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她,并将银子甩到她身上:“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稚洒洒明显没想到女子会被她刻意‘安慰’的话激怒,时献俯身蹲了下来,护在稚洒洒身后她才没有被推倒在地。
他看着女子,带着斗笠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也很平静:“她的意思是,人死不能复生,想让你节哀顺变。”
只听声音,女子似乎能想象到斗笠之下是一张怎样的绝世容颜,她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时献。
见女子情绪稳定下来,时献将银子捡起来,放到女子跟前的地上,将稚洒洒拉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稚洒洒此时心想:人性果然复杂,哎,做善事真难啊,不过好在时献领会到了。
时献不经意道:“稚洒洒。”
稚洒洒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名字,有些讶异:“嗯?”
跟时献相处这些时日,几乎都是稚洒洒说什么,他应什么,二人相处模式算不上尴尬,但也算不上熟络,没想到他会主动叫她。
时献微微侧首:“方才你那善举,让我有些感悟,想与你分享一下心得,你可愿听?”
稚洒洒心想有感悟好啊,她都没有什么感悟,还真有点好奇,她也侧首抬眸:“好啊,愿闻其详。”
时献:“那女子肯卖身葬父,可见她是位重感情的孝女,她之所以哭的伤心,是因为她在乎之人与她阴阳两隔,她心中悲痛不舍,是人之常情,哭不能让她亲人复活,可对她来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她心中的哀痛和对亲人离去的思念,所以你方才所言才让她有那么大的反应,日后我们做好事,可要学会观察与谨言慎行了,否则或许会适得其反。”
稚洒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有理,原来是我说错话了,我从来没有哭过,也没有什么伤心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虽然活了九万多年,但认识的人却屈指可数,真正说过话的总共不过五个,算上天君,你是第四个。”
时献足下一顿,隔着斗笠,看不清的表情:“你的师父,我,天君,还有一个是谁?”
稚洒洒慢悠悠道:“沈梧泽,他本来是个道士,现在变成了神仙,人们都叫他憬琛君,算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时献脚步停顿,转过半个身子,语间能听出笑意:“来日方长,这人世间的情感你终会有机会一一体会的。”
稚洒洒莞尔一笑,她本想脱口而出’你也是‘,但:“体会什么七情六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俩要多做些舍己为人的好事。”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中年男子的叫嚷声,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男子身着丝绸材质的青色衣袍,头戴幞头,胡须修剪齐整,立在常常贴告示的墙面旁,应是位大户人家的管家:“可有哪位仙人肯揭下此榜,收服妖魔,救我家夫人与水深之中啊!我家老爷定以千金酬谢!”
话音一落,稚洒洒哪里肯放过这个做善事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带着时献抢步走了过去。
来往路人听到后,围了上去,纷纷摇头:“今年是第八年了吗?”
“那对孪生鬼童又出来作祟了,哎!”
“这次轮到李员外家的夫人了,听说还是位新过门的娘子呢,刚有身孕,真是可惜了,还没甜蜜几天呢,就要阴阳分隔了。”
稚洒洒大喊道:“管家的莫慌,我们会除妖。”
众人看去,是一身粉衣的灵动少女,她头上的绿色发带随风飘动划过她身旁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的肩膀,他的斗笠也被吹起半边,露出他翘起的唇角。
见状,众人的头摇的更甚:“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青年,真是不知深浅,这不是上赶着找死的吗?”
“可不是,那俩妖孽在我们李家庄作乱上百年了,请了无数高强道人都无济于事,跟肉包子打狗似的,都没活着回来过。”
周围不看好的声音很多,但都还是乖乖给稚洒洒二人让路,正在稚洒洒伸手揭榜时,一只手抢先揭走了。
稚洒洒不悦的看过去,是个中年白袍道人,手里端着拂尘,面色沉静,看起来修为颇深。
吓得稚洒洒下意识就拉着时献往外逃,却反手被时献握住手腕:“你现在没必要怕。”
稚洒洒这才想起来,她现在身上没妖气了,她尴尬的轻咳一声。
管家见白衣道人揭了榜,大喜道:“太好了,道长请随我移步到府上,我家老爷会款待你的,跟你讲明着妖怪的来历。”
白衣道人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稚洒洒,点了点头:“嗯,走吧。”
稚洒洒急忙追上去:“管事的,我们也可以捉妖,让我们也跟过去吧?”
管家本想几句打发了她,但见到她身旁的黑衣男子,虽看不清容貌,却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神秘气息,心想捉妖自然是越多越好,他又不用付银子,具体用谁全凭他家老爷做主,他只负责带捉妖师回府:“那你二位也随我来吧。”
几人来到一座气派的院落,莫大的宅院充斥着一位女子绝望的哭喊声,望过去,是位二十左右的年轻貌美女子,身穿绫罗,头戴珠宝:“我不活了!别拦我!我才不要怀两个鬼胎,还不如去死!”
她在院子里乱跑,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着华服:“心肝啊,我可不能没有你啊,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能人异士去了,定不会让你丢了性命的。”
女子:“一百年了,都没见有哪位高人能奈何得了那两位魔童,这一次,我定然是必死无疑了。”
管家此时喊道:“老爷,仙人我给找来了。”
闻言,女子停止了哭啼,被称老爷的李员外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像有几分本事的白衣道人,一位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半靠在石壁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还有他身旁的一位黄毛丫头,眼中透着一股清澈。
李员外凝起眉头:“这三人是一伙人吗?”
白衣道人抢先开口:"我跟自己是一起的。”
李员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管家道:“让那两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管家点头:“是老爷。”
稚洒洒急道:“哎,凭什么呀?我们也是来捉妖的!”
李员外哼笑一声:“捉妖?别闹了,你们是跟家里人置气偷跑出来的吧?快回去吧,别到时候你家人上门找人找不到赖到我头上。”
稚洒洒解释:“我们真是捉妖的,而且我们不要回报,免费的。”
李员外嗤笑一声:“那我更不能留你们了。”
稚洒洒惊异道:“为何?免费的你不要,要这个千金的?你有钱没处使啊?”
李员外神色有些不耐烦:“还真是无知小儿,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便宜没好货吗?免费的俩货,能好到哪里去,去去去,上一边玩去。”
稚洒洒挽起袖子就像大发雷霆,意识到身旁还站着时献,好人形象可不能被打破,于是二人就被赶出了府。
她深吸几口气,强装笑颜对一旁的时献道:“没关系,有些凡人确实是不爱贪图便宜,我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该做好事还是要做的,我们去打听一下那两个妖的具体情况吧。”
听起来是在安慰时献,实际在劝服自己。
她一个妖肯捉妖就已经算是做了很大的牺牲了,毕竟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定会沦为三界笑柄不说,还极有可能被妖界排斥,甚至被追杀,这些以貌取人的无知凡人居然还嫌弃她!
时献欲言又止,此时他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二位留步。”
稚洒洒与时献回头看去,是那位白衣道人。
稚洒洒没好气道:“干嘛?”
白衣道人面露喜色,快步走到稚洒洒跟前:“稚洒洒,你认不出我了吗?”
闻言,稚洒洒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白衣道人,看到他腰间那熟悉的葫芦,惊道:“沈梧泽?怎么是你?”
沈梧泽四处望望,没有直接解释,拉着稚洒洒:“跟我来。”
三人一路来到一处森林入口,沈梧泽才显出原身。
稚洒洒疑道:“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怎么不在天庭看管星辰,来人间装什么捉妖师啊?”
沈梧泽看了一眼抱臂带着斗笠的时献,总觉得他在看看自己:“星象有异,看与不看没什么分别,还不如来人间找你,听说你要带神物做善事,我便找到这里了。”
稚洒洒点了点头:“哦,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沈梧泽:“你们不是要抓妖吗?这里就是那两个魔童的老巢了。”
稚洒洒与时献这才开始端倪这片森林,此时是日照当空的晌午时分,但这森林里却照不进半分光线,没有光,但里面却不是黑的,是绿的,树枝也是绿的。森林上空没有半朵云,仿佛在刻意避开此地,里面也没有声响,一阵狂风刮起,树叶却纹丝不动,似乎风也在有意避开这片森林,诡异,异常诡异。
时献忽然开口,惊的稚洒洒一哆嗦:“这两个魔童是何来历?”
沈梧泽:“那位张员外说,百年前,一个商人带着一支商队与妻儿途径此地,遭林中猛兽袭击,那商队瞬时被吓得各自逃窜,那商人也自顾不暇,为了逃走,竟将他的一对双生儿女送往野兽口中后,头也不回的带着他的娘子逃命去了。这对童子童女那时不过八岁,童子是极阴命格,童女是极阳命格,拥有天生的灵根,死后怨气不散,在此地修成了精怪,每隔八年他们都会随机托梦给李家庄的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让她来此做他们的娘亲。”
稚洒洒忍不住打断:“啊?怎么做?我刚刚听那李员外的夫人说什么怀鬼胎,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