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怎么选才是对,怎么选才是错。
可是人生太过无常了。
今夕把酒言欢,来日阴阳两地,再无方长。
她不想再为这些不确定的未来去纠结。
她选择遵从本心。
……
小别胜新婚。
二人和好后,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燕宁黏人,除了上值时辰外,大部分时候都会陪着她,过往见月才回府,今岁早了许多,下值便回来,还能陪她一块用个晚膳,便是临时有事回不来的,也会托人回来告她一声。
休沐日更是,知她喜好热闹,待不住府,向来喜静的人,会主动提出来陪她出去玩,两人去踏青,去游湖,去登高楼望月。
她会与他言自己幼时偷跑出宫玩,还制服两个盗窃的小贼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会带着他的琴,还有画架一块出去,兴致来时便给她谱一曲,还会找机会将所见所看画下来。
颂歌三百首,不作也会吟,在他耳濡目染之下,她也渐渐生出些雅趣来,还能煞有介事的评点两句,对不对的,这个她自然不清楚了,因为每回她开口,燕宁总会夸赞她,道:“有见地,是极其不错有趣的说法,公主果真是天资聪颖。”
他总是还会这么唤她。
李蕴如告诉他,“唤我的名字罢,或像我家里人一样,唤我瑞麟儿,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这时他会揽着她,将人深深的拥在怀里,深情道:“公主不是晋朝的公主了,可依旧是长君的公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变的。”
这话有些许熟悉?
哦,颂纪也说过类似的。
在人心里,公主永远是公主。
想到颂纪,她这才惊觉时光飞逝,转瞬便要到端午了。
颂纪的生辰,便在端午前一日。
这些日子,她忙着享受跟燕宁平淡温馨的小幸福,都快忘了这一出,而他也不会说。
人一直这样的。
颂纪从来不会主动说自己要什么,喜欢什么,过往便是他的生辰,人都不会提一下,他像一道始终跟随的影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会陪在她身边,她玩他也玩,她闹人也跟着闹,她哭人也哭。
生辰这个事,还是她通过殿里伺候的人口中才知晓的,当天她还拉着他跑出去疯玩了一遭,没有给人好好过过,想起便是怨念不已,给他补了一个,此后她便记住了,每年端午前日就是他的生辰,她都会给人准备一下,送些生辰礼。
前两年他都不在,这一回撞上了,大家伙儿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劫后余生感叫人会更加珍惜这种没什么波澜起伏,所有人都能聚在一块的日子。
所以这一次生辰,李蕴如尤为重视,她先让舒云早几日过去京城第一名楼“一品鲜”订了席宴,又请了水阙班的人那日过来唱戏。
这些都做了,可她始终觉得缺了一点东西,缺什么呢?
是礼物!
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知道颂纪喜欢什么,过往的生辰礼,她都是随意让人从库房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送了。
每一样都是珍宝,每一样他都说很喜欢,公主有心了,可她后边似乎都没见他用过。
她也不是个喜欢自己琢磨的人,索性直接开口问了。
“颂纪,这一回生辰,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吗?”
匆匆忙忙将他唤过来就为这个,颂纪没忍住笑了,他道:“只要是公主送的,都喜欢。”
“不对不对!”
李蕴如否认他的话,道:“这是你的生辰,当是要你喜欢的,而不单纯只是说我送就喜欢的。”
“比如你看,我很喜欢吃糕,父皇母后会让最好的糕点师在我宫里,生辰时还会以此为题命人做出各样的美玉珍宝给我做贺礼,燕长君喜欢琴,家中也会特意为他寻来九思,不计工本,这些都是以我们喜好为主的,是亲人对我们的重视和关怀。”
她看着人,有些怅然,道:“我不是公主了,你也不用把我当做公主,一直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并未将你视为奴,你也尽可大胆一些,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喜好呢?”她说。
没有吗?
过去他也是有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忘了,慢慢的也习惯了,然后开始有新的,可是……
罢了。
他笑笑,道:“那我也喜欢琴,公主为我购一把新琴罢,正好那一把也用旧了。”
对哦!
她怎么没有想到!
他当下这把琴,都好多年了!
是她疏忽了。
“好。”
往后的几天,李蕴如心思都放在了这上边,整日早出晚归的,还放出了风声去,重金悬名琴。
燕宁下值回来,也总不见影儿,就是待一处,她也会时不时的提起这个事,问他是否知晓或者认识一些这方面的大师?
人笑语提醒:“莅阳,在自己的夫郎面前,问另一个男人的喜好,这是不是过了些?”
他说:“我虽然有风度,但还没大度到这个地步。”
她做得如此招摇,近日府上都有些声音,毕竟颂纪如今身份上不明不白,说是下人,他又不用干活,是门客,幕僚?
如今李氏政权都已覆灭,她豢养不符合规矩,要较真的说,还会给她惹来麻烦。
都不是,又只用伺候她一人,整日给她弹琴念话本,叫人开心,便只能是面首了。
可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尽管闹过一段时间不快,如今已过去了,她在他的府中如此,又叫旁人怎么想他?
现在外边还有传言道他是主动把帽子带上的活绿王八呢。
他是希望她顺遂喜乐的,然也希望她可以顾虑几分自己,在这事上有些分寸,给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男子如此大的排面,真的有些过了。
“你生气了吗?”
“心中有些许不适。”他没否认自己这一点不虞的情绪。
他们是夫妻,彼此最亲近的人,是可以互相把不那么好的一面暴露给人看的。
这些情绪他藏着端着,那跟他们之间过往又有什么区别?
李蕴如听他如此说,低头道歉。
“对不起。”
这事上她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问他也纯粹是觉得他在这一方面比较懂,也会认识些人,总比她茫然抓瞎的找要好,忽略了他的感受。
可经他一说,这么想想,确实不太合适。
燕宁一手揽着她的腰,将人紧紧锢在怀里,一只手落在琴上,道:“我并非要你的道歉。”
他说:“生辰这种事,本来就尤为重要,你看重颂纪,为他准备,这无可厚非,没什么错,我亦高兴你没有避讳,可以来问我,这代表你信任我,心中也无愧,唉,我这些,不过是我一点私人的情绪罢,不用太过在意。”
李蕴如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脸都拉成这样了,还让我别在意呢。”
她解释:“其实我跟颂纪,并非传言的那样,他算是父皇母后拨给我的教习师傅,我们年纪差不大,也玩得来,就亲近一些,是那些人胡乱攀扯的!”
“嗯,我知道。”
“人活一世,总是绕不开这些的。”
“是啊,开始我觉得不重要,自己问心无愧便好,可经历这么多事后啊,也算明白了,有些可以不重要,有些须得留些心,这一回的事,是我做得有欠考量了,我真只是单纯想给颂纪过个生辰,送个他心喜的生辰礼罢。”
说到这里,她骤然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人勾住他的脖子,月下仰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燕长君,我不管你燕家教你什么规矩礼教,教你如何待人接物,如何体面,可在我这里只有一点,我做事无愧于心,亦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你需要相信我,无条件的相信我,给予我全部的信任,不可为他人的胡言乱语与我生分为难。”
“当然了。”
他掐着人的腰,在她细长而雪白的脖颈上蹭了蹭,道:“我若对你不信任,早便与你闹了,何至于现在才提,好言好语跟你说,你这句话,才是对我最大的不信任,跟剜我的心有什么分别。”
“嘿嘿。”
李蕴如狡黠的笑了出来,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道:“我就喜欢看你难受的模样,这代表你在意我,我喜欢你在意我的样子。”
“公主可真坏。”他收回那只还放在琴上的手,直接两手揽住她的腰,将人锢住,追着她亲,亲得两人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面上泛了薄红,他才歇止,手抚着她带红的眼尾哑音道:“不过我喜欢公主这样的人,不用刻意做什么假圣人,随心自在。”
“瑞麟儿。”他唤着她的小名,深情的说道:“待你孝期结束,我们要个孩子罢,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孩子。”
李蕴如闻言脸色顷刻间黯淡下来,她不是不想要,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动静,分明当初他们感情也算不错……
现如今,更是了。
她已经不太敢奢想这个,他们当下的快活自在,只不过因着远离那些扰人的凡尘事,可这终究不会长久的。
自己跟燕长君又纠缠到了一起,这件事燕家,崔氏早晚会知晓,她当初决定回来,便是已经想好会面对这些,倒是不怕,只是如若有一个孩子,她会觉得麻烦起来。
真有了,燕家或许会看在孩子的面上接纳她,可那么勉强,她在燕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
所以她从来没考虑过要孩子的事。
潮红退散,人从他怀中起,错开了话,道:“不提这个了,你还是跟我说一下琴的事罢,没几日了,再耽搁着我都赶不上了。”
知道她是在逃避孩子的话题,这事说来他也有过错,便也没继续。
人安抚着她重新坐下,道:“这个呀,我来帮你找,保准不会让你耽误的。”
农历五月初三。
端午前两日,燕宁为她寻来一把古琴,他告诉她,此物名唤绿腰,出自春秋时期楚国名士姬珩,人故去后,琴由弟子传承,又过经年,便不知所踪,几经辗转……
嗯。
现在到了她的手里。
名士配名琴,正好!
这正是她想要的东西,只是……
“我寻了那么久没找到,怎么你不过两天的功夫就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