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那你呢?”明明被江荔戳穿了小心思,可苏枳珩还是连脸色都没变,“你这么抗拒又是因为什么?”

    江荔扭过头,不再看他。

    因为苏枳珩说的也是事实,她放不下,自然也就跨不过。

    只是放不下的形式有很多。

    在爷爷生病之前,江荔放不下,所以她很努力复习,希望能将自己的烂成绩救起来一点是一点,这样就能离北京近点再近点。

    也能离苏枳珩近点。

    可爷爷生病后,她直接去到了北京。到后来,爷爷说算了,最后的时间就不想在病房里浪费了。

    爷孙俩游遍了整个北京。

    凌晨从病房偷跑,直接去了天安门等升旗,游逛整个故宫、颐和园、圆明园。

    在春天时分,这是爷孙两第一次见到不是绿意盎然的春天,但有很多白色的花。

    走街串巷,几乎吧北京都游玩了个遍,而爷爷也很争气,在陪着江荔爬完长城才松开她的手。

    所以对现在的江荔而言,北京不再是她向往的地方了。

    她只想回家,回到荔枝树下。

    在炎热的夏天里,在粗壮的荔枝树下拉一张吊床。躺在上面感受午后的太阳穿过叶片落下,听着在树上有规律唱着小曲的知了声,再感受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过,只为给这个炎热的午后降降温。

    “也是,我也很抗拒。我放不下走不出,可现在放不下走不出的东西太多了,我总要学会取舍吧。”

    高架桥边上的山也偶尔能看见荔枝树。

    只是这些荔枝树上早不见红彤彤的荔枝。

    “爷爷只能被我抱着回家,荔枝只能熟透掉落拦在泥土里,我的高考准考证只能永远躺在老师的办公桌抽屉,荔枝树下的吊床只能我自己来安装,庭院里再也不会有人喊我拿手电筒……你说以后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江荔一个个数着,直到最后一个。

    苏枳珩一时分不清江荔是把最重要的放在最后,还是已经没那么难走出的放在最后了。

    向来都不会让话掉地上的苏枳珩,此刻也觉得有些无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显得像是安慰,才显得不像是同情。

    “那我只是想回根子镇过最后一次暑假,就再当一次我的小导游,可以吗?”

    江荔直觉他说的这句话并没那么真心,但他的眼睛却没有在撒谎。

    苏枳珩更是没有躲在面具后说这句话。

    “好。”可她还是轻蹙眉头笑着答应了。

    在下高速时堵了一小会车,下午两点多他们的大巴车才到汽车客运站。

    客运站在县城里,他们要回根子镇还需要再坐车。

    江荔看了眼苏枳珩提着一个快比她腿还高的行李箱,就知道普通的摩托车不行了。

    但县城里的情况她也算是熟悉的,最终找了辆要回隔壁村运载荔枝的三轮车,两人这才坐上回家最后一段路的车。

    “这段路还没有修好,看来他们挺懈怠的。”

    路上的一小段三分岔路口的路从三年前就是坑坑洼洼的。

    江荔看他一眼,“修好过的,但修的质量不好,一下雨就开始烂,烂到一定程度了,又会有人去修。估计是前段时间的雨季,才又烂到这种程度了。”

    “那这算是天灾还是算人祸?”

    苏枳珩其实只是想和江荔聊天,随便延长的话题,可江荔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会。

    “人祸吧。”江荔看着地面上的路况,“要是修路的人能够做的很好,那怎么还会怕路烂掉。”

    “可最上品的材料也会有磨损损耗的时候,那也会有报废的一天。”

    江荔微抿嘴将视线收回来,“是吗?或许是吧,可这样也会比用最差等材料最不用心的工人强很多吧?”

    江荔就这样一双眼睛正视着苏枳珩。

    “嗯,是的。”

    苏枳珩也只是弯着嘴角回应她。

    差不多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坐在前面开车的叔叔也时不时和江荔搭话。

    江荔下意识摇头后开口:“不是来旅游的,我就是柏桥村的。”

    “是吗?那等会我拧一把油,直接给你俩送过去,省得你们还要走一趟了。”

    “好,谢谢叔叔。”

    那叔叔又回头瞧了眼,“你们这是在外面读书,放假了回来?”

    因为路上颠簸,江荔护着木盒的两个角,手也稍微收紧了些。

    江荔没接话,苏枳珩便接上了,“嗯。叔叔今年的荔枝收购价是多少?今年算丰收吗?”

    “算不上好,前段时间那一场场的大雨下来,直接把满树的花都打没了。本来还望着那结了那么多的花,肯定是量产的。可老天就这样,当头给你浇了一盆冷水,几场大雨下来都没啥了。”

    “现在都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就剩桂味了,别的都摘完了,没摘的都熟透烂到土里头去了。”

    那叔叔一说起荔枝,苏枳珩简直就是话都插不上了,和三年前的江荔真的很像。

    他忍不住想,难不成是这的人都这样健谈?

    可再看向有些发愣的江荔时,苏枳珩觉得还是不一样的。

    夏天三两点的太阳正是火辣着,但两人都没有带遮□□,前头开车的叔叔穿了件无袖,露出来的皮肤都全晒成了小麦色。

    那叔叔最后还是没能送他们回去,他们才到村口,就已经有人将荔枝装在篮筐里,人力扛到了村口的路边等着叔叔运到镇上去了。

    “得赶紧了,要是明天那价格可能还得往下降,趁今天还可以多摘些。”

    “你俩……”

    江荔在那些爷爷奶奶脸上看到了满是汗水却不见疲惫,这根子镇的夏天是常见的。

    这里大多都是一些老人,年轻的都往外跑了。

    “没事的,我们自己走回去也不差多少路了。”

    “行,注意点车啊。”

    江荔看了眼苏枳珩的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背着的书包,好像就算她想帮忙也帮不了什么,干脆就走在前面,让人跟在她身后。

    可没走几步,苏枳珩就走到了和她并排走。

    “这里的马路很窄,这些天应该也有不少收购荔枝的卡车,你别走这,走后面。”

    苏枳珩晃了晃他放在左手边的行李箱,“没事,也不算我走在最外面。”

    江荔继续往前走也不再继续劝说,因为劝说苏枳珩是一个徒劳的过程。

    有这时间,他们都快走回到家了。

    这里的大部分的荔枝山都是挨着马路边的,相反是一些房屋要从小路穿进去。

    小路里大部分都还是原始的泥路,江荔没忍住看了好几回苏枳珩的行李箱。

    靠近底部的地方已经沾上黄泥巴了。

    走到小路的尽头就两栋平房,江荔家就在左边,而周爷爷的在右边,两家人的大门是挨着的。

    或者说里面的格局也很像,都是前面一个原生态的庭院,四周还围着围墙。

    苏枳珩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房屋基本都是带一个前院的,前院也都是用实打实的砖头水泥砌起来的,但又不是很高。

    有时候他还能听到江爷爷在屋内喊江荔带上手电筒。

    江荔站定在了铁门外,上面的锁已经有些生锈了。

    三个月前,也是她亲手将门锁锁上的。

    “你钥匙呢?我帮你开门。”

    苏枳珩将行李箱放到了一旁,知道江荔不会想让他碰那个木盒子的,所以他可以帮江荔开门。

    “左边,从下往上第三块砖,钥匙在那里。”

    江荔有些空洞的眼神看着那块砖。

    起初那里是什么都没有的,可江荔不是忘记带钥就是弄丢钥匙,而每回她都得等爷爷在外面干完活或者去集市回来,后来爷爷就干脆给她搞了钥匙藏在那块转头后面。

    而这次去北京,她也有带钥匙的,只是她的早就弄丢了。

    可江荔还记得爷爷靠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家里钥匙出来这么久,是不是弄丢了?”

    “爷爷的在口袋里,爷爷的小荔要带着钥匙回家,就当是爷爷给小荔开门了。”

    “吧嗒——”

    锁开了,苏枳珩将锁放到单边再次锁上,没有推开门,而是让了位置给江荔。

    木盒子一点都不重,江荔其实一个手就能稳稳托住。

    越是靠近铁门,左手的抖动就越发明显。

    “吱呀——”

    像是常年没有活动的老身子骨突然转动。

    一滴豆珠似的泪水直接砸在了黑布表面。

    “爷爷,我们回到家了。”

    庭院里面长了不少杂草,看起来也有些荒凉。

    江荔觉得抬脚跨进门口的那一步真的很难,腿脚像是被灌了铁铅。

    “苏枳珩,我有点累了,我自己休息会。”

    江荔跨进门后,背对着他,并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好。晚饭过来吃,别自己煮了。”

    夕阳都快要见不到的时候,周爷爷和周奶奶才回到家,一回来就看到了自家的大外孙在门口外,坐在一个大行李箱上。

    看起来还有点小可怜的。

    “小珩什么时候来的?你妈妈咋也没说呀?在这等久了吗?”

    周奶奶一见到人就忍不住操心起来。

    “前几天你妈妈还打电话来,说你和朋友出去什么,毕业旅行了,怎么一声不吭就来这了?和你妈妈吵架了?”

    “没有,外婆。我在火车上遇到了小荔,就陪她一起回来了。”

    “你和小荔一起从北京回来的?”

    周奶奶还认认真真看向隔壁的房子,没有一点像是有人回来的迹象。

    “那你江爷爷呢?”

    周爷爷开了门后也有些着急问他。

    “不在了。”

    周奶奶的声音了带了些颤抖,“那小荔……”

    苏枳珩:“我们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就回到了,她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这怎么行?”周奶奶简将手中的东西都都给了周爷爷,快步往外走,推开了江荔家的门。

    苏枳珩一直都知道门没锁,就是关上都是他在外面关上的。

    “小荔?”

    周奶奶一路小步进了屋内,客厅的灯似乎也坏了,就只剩下夕阳的余晖勉强能看清江荔一个人躺在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那个木盒子。

    只是那包裹在外面的黑布被江荔拆下来了。

    “天黑了……”江荔像是才被周奶奶喊醒,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周奶奶。”

    “瘦了,外面的饭不好吃吧。周奶奶今早还买了条鱼,小荔不是最喜欢吃蒸鱼了吗?周奶奶这就去做,小荔来给周奶奶打个下手好不好?”

    “今晚吃鱼吗?”江荔有点顿顿的,像是还没睡醒,“可是爷爷也做了饭吧,要是去周奶奶家,爷爷做的菜没人吃,爷爷会伤心的。”

    “要不我们就一起吃,多点人也热闹,对不对?”

    周奶奶就坐在沙发边上,周爷爷和苏枳珩都很安静地站在后面。

    两人都安静地像是屋里没这两人。

    周奶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眼窝子更浅了。

    本来视力就不好了,现在还要被泪水模糊她所能看到为数不多的世界。

    江荔一时没转过弯来,不懂为什么今天自己这样提议的时候周爷爷没有第一个赞成。

    因为平时周奶奶管他,不让他喝酒,可和爷爷一起吃饭的时候,两人聊高兴了,周奶奶也就默许这两人喝一小杯。

    直到周奶奶的手握上了江荔的手背,江荔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抱着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很短促的一声轻笑,“瞧我,都睡糊涂了。坐太久车了,一回到家就想睡会。”

    江荔坐起身来,将怀里的木盒子很是郑重的放到矮桌上。

    “爷爷,我们到家了,我还没来得及打扫家里,确实有点乱。不过没事,我明天就可以把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对了,爷爷,周奶奶和周爷爷也来看你了。”

    江荔又转过头来看向周奶奶,“周奶奶这才回来了?怎么进屋也不开灯呢,这么黑要是磕碰到了,爷爷肯定又要念叨我们了。”

    周奶奶是一点也忍不住了,她直接揽住江荔的脖子,将人往怀里带。

    “呜呜呜呜——”

    这好像是,江荔第一次听到周奶奶这样哭。

    原来哭泣也是可以有声音的。

    “老江,小荔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带着你回家了。”

    周爷爷的声音有些哽咽,被周奶奶抱着的江荔看到了周爷爷扶着那矮桌边才能蹲下,用那双满是皱纹又干燥开裂的手摸上木盒子的边缘。

    江荔想,她其实也没有长大,只是她要装的像长大了。

    这样爷爷才会放心的。

    “周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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