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情

    燕宁笑,低头亲了一下她的乌发,道:“为公主学,我甘之如饴。”

    “油腔滑调的。”

    “只对公主这样。”

    “谁知道呢,你那崔家表妹……”李蕴如随口又将崔婉提了出来。

    她是真的计较!

    从没变过。

    燕宁听到崔婉的名字,面上笑意骤然凝固,语气发沉,问:“府上人与你说了什么?”

    “没有。”

    李蕴如否认,他盯着她,眼神比方才更加严肃,她被看得有些发虚。

    这不是她的错,只是现在她没有太多立场而已。

    人岔开话题,“哎呀不提这个了。”

    她提出自己此行回来的目的。

    “我要见我哥,你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果然是为李洵回来的。

    意料之中,没有一点意外。

    燕宁也不故意拿着她,爽快答应,道:“可以。”

    “我已经叫陈敬生带着我的手书去皇陵了,应该这两日便会有消息。”

    “你……知道我会……”

    她本来还想,如若他考虑到家族,不肯答应,她就威逼一下。

    是她逼他的,那他对父母,对亲族,也可以有个交代,不需要太过为难。

    他理所当然说:“你们李家几个兄弟姐妹感情深厚,他这头出了事,你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嗯。”

    李蕴如窝在他怀里,瓮里瓮气的说:“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怕我哥出事,他跟嫂嫂感情极好,之前孩子的事已经叫他大受打击,若是知晓,定会接受不了的。”

    她的兄长宽厚有礼,却也敏感多思,幼时她们山上抓来的一只知了死了,他都能对着垂泪半日,感叹生命若蜉蝣。

    除了父母亲人外,柳家姐姐是他最为重要的人了,亲人离散,柳姐姐又没了,她都不敢想……

    “那你呢?”

    “什么?”

    燕宁道:“如若我出事,你会怎么样?”

    他清楚这时候其实并非该说这些话的时候,可见她如此紧张忧心,甚至可以不顾自己,放下她往日的自尊和骄傲,为人低头,回来找他。

    他有些吃味儿,心里更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换成了他自己,她又会如何?

    李蕴如不太愿意去设想这个问题,她扁扁嘴,道:“你燕家不会叫你出事的,你母亲也不会。”

    “如果呢?”

    “没有如果。”

    “万一呢?”

    “哎呀你好烦啊!”李蕴如被问得心里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没好气道:“你想听什么,听我说,我愿意为你去死,跟你一块殉情吗,你清楚我的性子,就算我说是,那也是骗你的,我不是我阿兄,感情于我来说,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有甚好,没有也无妨,我不可能会为了这些放弃掉我自己的生命,我这一条命很宝贵,是从尸山血海里蹚回来的,是我父母亲用他们的命换的,除非逼到绝境,否则我都不会放弃,我不会为了你去死,你要真的出事,我会尽力捞你,捞不回来,我会为你敛骨吹魂,然后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算了!”

    她越讲越烦躁,从人怀里坐起来,道:“我出去吹吹风,你也冷静一下。”

    李蕴如快步出门,走到廊院中庭,将那屋子远远甩在身后,这才情绪平静下来些许。

    她坐下,趴在栏杆上,垂眸望向池塘。

    今夜月色不错,明月高悬,微风送香,荷叶葳蕤,百种鱼儿争相水中游。

    然这鲜活的景色并未能疏开她心里头的结,想到方才燕宁的话,她是越想越难受,心中仿若压了一块巨石,要喘不过气来。

    人委屈极了,眼泪不受控的夺眶而出。

    燕宁追随而来,便见她倚靠在栏杆上,一手抹着泪,嘴里喃喃念着什么,素色的春衫似夜的星点,随着她的动作飘来移去。

    月下美人,孤寂惹人怜。

    “对不起。”

    燕宁走过去,将一件薄薄的披风披到她身上,想揽人入怀的手滞留半空,只剩下了低沉的道歉声。

    李蕴如没理他,继续趴在那里看水中月。

    燕宁也没再做声,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僵持在那里许久,李蕴如问:“如果我真的为你死了,你会很开心吗?”

    “不会。”

    他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多在意自己一些罢,从前她张牙舞爪,可他能够感觉得到,她心里有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容不下第三个人插足,可现在……

    他努力去从她温顺表象的细枝末节里,去找她还在意他的证据。

    然自己都不确定。

    她像只迎风的纸鸢,好像随时都能从他手中挣脱……

    他抓不住她,抓住了也不敢抓得太紧。

    他说:“莅阳,我想,我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爱你,我很害怕……失去你。”

    爱这个东西,于世家来说是奢侈的,也是不会被轻易说出口的。

    “嗯。”

    李蕴如面上平淡,没什么表情,只是回身,双手环过他的腰抱住人,仰头在他冰凉的唇口上轻啄了两下,道:“那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她严肃的说:“燕长君,我很讨厌死亡,很讨厌分离。”

    “好。”他低头吻她,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清浅,声音嘶哑好听,“不会说了,以后都不会了。”

    李蕴如没再说话,燕宁也没有,两人就这么静默的拥抱着,直到东方见白。

    “天亮了。”她说。

    “是啊,天亮了。”他跟着重复。

    身子因为这么坐着一夜,都有些发麻,浑身骨头不得劲儿,可谁也没松手,因为谁都清楚,走出这座亭子,像现在这样平静,只有彼此,不用理会外界一切是是非非的时候就没有了。

    可就算再怎么不想,终究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清晨仆婢送水入房给他们梳洗,没见人,便出来寻。

    “走吧。”

    她先放开了手,人起身,拔步要走,不过没走动,一只手被人紧紧拽着。

    “怎么了,燕郎君。”她打趣:“还舍不得呢,沉溺温柔乡,误了上朝的时机,可是要被同僚取笑的。”

    燕宁依旧不动。

    她佯装冷脸,拽着人起来,“别闹了,你还得陪我去找哥哥呢。”

    这终于叫人松动几分,他起来,道:“好。”随即将人拦腰抱起往回走。

    之前因为崔婉的事散了一批仆婢,只剩下老管家和一两个旧人,头一遭见那皎皎如月的郎君如此,皆是睁圆了眼。

    不过她们也不敢细看,在经过人身边的时候,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只暗忱外边的传言也不对,多说燕家三郎与莅阳县君感情不和,莅阳县君被驱逐出燕家,如今这般,谁会信?

    李蕴如本有些不自在,但他都不在意,她也没拒绝,放松了身体,手揽上他的脖子,任他抱着自己回屋。

    梳洗一番后,二人去前厅用膳。

    时辰还早,燕笙没起,只有舒云和颂纪,还有一众仆婢在,在看到颂纪之时,李蕴如明显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力道加重了些许。

    十指交扣,指节骨都在发力,拧得她有些疼,人皱了皱眉,他这才放松一些。

    她没与他解释过颂纪的事,毕竟两人成亲之时,他已离开,她认为没必要,不过这会儿,她大抵也能猜到这是为何?

    唉,当初年少不知分寸,如今苦果自尝。

    她回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入堂坐下,厨房的人开始上菜。

    不同与以往,这回的菜都相对重油,还加了辣。

    这一点,昨日她就发现了,今个儿再见倒是对它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好奇问:“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吃这些了。”

    他饮食极为清淡,少荤腥,戒油辣,追逐食物本身的味道,多余的一些料都不怎么放,最多就是用细盐和酱醋调一下味而已,而她喜欢重口一些,尤其偏好辣,两人吃不到一起,也很少在一块吃饭。

    是的。

    过去成亲一年多,哪怕算到现在,快三年了,二人一块用膳的时候屈指可数。

    可饶是如此,她为迎合他的喜好,也为了趋同世家,到建康后就少吃这些了。

    不然传了出去,道这堂堂世家之首的燕家,娶的儿妇,是个喜辣食酸,爱好粗鄙之物的粗人,会叫人笑话。

    她过去闹归闹,其实也有想过好好做一个嫡妻佳媳的时候,只是世家没有被她这个机会罢。

    燕宁道:“公主能为我做的,我亦可以为公主做,我尝过了,嗯,味道重些,但并非不能接受,也有别样的滋味儿。”

    李蕴如听他这般说,心头泛起丝丝甜意,崔婉那点事,还有过去那些不快,好似在这一刻也短暂的全然可以丢到脑后。

    嗯。

    他的学习……还是有成果的。

    除了昨夜一出乌龙外,回来的一切一切,都近乎做到了她心上。

    ……

    用过早膳,燕宁去官署上值,她留在了府中,他交代她,自己已经让陈敬生去接人,让人好好留在府上,不要到处乱跑。

    她不是个太听话的人,还是出门去探了一番消息。

    “你说那柳家小姐呀,哎,是个烈性子的好姑娘,可惜了。”茶楼里的人连连摇头惋惜。

    “那你们可清楚,如今人的尸骨在何处?”

    她去了柳家在京的住处,没有得到结果,去了王家,也如是,对方讳莫如深,将她驱逐出来了,无奈之下,她只能来这人流聚集的茶楼探信。

    可惜结果依然不如人意。

    对方笑道:“这我等小民怎么会知晓呢,不过听说这柳家言是已出嫁的姑娘,不可回门入殓,葬柳家坟,并没有将人接回去,王家又道,二人礼未成,她算不得王家人,入不了王家的祖坟,也没收,或许被丢到乱葬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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