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算我好像错了好多啊”,耳边传来女同桌张静的抱怨,“交上去老师要是改了我就完蛋了。”
话毕,门外的身影离开,卢老师重新走进教室,第二次正式上课铃声响起。
“等一下班长把作业收起来,哪些人没交下课到办公室来找我。”卢老师好像刻意把最后一句拖得略长。“小组第一个同学来讲台前面拿一下课本传给后排同学。”
班里是按照身高来排位置的,我的座位在第二排,五十多个人的班级,王以常因为新同学的身份坐到了很后面。我猜他可能会看不清讲台和黑板,因为他明明就和我差不多高。
“拿到了书就安静下来!”卢老师带着愠怒的一句话传遍了班级。
教室内的窃窃私语顷刻间仿佛凝固,直至下课铃响后,班级又恢复了哄闹的气氛。
在班长朱莉走到我座位前时,我已经把作业本举起,朱莉也没多和我说一句就拿走,我心想我应该算得上很配合的那种人吧。
不过,后排的几个男生同学也逐渐和王以常攀谈起来,看上去他们这样会慢慢成为很好的朋友。
小学的乐子放到现在看其实很少,但是很纯粹,我最喜欢的就是下课去学校操场尽头的健身器材那块玩耍,偶尔还抢不到荡秋千的位置。
“陈湛,你溜得真快。”身后是我那时关系不错的同学黄道的声音。“那朱莉收我作业还要看一眼,我真是没话说了。”
“是你太慢了。”我快步走向秋千的同时转头对他说。“还好今天这里没人。”
我真的很喜欢荡秋千,而黄道更喜欢去玩太空漫步机。这两个器材又是最容易被抢的,但今天反而没人。
黄道今天很出奇地站在了我旁边,走向了另外一个秋千。只见他双脚踩着秋千的位置,虽然有些摇晃但还是稳住了平衡。
“喂,你不要这样,很不安全呐。”我皱着眉头朝着他说道。“而且,我坐上去也很脏啊。”
“那你就坐在另外一个上面呗。”我默默对他没良心没素质的行为和语言表示谴责。
不过,我也没在意,还是坐在秋千上,感受每一次轻轻的飘荡。那是我每天在学校里最舒服的时刻,像一只鸟似的自由浮空飞翔。
“陈湛,看我看我。”黄道越荡角度越大,我隐隐有点为他感到害怕。
“上课铃响了!”我大声朝他说。
黄道还在作秀一般,看起来想完成高难度的落地动作,结果不小心往前爬了几步差点摔了一跤,反而显得十分滑稽,我不自禁有些笑出声。
他的脸上微微泛红,显得有些羞臊,还催我快点回教室。
原来曾经每一个看似漫长的课间,我都是这样度过的,那时的心境实际短暂仓促却充实。
后排的王以常和几个男生似乎聊得火热,可能已经忘记了上课预备铃响起,于是班长朱莉很尽责地说了一句安静之后,另一门课的老师走了进来。
中午放学前,卢老师告诉我们,下午要开始每学期的班级大扫除,大家尽量从家里带些工具,教室一共就几个扫把和拖把是不够用的。
“喂,陈湛,你下午要带什么?”放学后黄道跑来问我。
“没想好,不过想带个抹布,到时候直接塞住你一直说话的嘴。”我一边收书包一边对他说道。
“你滚吧!”黄道咬牙回应着我。
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起来我的运气还算好,没有遇到那条恶犬,估计他也在吃饭。不过,路口转弯处我发现了王以常走在我的后面。不过我也没太在意,毕竟我猜得到他就住在我和我一个院子里。
回到家后,照常吃了午饭和写作业,带清洁工具去学校时和爸妈说了一通,他们让我提个桶去。虽然似乎有些丢人,但我想到每年除了我都没几个人带的样子。
出发前,我偶遇了王以常,不过当时我还在院子前洗手,他已经准备出门。尴尬的是,我们俩对视了一眼,相视无言,无话可说。
我还是只比踩点快了一点,不过比起我的同桌我还是很放心的,预备铃一想,同桌张静及时入座。
放学以后,卢老师赶来分配大扫除任务,估计是和平常一样忽略了我的存在感,导致经常是我自己找事做,而且也不能被她发现偷懒。而对我这种从小就喜欢摸鱼的人来说,一边和人聊天一边干不算累的事才是最享受的时刻,就比如现在的我和黄道负责一起提桶换水的任务。
不过这样的平静很快打破,等到卢老师安排比我略高出一点的黄道用报纸擦窗外玻璃,之后我便静静地待在原地。不过,我明白如果只是愣在这里,最后被老师盯上也是去干别的事,于是我主动出击,寻找旁边没有人使用的打扫工具。
片刻后,我眼疾手快拿到讲台上的抹布,准备擦擦还没有人“动手”的黑板。
还记得当时黑板很少人愿意主动清理,多半都是因为粉笔灰尘太多太脏了,而且必须要站椅子上擦高处有些麻烦。
“对不起,对不起。”我从板凳上转身下来后,没注意到徘徊在讲台周围的王以常,迎面撞上后我关切地问道,“同学,你伤到了吗?”
“没事,我走太快了,没看到你(从板凳上)下来。”和王以常的开场原来如此尴尬,我也是伸手拉起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他,便没再说任何。
我和他短暂对视了一眼,我更多是在想他应该没磕哪吧。那时也没有任何心跳加速的感觉,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学,甚至说不上朋友。
过了一会,地上泼出了好几桶水,我也很识趣擦干净黑板讲台后走出了教室,卢老师和几个男生女生一起配合将残余的水渍全部扫出教室内,我和黄道又聚在一起,他还在和我说自己家买了新电脑的事。
所有的椅子已经倒放在桌上,空地上的积水只剩边边角角,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卢老师在告知大家可以收东西离开后四处张望检查整洁。
当我检查抽屉已经收干净了,背上书包准备转身走,只听到后面传来黄道的叫喊,“陈湛,我爸来接我了,先走了——”
他一个人走了?!我心头一紧,那回家路上的恶犬我要怎么办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动作没有停顿,还是得一个人面对这条危机四伏回家的路。
远处的犬吠听得我心跳不断加快,我反复安慰自己马上就要到家,害怕这声音越来越近,但……越害怕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侧身出现了一只大型的中华田园犬,我忍不住和它对视了一眼,我的内心只有一个字:跑!
很难想象那时我的双腿哪怕在发抖也用尽浑身力量去奔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而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近。我也没忘记抱怨并痛很此时的街道上为什么没人,按理来说大小朋友不都该放学下班了么。
恍惚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我心中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下意识的反应下,我一把将王以常当作盾牌似的推出,双手抓住他的后肩。
他很明显愣了几秒,虽然看到面前的狗也在颤抖,但他随手拿起从立在墙角的大扫帚往前拍打,大喊:“走开!快走开!”
虽然此时的这条恶犬还在叫喊,但是王以常的咆哮已经让它有些畏怯。王以常见状真正用扫帚拍打这条恶犬的身体,恶犬便吃痛灰溜溜地吓到跑没影了。
等到危机解除,涌入我脑海里的是一种溢满的尴尬情绪,空气中弥漫的沉默谁敢来打破?
我竟然抓着他还把他推出去了?!
我认为我内心的震惊一定不比他少。
我要说什么?道歉吗?还是感谢?还是别的?我太混乱了。
“对不起。”最后我把额头上的汗擦了擦,准备赶紧离开。
“等一下。”叫住我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顿住。
“同学,还没问你的名字叫什么?”王以常也似乎从刚才的混乱中清醒。
“我叫陈湛。”我面无表情地回复,只是想着下一秒疾跑回家。
“我叫王以常。你是班里小组前排的同学吧,好像还在我家附近见过你。”我听他一口气说话,好像话语间还有几分局促。
虽然我很想告诉他,什么叫好像,记性太差了,但是我也只是点点头就离开了。对于刚才的一切我仍旧惊魂未定,离那只差点咬到我屁股的狗我猜可能真的只差一两步。
第一次的对话后我们正式互相认识,但正如湖边的水花泛起的阵阵涟漪。那样的我,命运安排的一切阴差阳错,带我走到了最后的一天。
我没有转身看到还愣在原地的王以常,却清楚我们走向的是同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