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井倾泻而下的天光直直地铺在戏台前的青砖上。中央那面巨大的衣冠镜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台下宾客坐等开戏,兵痞子的大笑一声盖过一声,茶盏碰撞的脆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为首那位官兵一手托腮,目光沉静地平视前方,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掩在肩上的军装之下。竟是上次那位军爷。
唢呐锣鼓声起,藏着一声一声梆子的闷响,二胡丝竹最为响亮。
直到这时,台下客才知道噤声。
随着一声“咚锵咚锵咚咚锵”,饰演宋王和寇准的戏子登了台,姿态端正,眉宇间眸光炯炯。
那时杨家诸将或战死沙场,或被奸臣陷害,几乎绝后。幸得穆桂英还愿披挂上阵,还愿守这一片江山。
“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刀马旦背插旌旗,一身正气,凤眸如电,手持马鞭如临战场。
乐曲声陡然加快,唢呐声仿佛快要吹破苍穹,锣鼓喧天,愈发衬出戏台中央那武旦的气宇轩昂。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绣着“穆”字帅旗在台上人的背后飘扬,旌旗猎猎,“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窗边的红布忽然重重落下,厅堂内一片昏暗,只见天井下一块四四方方的阳光。
众人一惊,场面顿时混乱无比。
戏子的声音还稳稳当当地从朱唇中缓缓流出,却与一丝若隐若现的烟味纠缠在一起。
“砰!”一声枪响,一个士兵就倒了地,顿时见了血。
惊叫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几声怒喝。
厅堂内太过昏暗,看不清是谁开了枪。
为首的那位军官仍平静地看着戏台上的身影,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仿佛这些与他无关。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簇火光腾地亮起,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第四簇……整个红榴阁火光冲天,映照这戏台中央晦暗不明的身影。
有些人在拿肩膀撞门,但是不知门后究竟有何物,竟是怎么撞都撞不开;有些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原地哭喊着……只有两个人,隔着一寸凭栏,在这一方炼狱里静静地相望着,蓄势待发。
梁一梦朱唇轻启,唱词便如珠玉般纷纷滚落:“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邦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当百万兵!”
他一手轻抬,五指间握着的,赫然是一把漆黑的手枪。
那军官猛然跃起,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三两步跨到戏台之上,伸出手便想夺过梁一梦手中的枪。
梁一梦抬脚便踹,被他躲过,又掷出手中长枪,欲将人绊倒,又被那人堪堪躲过。
趁那军官侧身之时,梁一梦瞅准时机,照他脸上来了一拳。
被打的人踉跄几步,吐出自己口中血沫,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这臭 | 婊 | 子,还真他妈不要命了!”不曾想大腿中了一枪,登时腿一软,差点栽倒,说罢便要上膛,准备给梁一梦一枪。
子弹“啪”地一声从枪管飞出,梁一梦闪身避过。只见那子弹死死地钉在台柱上,梁枋咯吱作响。忽然他被人从背后扣住,膝弯被踹了一脚,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军官一瘸一拐地来到他面前,弯下腰俯视着他,笑着用温热的枪管拍了拍他的脸:“玩得开心吗?美人儿?”
梁一梦瞪着他,没吭声。
“唉,你就是骨头太硬了,”军官看着他的眼睛,“低不下你的脑袋!”话音未落,梁一梦就感觉有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磕。
咚的一声闷响,梁一梦脸朝下,头猛地砸到了地上,鼻血顿时就从脸上淌落下来。
他喘着气,脑袋没动,眼睛却是先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军官,眸光清澈,闪过一丝狠戾。
下一刻,他青筋暴起,竟直接挣脱了对方的桎梏,飞起一脚,直接踹中对面军官的腹部,把他踹进了火海之中,然后看也没看,朝身后连开两枪,身后制住他的人直接毙了气。
他和另一帮人里应外合,几乎歼灭了所有人。
梁一梦飞身掠下戏台,拾起地上的的传讯烟火,走到天井下。
他余光四下警惕地张望着,忽然瞥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意识把目光转了过去。
蓦地一声枪响,他身子一震,只见血花从自己胸腔飞溅而出。
他回头,往朝他射击的黑影扣下扳机,那人颓然倒地,跌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梁一梦好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