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哥,你今天不回家吗?”
霍喜乐把杯子口红塞进包里,抽空抬头看看裴故,说:“外面下大雨呢,我哥等会来接我,你不会准备在办公室坐一晚上吧?”
裴故放下手里的文件,喝了口新泡的热茶,说:“办公室里有折叠床,我可以将就睡一晚。”
“行吧,那你注意着别感冒了,这夏天才刚到,天气还很凉呢。”
霍喜乐挎上包,蹦哒着走出门,说:“我走啦小故哥,明天见。”
裴故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小大建筑,南城地势较低,容易积水,在马路上翻滚囤积的雨水好似城市流出的血,浓稠黏连,紧扒在土地上,几天几夜才能蒸发干净。
这样的地方,如果有人要取一个人的心脏,必然不会是在下雨天,因为雨水会裹挟血液,流到城市的每个角落。
那么,希望这场雨,下得再久一些吧。
天幕渐黑。
“醒醒,小故哥,天亮了。”
裴故睁开眼,看到霍喜乐漂亮的小脸。
他起身站起来,把折叠床重新对折装进茶水间的柜子里。
昨夜雨下得太大,睡眠过于沉浸,他完全没听到闹铃响的声音。
一打开手机,上面弹出几条消息,略过闹钟响过三次的提示,裴故往下翻,看到吴局打来的两个电话,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裴故先给吴宾打过去,得到“昨天接触你那个只是普通人”的消息,又点开那条短信,上面写着——
十分抱歉裴故先生,家中临时有事,今天下午恐怕难以赴约了,改日再邀,希望裴故先生好运开心[双手合十][玫瑰花]
裴故盯着短信的末尾,在输入法里摸索着找到那两个表情符号,加进聊天框,想了想又在表情前打上两个字发出去——
好的[双手合十][玫瑰花]
“诶小故哥我跟你说,昨天有人跟我搭讪,问我要联系方式,我一看他旁边还跟着女朋友呢,就拒绝了,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都有,后面我哥来差点没把那人揍死。”
霍喜乐边对镜子补口红边说,接着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开始理文件,没注意到裴故捏着手机看了半天。
裴故现在觉得很奇怪,昨天那个叫李念的,既然不是因为案情蓄意接近他,那就是来跟他搭讪的?
可如果是这样……
他看着聊天页面上的两朵玫瑰花,突然有些后悔,想要撤回自己那条短信。
但6秒已经过去,他只能删掉自己的短信,假装没有回过对方。
李念摁灭手机,想起刚刚看到的短信,心情轻松了几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监控屏幕上。
他和祝光荣昨晚接到许医生的电话,第二天一早就赶来南城大厦,通过保安进入监控室,连看几个小时从终于从画面上看到李闻诗的影子。
说是影子确实只是个影子,当时的光线太暗,李闻诗的身体被阴影遮了大半,只能从面部轮廓隐隐约约认出是她。
李闻诗出现的画面不长,只有几分钟,不知她从哪跑出来,身后跟了个戴口罩的黑衣男人,显然李闻诗完全没发现,只顾着向前跑。
很快,两人都进入监控死角,之后就再没看到过身影。
李念看向祝光荣,祝光荣挂断跟许医生的电话,走过来说:“他有急诊,过不来,消息是姓赵的告诉他的。”
李念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旁边的保安。
那保安也一点都不客气,接过烟夹在耳朵上,但听到李念向他询问这里住户的信息,立马摇头说:“兄弟啊,不是我不帮你,这里住的人都非富即贵,我一个小小保安,实在担不起这责任啊。”
“现在怎么办?”
李念听着祝光荣的话,摇摇头,说:“没办法,我们没钱没权没人脉,光靠几支烟撬不开这保安的嘴。”
祝光荣的脸一下子垮下来,李念摸摸他的狗头,说:“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诶,可以打电话问问吴局啊!”
祝光荣脑内灵光一闪,立马掏出手机,点开联系人就要拨过去,眼看着就要点上,他却突然顿住了。
李念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子怂货的本质,只好无奈地说:“你打吧,等会我来说。”
祝光荣嘿嘿一笑,点下通话把手机飞快塞进李念手里,睁着双无辜的眼看着。
李念白他一眼,把手机附在耳边,几道嘟嘟声后,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吴局有些沙哑的声音:“喂,祝光荣。”
李念看着小区门口的道闸档杆抬起,几辆车先后驶进来,说:“吴局,我是李念。”
对面吴局停顿片刻,说:“叫祝光荣接电话。”
李念捏着手机,挑眉看向一旁侧耳偷听的祝光荣,眼里明晃晃写着:你小子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入了吴局的青眼?
祝光荣瞳孔地震,张嘴无声回他:俺不知道哇,俺只知道俺得罪过他。
李念失笑,把手机塞回给他。
祝光荣咽了下口水,打开手机免提,把手机放在两人之间,说:“哈喽?吴局,好久不见啊。”
通话那边吴局似乎笑了声,说:“好久不见?不是昨天下午才见?”
祝光荣哈哈干笑两声,说:“是啊,是昨天下午才见呢……”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祝光荣把情况如实告诉他,吴宾捏着电话,吐了口烟圈,说:“行,回头我跟小林子说一声,让他把那边的住户名单搞来一份。”
祝光荣大喜过望,连忙说:“谢谢吴局,回头我请您吃饭!”
吴宾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说:“行,但是不要再带枇杷来了,近期不想再见到这玩意儿。”
祝光荣的表情瞬间变得五彩缤纷,李念在一边捂住嘴抖肩。
得到吴局的肯定答复后,李念松了口气,心情明快起来。
一辆汽车从小区门口缓缓驶进来,经过李念和祝光荣,副驾驶位的车窗开着,露出一张有几分眼熟的脸。
李念盯着那脸看了一两分钟,忽然想起来什么,惊讶出声:“张多?”
张多闻声看过去,看见李念两人,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们一圈,最后对着李念说:“好久不见。”
那辆车停在路中间,张多打开车门走下来,保安亭的保安漠不关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管车辆会不会挡路。
“多大人,没想到十几年没见,你已经大变样了,我刚才差点没认出你。”
李念伸手接过张多递来的烟,和他一起慢慢沿路走,祝光荣跟在两人侧边。
张多点燃一支烟,吸了口吐气,说:“我是变了不少,从原来的肉桩子变成现在的瘦麻杆了,倒是你们——”
他看看李念和祝光荣,说:“李老弟和祝小兵,看着都没怎么变。”
“是呀,多大人现在真成‘将军’了,想我当初还笑你呢。”
张多听到这话,宽容一笑,指指前面不远处一栋三层别墅,说:“这么久不见,跟我上去坐坐?”
李念两人自然没有异议,跟着张多一起走过去。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去你们院里玩,几个人拎着长竹竿往树上打板栗,板栗落了一地,有一个刚巧砸在我头上,隔天就起了个大包。”
张多家的佣人从里两侧拉开门,排在门口两边等着张多几人进来,看着格外气派。
“不光是板栗,枣子李子核桃枇杷,只要是院里有种的,就没一个没被我们打过的,”李念接过佣人拿来的拖鞋穿在脚上,说,“还有那个竹子,小时候给它折断了挖几个洞,想要当笛子吹,结果发不出声。”
张多一屁股坐进沙发,拍拍旁边,示意李念和祝光荣也坐下,说:“后来我带了真笛子过来,到最后?也还是没吹出声。”
“诶,你别说,当初我们挨个试了,就祝光荣这小子歪打正着,给他发出两个音。”李念瞧瞧祝光荣,又看回张多。
祝光荣嘿嘿笑,说:“碰巧让我成了唯一一个‘音乐家’了,后面多大人把那笛子送我,我到现在都还保存着呢。”
“张妈,等下多做几个菜,开几瓶好酒过来,哦对了,”张多对佣人说着,忽然转脸看向李念,说,“你两个喝得了酒吗?有什么偏好?”
“我都行,但是祝光荣这小子嘴挑,喝不了度数太高的。”李念推了把祝光荣,又被祝光荣报复性地推回来。
“那让他喝可乐怎么样?度数绝对不高,还很甜。”
张多开玩笑,和李念一起哈哈笑起来,只祝光荣一个人瞪圆了眼。
最后祝光荣还是没真喝上可乐,张多吩咐人搬来两箱茅台,说这是岛国的国宾酒,专供国宴,度数低也不烧嗓子,让他们今天放开了喝。
“李念不是爱吃鱼?我特意让张妈做了两条,你这猫老弟今天可以敞开肚皮吃了。”李念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碗里,说:“哪里的话,我可没这么说过,该不会是我以前跟你说那个梦,你跟现实一起混了?”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张多也伸筷子夹鱼肉,说,“是那天我拎了条大鱼来,晚上做红烧,第二天一早你跟我说晚上做梦,梦到大鱼从水里蹦出来吃鸭子,最后烧出来变成了烤鹅。”
祝光荣嘬了口杯里的酒,说:“他那是半夜猪瘾犯了,啥都想吃。”
“别光说我,你不会忘了自己跟院里的鸡打架,一路从墙里打到墙外,搞得浑身是灰,跟掉进泥巴里的汤圆一样,回来被院长妈妈揪着脸骂,说小猴子不许进院?”
祝光荣震惊,说:“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李念还没说话,张多先插了口:“我倒是记得,当初还是闻诗姐把你从院长妈妈手里‘救’下来,不然你可要当碗被钢丝球刷掉层皮。”
这名字一出,李念祝光荣俱是沉默下来,张多原本等着他们捧哏,却因为这沉默意识到几分不对,试探着说:“闻诗姐…是怎么了?”
李念叹口气,说:“半年前失踪了,发现的时候一房间的血,人却找不见,跟你碰见前,我们还在监控室里看上个月她出现的视频呢。”
张多惊讶,手里的筷子放到碗上,说:“是说她上个月在南城大厦这边?可我完全没遇见过她。”
“也许是被人抓起来了,我们在监控里看到她后面跟着个男的,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
张多看出李念眼里的担忧,拍拍胸脯说:“既然是在这边出现,那抓她的人肯定就在这附近,你俩放心,我这些天多留意留意,如果见到她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们。”