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偶像剧,男女主结婚多是到了大团圆结局时候,西装白纱,草坪礼堂,亲友作证。棠临雪二十出头,刚过法定结婚年龄,朋友圈里的已婚人士几乎没有同龄人,要么是年长的亲戚,要么是早几届的学姐学长。
就在她领证的前一夜,还刷到了一个学姐的朋友圈:感谢各位,今日礼成。
九宫图里全是盛装婚纱照,红的白的,粉的紫的,从家到公园到礼堂,精修图的色系搭配得刚好,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
新娘美艳不可方物,新郎也是个男的。
棠临雪对婚姻的幻想也几乎来自电视剧,或者更现实一点的,就是朋友圈。
她并不期望未来的丈夫是个高富帅,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实在不靠谱,人品和性格才是棠临雪最看重的。
但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因为此刻她正和自己的哥哥坐在京市民政局的办公桌前,“签字画押”。
录完电子手印后,工作人员让他们等候几分钟领取结婚证,棠临雪脑袋还是嗡嗡的,从进门到现在,始终有种不真实感,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次元。
结婚的流程并不多,都是楼观尘在提醒她。
红本递到她手上的时候,是烫的,烫得她迟疑了一下才接住。
这样就是结婚了吗?她和楼观尘从此就是夫妻了吗?这个本子就能让棠阿欢放心了吗?
原来把一男一女合法绑定在一起,不过短短半个多钟头的功夫。
可是那些闹离婚的人,长达数月数年都不一定能解除这段关系吧。
好在她和楼观尘有婚前协议,只要她想离,随时都可以离,至于财产怎么分割……棠临雪当时忙着去签剧组的合同,压根儿没怎么看那份协议,她对楼观尘很是信任,就算她自己想吃亏,楼观尘都不会让她吃亏。
“恭喜二位新人,你们真的非常非常般配。”工作人员的赞美是发自内心的,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她已经默默打量这对新人很长时间了,“请问需要宣读誓言吗?”
“流程走完吧。”楼观尘说。
他今天特意挑了套新做出来的高定西装,是一位法国设计师设计的婚服,介于黑灰之间特意调过的复古色彩,低调的流水型暗纹,以及胸口手工刺绣的雪花状纹饰,乍一看不怎么起眼,处处是细节。
棠临雪穿了身简约白裙,妆容也特意打理过,清丽婉约,适合拍结婚照。
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他们手持小红本站上了宣誓台。
印着誓词的手卡就在眼前,身后的墙上也是一行行工整的誓言。
棠临雪直到现在才有一种微妙的神圣感,可是快节奏的社会把这么神圣的一件事也搞得像流水线生产一样。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男人低沉,女人清亮,两道声音混在一起,无比悦耳。
“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棠临雪越念越觉着沉重。
昨晚她失眠了,看到了楼观尘发来的消息。
他让她不要太介意,结婚证只是一张证书,不会改变他们之间实质的关系,他只是她法定的丈夫,她依然可以叫他哥哥。
他们不用住在一起,不用履行伴侣的责任。
-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你随时可以和我离婚,我会向对方解释这段关系。
楼观尘把自己放在了这段婚姻的下位,只为了让她心安。
其实这些誓词里的字字句句,她和楼观尘作为兄妹也是能实现的,除了那句: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可大千世界,又有几对爱侣能做到此生不渝的钟爱?
她不知道是否每对新人都会在这里宣誓,但今天,此刻,念完誓词后,她看向身旁站姿板正,一丝不苟的男人,恍惚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也挺好。
如果身边的人一直是楼观尘,她好像……并不排斥。
离开民政局,当她把这些话老老实实告诉楼观尘后,楼观尘却泼了她一盆冷水:“在想什么呢?结婚只是权宜之计,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拍戏,不要心存妄念。”
“妄念”这词实在用得重。
她不服气地反驳:“我对你能有什么妄念,只有怨念。”
“那就好。”
“下午我去妈那儿,今晚上我要和白木秋出去吃饭。”
“行,我帮忙看着。”楼观尘问,“晚上住哪儿?”
楼观尘的大平层是离医院最近的。
“回我自己家吧。”棠临雪说。
“好。”
当天下午,棠临雪就把结婚证摆在了棠阿欢面前。
已经接受第二个疗程化疗的女人,从相貌到身材都彻底走样,但在看到结婚证上的照片时,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这笑倒有些回光返照的意味,好似让棠临雪看到了她患病之前的明朗模样。
这让棠临雪更加坚定地认为,领这张证是对的,从此棠阿欢可以心无旁骛地接受治疗,而不用操心着她的终身大事。
结婚的事,除了棠阿欢,其他人一概不知情,就连苏木也只知道自家老板请了半天的假期,回到公司的时候还穿了身骚气十足的西装,头发抹了发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走完秀回来,总之和他平日里的风格大不相同。
苏木自然没敢多问。
下班后,楼观尘换回了普通的西装,开车去了医院照料棠阿欢,直到夜里十一点才离开。
到小区楼下时,他忽然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自己所住的那层楼。
以往回家,他那家屋子的灯都是暗着的,万家灯火中没有为他等候的一盏。
今天却破天荒地亮着。
心里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雾,吹散了或许能看清一切,可他并不想让它散去。
棠临雪是唯一知道他所有房子密码的人。进屋后,果然看到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棠临雪。
她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手忙脚乱地,在煮一碗泡面。
楼观尘拿过她手中的漏勺,挽起袖子,“去坐着。”
“不用,我要用木秋今晚教我的办法,做出一份全世界最好吃的泡面。”女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楼观尘淡淡看她一眼,“面都糊了。”
“就是要糊一点才好吃。”棠临雪开始嘴硬,“有种香香的焦味。”
“是糊一点还是全糊?”
棠临雪把碗筷塞到他手里,“你自己吃吧,反正也是给你做的。”
楼观尘把锅里糊不拉几的面挑出来,正要往嘴里塞。
“你干嘛,还真吃啊。”
“嗯,没吃过这种的。”
“……你真烦人。”
“为什么要给我做吃的?”
时间得回到两个小时前。
白木秋和棠临雪约在了一家从小吃到大的回转寿司店,老板和他们都处成了“姐妹”,酒水直接白送。
也是喝到兴头上,棠临雪突然问了白木秋一句:“你有想过结婚吗?”
“没有。”白木秋直截了当,“除非是一个绝世好男人。”
“在你印象中,谁算得上绝世好男人?”
“你哥勉强算一个?但你哥性格太无趣了,和他过日子肯定无聊透顶。”
棠临雪默默喝了口酒,“那你为什么说他是绝世好男人?”
“帅,有钱,负责,还不乱搞。”白木秋说,“这在富家子弟里是绝种了的存在。”
“那倒是……”
“我之前真打过你哥的主意,毕竟我现在是适婚年龄。”
棠临雪躲开她的目光。
“那后来呢?”
“后来觉得他太难搞,我怕他训我。”
“这么说来,我哥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他应该会找一个对他百依百顺,温柔贤惠的女孩子结婚吧。”
八个字,棠临雪一个不沾边。
“所以这样的人就不会挨训了吗?”
“我觉得是,下次你可以实验一下。”
“怎么实验?”
“如果你惹他生气了,或者想讨好他,你就……给他做顿饭?”
“我不会做饭。”
“泡面也行。”白木秋来了劲,“我最近从一个明星那儿学到一种全世界最好吃的泡面做法,要我教你吗?”
“好啊!”
……
棠临雪当然不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他,她只说了句:“为了庆祝今天我又多领了一个证书。”
“想吃什么?”楼观尘直接问。
“家里没别的食材了。”
“点外卖吧。”
“我想吃东边儿胡同那家卤煮加五个火烧两份爆肚还要份茉莉味的奶皮子。”
一连串的关键词,楼观尘只听一遍就记住了,翻了会儿手机上的外卖软件,又看了下时间,他拎起外套就要走。
棠临雪拽住他的袖子,“去哪儿?”
“去给你买东边儿胡同那家卤煮加五个火烧两份爆肚和茉莉味的奶皮子。”
“……”
楼观尘需不需要一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妻子,她不知道,但他对自己倒是百依百顺。
“我又不想吃了。”
“?”
“妈今晚不让我过去陪床。”
“嗯。”
“为什么?”
楼观尘知道她在明知故问,但还是回答了,“她说,今天这个日子,应该让我们在家好好休息。”
“好,那就好好休息。”
说完,她径直走向主卧。
她留宿的时候,楼观尘总是会把主卧让出来,这没什么奇怪。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在思考,结婚第一天夜里不会发生点什么吗?为什么楼观尘那么淡定?难道是她喝了酒的缘故,脑子里总是浮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又拿出了那本结婚证。
楼观尘即使拍证件照,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是笑着的,平静又温和。
“木秋,你说,一个人对你特别特别好,是喜欢你吗?”
“是的吧,但喜欢也分很多种,亲人间的喜欢,朋友间的喜欢,情侣间的喜欢。”
“那要怎么去判断到底是哪种喜欢呢?”
“欲望。”
“欲望?”
“前两者的喜欢是不掺和欲望的,就比如我对你,我喜欢你,但我俩能有什么欲望,有欲望那不就成拉子了吗?但是情侣是会有欲望的。”
或许是被艳丽的红色冲昏了头脑,或许又是酒精壮胆。
棠临雪无比清醒地站在浴室门口,等到水声渐止。
今晚,她想要去鉴别一些东西。
门被拉开时,混杂着淡香的水汽也跟着扑了出来。
她在一片温热中看到了楼观尘。
他连浴袍都穿得这么保守,带子系得又紧又结实,胸膛不过露出笔直一条缝。
“怎么了?”他问。
棠临雪没有退让,“你今晚睡哪儿?”
“次卧。”
“新婚第一天,我们就要成为分房的夫妻吗?”
楼观尘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
棠临雪拉过他的手,把人往主卧带,楼观尘由着她,没有拒绝。
“你今晚也睡着这儿。”棠临雪指向那张两米多的大床。
“也?”
“对。”
“行。”
男人掀开被子,大大方方地坐上去,靠在床头,顺手拿过柜子上的财经晚报看了起来。
棠临雪见他这么自在,也不甘示弱地爬上床。
起初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棠临雪大着胆子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距离缩短到几十公分。
再挪一点,皮肤就快挨着。
她的手不知不觉地已经伸向了男人的浴袍带子。
忽然,男人放下杂志,一把拽住了她作乱的手腕,用劲一扯,几乎是连人带被子都扯到了他面前。
棠临雪撑着他的胸膛想要坐起来,却被楼观尘被子里的手按住了腰,另一只手箍着她的下巴,垂眸看她:“你今晚很反常。”
“我们……是夫妻了。”
“所以?”
“可以做夫妻该做的事。”
“你想跟我做.爱?”
男人就这么直白地点中她的想法。
她没承认,也没拒绝。
“那是爱人该做的事。”楼观尘冷静地问,“你爱我吗?”
棠临雪迟疑地摇了摇头。
“睡觉吧。”楼观尘松开她,替她盖好被子,“你今天累了。”
棠临雪羞赧地缩在床角,不肯再搭理他。
酒精的后劲上来,她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迷迷糊糊中,额头有一道温热的触感。
像是一个,不带任何欲望的,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