在父母关爱下被哄着长大的孩子，他不需要这些空泛的安慰。
聊到最后，棠临雪似乎想把结婚的提议说给楚夏津听，却被楼观尘拦住了。
“棠姨快醒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哦哦好。”棠临雪看向手机，“妈，那我先说到这里了，您和爸也注意保重身体。”
“好的七七，你赶紧去看下阿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谢谢妈。”
“别跟我客气，也别跟你哥客气，他人都在那儿了，你使唤就是。”
棠临雪笑了笑，“放心，我不跟他客气。”
在棠临雪为棠阿欢的事焦头烂额之际，“渔舟记”和“天地泽”的对打也将在下周落下帷幕，“渔舟记”虽然在前期收获了满满话题度，但后期却因为剧情的乏力，留不住观众。而“天地泽”因为有高翡的演技和林贺峻的流量加持，从头到尾都稳定发挥，收视率也不断攀升。
“渔舟记”播出的仅两个月时间里，唯一出圈的依然只有棠临雪一个。
尽管中途也出了她不少黑料，但因为她本人的出面澄清，加上她目前的名气还不足以对同期构成威胁，那些黑料也就不了了之。
最新一集，庄皇妃的凄美之死无疑将剧情推向了高/潮，当晚，平台抓住流量，放出了庄皇妃的“生平回顾”，播放量居然在几分钟内就破了万，这对于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来说，实在难得，于是“渔舟记”的官微也专门艾特棠临雪，发布了庄皇妃的“离别”感言，他们还特意把棠临雪对庄皇妃的人设采访以幕后花絮的形式放了出来。
没有人不喜欢敬业又有实力的演员，角色的后续效应就是哪怕已经杀青，棠临雪的粉丝数量依然在不断增长。
内娱难得出一个正邪皆可的年轻女性，不少剧本都找上门来，棠临雪不在京市，时天的任务繁重，连对演戏一窍不通的容嫣也加入到了剧本审查中来。
可惜接下来几周，棠临雪都回不了，凡是在这个月的面试邀约都被时天推掉了。
狮城的免签只有三十天，三十天一到，他们都得离开，所以棠阿欢必须要尽快把病情控制下来。
化疗期间，棠临雪全程陪同，他们也请了一个护工，但多数时候都是棠临雪亲历亲为。
苏木留在了京市帮忙给楼观尘打理办公室的事情，楼观尘因为工作不停地往返京市和狮城，时不时还要去一趟申城，为了能腾出白日的时间来照看棠阿欢，他让苏木每次都预订的红眼航班。
棠临雪经常睡到清晨六点多钟，洗漱后就能看见楼观尘拎着早点出现在门口。
棠阿欢半夜会被疼醒，她每天都要在夜里起来给她拿止疼药，清理尿盆，然后再哄她入睡。
以前总在网络上看到那些新生儿的母亲发帖子说照顾小孩是件多么辛苦的事，睡不好觉是常态，其实照顾病人也是如此。
但不管夜里有多累，只要白天看见楼观尘，棠临雪就会莫名其妙感到心安。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以她的性格，当然也能撑下来。有一个人能帮忙分担，好像也不赖。
“棠姨今天怎么样？还吐吗？我问过医生，明天的药会调整一下。”
这个时间点，棠阿欢正好在午睡，护工帮忙看守。楼观尘陪她在楼下花园坐着，还特意从机场给她带了杯她最爱的椰子冰沙。
棠临雪猛地吸了好几口，胸口处憋闷的浊气似乎都被清爽香甜的椰子气给冲淡了。
“今天还行。”她说，“精神也比前些日子要好。”
上一周的化疗有多折磨人，棠临雪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一想到棠阿欢疼到抽搐的脸，她就难受，恨不得自己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
“那就好。下周回国，医院和医生已经安排好了。”楼观尘说，“文医生说这一个月观察下来，棠姨恢复得还不错，回国后如果你想继续接戏，就去接吧。”
她明白他的意思。
有楼观尘在，事情只会变好，不会变坏。
“哥，其实昨晚天哥发给我了三个剧本，我大概看了下。”
“昨晚失眠了？”
“有一点儿，没事的。”棠临雪接着说，“你可以帮我参考一下吗？”
“好，你说。”
这次的三个制作班底都是A级，两个古装一个现代。
现代剧是刑侦路线，有早期港剧的味道，女主是法医，男主是律师，一个佛系冷静，一个精明世俗，欢喜冤家的CP设定。
其中一个古装比较特别，是纯武侠作品，而且还是原创剧本，不是小说翻拍。一一对兄妹的江湖历险为剧情主线，两人都有各自的露水情缘，但因为不是言情主线，所以没有安排主CP。
另一个是古代言情，女主人设是温柔可人的医女，总体来看没什么特别之处，剧情比较流水账，唯一吸引棠临雪的点是这个人设和她演过的有一定反差，对她而言也是种挑战。
楼观尘听完，果断选了武侠和刑侦，和棠临雪预期一样，但他给出的理由却是——
“你说明这三个剧本的顺序，已经体现你的偏好了。”
的确，棠临雪对法医这个人设非常感兴趣，“但是武侠我也不想错过，剧本真的很好。”
“时间冲突了？”
“对，不然就轧戏了。”
“同期进行的吗？”
“武侠先拍，五月开机，大概要拍到八九月，刑侦是七月在港城拍，目前接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武侠是哪个导演？”
最近熬夜太多，棠临雪脑子转得慢，“那个导演的名字有点拗口……叫利什么……”
“利德贝里斯？”
“对！就是这个，我最开始看到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外国人。”
“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长得像混血儿。”楼观尘回忆着，“之前当过‘凌云客’的摄像，他的镜头美学很独特，确实是个人才，他这两年应该也是拍过电视剧的。”
“居然是从摄像一步步走上来的吗？”
“对，他是个实实在在拍戏的人，进他的组，我相信你会学到很多。”
既然楼观尘都这么说了，棠临雪也不再犹豫。
“需要帮你问问时间问题吗？”
“算了吧，剧组也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呢。”
“这不都还没签合同？这个阶段，时间确实可以协调的，而且利德贝里斯欠我一个人情。”
“哥，怎么圈子里到处都在欠你的人情……”
楼观尘淡淡一笑，没有作答。
棠临雪发现他真的变了，如果是以前，楼观尘大概不会过问她的意见，直接跟利德贝里斯联系，让他们协调时间，但现在他会先问她。
“那如果时间可以提前到四月进组，我是不是能接两个了？”
“理论上是。”
“我跟天哥说一声。”
“嗯。”楼观尘看了眼时间，“先上去吧，差不多该查床了。”
“好。”
五楼走廊窗前，轮椅上的女人平静地注视着楼下那对正朝住院楼走来的男女。
“阿珊。”
护工阿珊俯下身子应道，“您说。”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般配。”
“您的女儿女婿肯定是般配的，我当护工这些年，没看到哪个女婿这么尽心照顾岳母。”
阿珊来了有些时日了，但并不知道他们的家庭情况。
闻言，棠阿欢哑然失笑，笑了半会儿才说道：“他们不是夫妻。”
阿珊摸不着头脑，“啊？”
“不过，迟早会是的。”
其实她和棠临雪一样，不觉得女人需要靠婚姻和伴侣寻求精神物质的依靠，她吃够了男人带来的苦。她只希望棠临雪可以从这些富家子弟手中获得足够的钱，钱才是活着的根本。
谈钱比谈爱现实。
可是，这些天，楼观尘和棠临雪做的事她都看在眼里。
他们之间，根本不是哥哥妹妹那么简单。
不仅楼观尘对棠临雪，反之亦是。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恐怕当事人都不清楚。
她想，她有必要做一件作为母亲应该做的事情了。
等到棠临雪他们回到病房，棠阿欢正喝着楼观尘亲手煲的汤。这边没有明火厨房，他特意在几公里外的地方租了房子，只要他在这边，饭菜都是由他做。
“妈，今天中午没睡多久呢？”棠临雪问道。
“被骨头汤给香醒了。”
“棠姨喜欢就好。”
“棠姨很喜欢。”棠阿欢笑眯眯地，用目光扫过两人，“但是棠姨更喜欢你叫我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