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君,小姐。”
几人到城门口,便见一座清雅又不失华贵大气的四驾马车在一旁候着。
是燕宁的马车。
这马车亦是身份的象征,什么规格都有明确的规定,在这规定之外,才方可添一点个人的喜好装点。
“怎么是你,我哥呢,陈敬生呢?”
“大人有事暂走不开,敬生哥被派出去了,故交代我在此等候小姐与县君二人。”
“嗯。”
李蕴如当下并没什么心情计较是谁来接她的事,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想过燕宁会专门派了人在城门口迎她,她的打算是直接入城,到燕家……故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换了车马,任燕宁的人带路。
马车一路至燕家别苑。
停下后仆婢小厮鱼贯而入,一部分将她们的行李卸下来,一部分拥着几人进门。
她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日,可眼前这些人很是眼生,不过倒懂规矩,不多言亦不多语,只做着交代过的手头事。
“水已经给娘子备好了,这一路人困马乏,先去梳洗一番罢。”
“好。”
她看了看舒云和颂纪,道:“你们也辛苦了,先在这些休息半日,后边再看,不必管我。”
女使道:“郎君交代过了,也给姑娘和先生备了院子。”
人说着让几个婢女为两人引路。
“我哥心思还真细对吧,嫂嫂。”燕笙打趣。
确实是。
与此前算判若两人,只是时下并非谈这个的时候,她也只敷衍应和几句,便跟着仆婢走。
洗沐的时间,她问婢女:“郎君大概几时回来?”
婢女答:“这个奴婢不知,郎君只说会尽快回,叫县君莫忧心。”
“尽快,他平时都很晚吗?”
婢女回:“是,此前都是极晚的,不见月不会回府,回来也多在书房待着。”
李蕴如蹙眉,问:“可有知晓郎君在做什么?”
她这话听着像是故意查探丈夫行踪的。
“这个奴婢等就不知了,素日是婉儿姑娘……”
话落,未说尽又戛然止声。
“崔婉也在?”
一婢女接话道:“她刚调到内院伺候,不懂规矩,娘子莫怪。”
人解释说:“崔家娘子是在这儿也住过一些时日,不过近日已离开府中,二人素来各做各的,往来不多。”
呵。
她来了,人就走啊!
这个燕长君倒是一点不亏着自己!
就这样还说让她等着他过来接她回家呢,怕是她等着等着,要等到他儿孙满堂了吧!
可恶!
骗子!
尽管人解释了说没什么关系她还是会多想,可想着想着又道算了算了,她就不该报什么期望的,待兄长的事了,他爱怎么样就怎样去,左右她不是已经给了和离书,她不应该再计较这些!
李蕴如说服自己不去理会这一遭,不被这些事影响情绪。
她洗漱完,又用了些吃食,却也不见燕宁的人,她问了一番也不得结果,人有些累,在燕笙的劝解下,最后回了屋休息。
……
入夜。
燕宁从义庄出来,没有在外再做逗留,径直的往别苑赶,到门口就听下人禀报,道:“县君等了您一天了,大人可要去看看?”
他本要过去,抬袖闻到自己衣上的味儿,便暂歇了心思,道:“叫她再等片刻罢,备水,我要沐浴梳洗。”
“是。”
人洗净,换了一身月白的锦袍,绞净了发,梳了个时兴的样式,又在镜前琢磨片刻,确定自己风姿未减,这才出门去,路上不时问一旁的小厮,“我今日这身衣裳如何,会否太过素了一些,今日用的香怎么样,会不会太过浓烈招摇了?”
小厮:“……”
“郎君甚美,衣与人与香,相得益彰,便是天上的仙女见了,也会为之倾倒的。”
他这才稍稍放心下来些许。
人大步向前走,入院进屋,但见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躺在她素日常躺着的贵妃榻上。
“郎君……”
小厮问是否要去将人唤醒,不过话没说完,就被打住,燕宁摆手,叫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是。”
一众人离开,他轻着手脚,慢步走到贵妃榻前,半蹲下来,颤着手抚上那张叫人魂牵梦萦的脸,抖着嗓子道:“黑了些许,不过长肉了,甚好。”
他贴近人,两颗脑袋靠到一块,清浅均匀的呼吸和生热的体温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燕宁忽然又庆幸一点,自己出身世家,在这个位置上……
嗯。
起码还有些许用处,是足以叫她可以低些头,到这个地步,依然还能主动回来找自己的。
……
清凉的晚风破窗而入,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李蕴如睡得不自在,迷蒙着睁开了眼,就见燕宁在自己跟前。
屋内只亮了几盏灯,光线并不是十分明亮,以至于她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你回来了。”
未清醒的声音带着些绵软沙哑,听上去像是在撒娇,他很喜欢见这样子的人,听她这般声调,似一只讨趣的狸花猫,很可爱。
“对,我回来了。”
燕宁笑答:“叫公主等久了,抱歉。”
“是啊,我等了你好久呢。”
她两只手攀上人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怨怼道:“等得我都累坏了,睡过去了。”
燕宁笑,手顺势揽上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两人好贴得更紧一些。
人亲了亲她的耳垂,道:“是我的错,公主若要为此罚我,长君甘心情愿。”
“呵,还甘心情愿呢,我要罚你啊,有的人就该心疼了。”
她劝服自己不去计较崔婉的事,可潜意识里还是忘不掉,这会儿不太清醒,便这么自然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燕宁不知白日的事,自然也不清楚她所指,以为是言自己的母亲呢,道:“夫妻之间,打打闹闹,情趣而已,母亲她管不着的。”
这在李蕴如看来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冷哼了一声,道:“少拿你阿母做挡箭牌掩事。”
“好好好,不提阿母。”
莅阳一向同母亲不对付,这会儿不想听到也属正常,他顺着人的话说,又问:“那公主是否要再睡一会儿,或起来吃些东西?”
李蕴如摇头,“不要了,不睡了,睡太多脑子会混,把正事都忘了。”
怎么会有人刚睡醒这么可爱啊!
半眯着一条缝的眼睛,虎头虎脑的,分明意识不清醒还在强撑着!
他的莅阳真是太有趣了!
他抱着人,嘴角抑制不住往上扬,眉眼间染上笑意,半哄半应的说道:“好,那就不睡了,我们起来,吃饭,再说正事。”
“嗯。”
燕宁抱着她从美人榻上起,放回床上,唤人打水进来,绞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水是凉的,刚从院子里的井里打的,很舒服,舒服得足够让她即刻清醒过来。
睡意散去,再看燕宁,落到他手里的帕子,李蕴如有些尴尬起来,不过燕宁倒是坦然,动作麻利又熟稔,按住她的脑袋,手在人面上打着圈儿,尤其眼睛处,细细柔柔地仔细弄了好几遍,直到她的眼神彻底清明,这才松开。
“你……”
“公主方才叫我伺候的,你忘了?”他笑着看人,随手将帕子丢到一旁的金盆上。
李蕴如没怎么怀疑这话,她睡得迷糊是会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来,过往她也很爱赌气就叫燕宁伺候自己梳洗,借此杀他的傲气,一切都理所应当,只是如今……
她尴尬的挤出一抹笑容,道:“这种事,叫旁人来就好,往后我若再如此,不用太理会。”
“是吗?”
燕宁目光凝在她身上,像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李蕴如被他这么看着,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眼神,说话也有几分磕巴起来。
“是……是啊。”
燕宁视线低垂下去,语气黯然,道:“所以如今,我连伺候公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在公主眼中,我连旁人都不如了。”
“啊?”
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公主出去,见了世面,我这等无趣的人,自然是入不得你的眼了。”
“不是,我……”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人,还是……那个她熟悉的燕长君吗?
清清冷冷呢?一本正经呢?
怎瞧上去……跟个邀宠的侍君似的?
“啪!”
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她抬手一巴掌过去,怒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给我赶紧离开燕长君的身体,他不是你可以轻易动的人!”
说罢又要出去呼人来驱邪。
燕宁:“……”
一时不知该是悲还是喜。
好消息,还是有几分在意自己的。
坏消息,她以为他中邪了!
这深更半夜的,要被人知道如此,他堂堂燕家嫡子,脸面何存?
顾不得刚才那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人赶忙拦住,“莅阳,我无事,不必叫人。”
李蕴如哪里信,道:“又想骗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坚持要叫人进来,无奈之下,燕宁只能将人扑倒,以唇口封声。
绵软香甜的气息萦绕,直叫人意识沉迷,若非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她尚在孝期,不可如此,怕真会将人拆皮剥骨的吃掉,以倾诉这多日来的不安和相思。
“你……”
李蕴如眼尾泛着薄红,细汗津津,沾湿了额前的发。
她又羞又怯看他,人不避讳她的目光,将她一缕湿发撩上去,摩挲着眼尾的红,噙着笑问:“现在信了吗?”
丢死人了!
她一个从来不信神佛鬼神之说的……
李蕴如像个鹌鹑一般扑进人怀里,没缘由章法的怪责。
“谁叫你突然那般反常……”
燕宁抱着人,小声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嗯?”
“谁说我会喜欢?”李蕴如狐疑不解。
燕宁老实作答:“书里说的,戏本子上唱的,它们都说,不会说话,太无趣的郎君,是不会讨小娘子喜欢的,需要适当服些软,说些好听的,还要贴心,学会适当讨宠……”
“你还有空去看这个?”
“你不在,我一个人,忙完了就抽空学一下。”
李蕴如:“……”
“你可真好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